第五十八章 解衣行舟
江边的黑夜并不黑暗,纵然是乌云满天的冬末初春,那一轮明月总能偷偷跳出阴云的范围,照射着滚滚流动的大江。 虽然是冬天,不知名的鸟儿却在江头上飞来飞去,似叫非叫的,来来去去却又犹豫徘徊。也不知它们是否学着乌鸦一般,食腐啄rou。 人的心如同月光灼照的面孔一样,通明透彻。但是总有些黑暗,并非能知人心便能看透。善恶并非一瞬之间,人与孩童最大的不同在于遏制自己的善念,扩大自己的恶果。 赵烈听说江边渔船都是渔夫水匪,心下也是一阵焦急。眼看渔人便要回去,这晚渡不得江,将何以谋划后事? “那这位兄长,你为何南渡?”赵烈心里没底,得多问问,方才能确定这里并非蛇窝虎xue的聚集地。 那人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并非梁人吧?” 赵烈一愣,心说梁国内部有了什么变故不成,但是西梁并未崩塌,而是一直绵延到北周以后方才被随国公杨坚收服。这时候怎么可能出现变故? 他眼见江边儿的船都开始了躁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月光照耀反射的光晕遮住了人们的视线,总是让人看不清折射的光背后究竟是什么庞然大物。只能心慌道:“确实并非梁人,还请兄长告知一二。” 那人也踮起了脚尖,眺望着远方的黑暗,自顾不暇,自然也不能回答赵烈的问题。 赵烈拽了拽他的胳膊,那人咋了一下嘴,很是不满,但又没法摆脱纠缠,便说道:“胡儿的傀儡皇帝要选宫女与宦官,都是江陵里躲过了这么多劫难的人,怎能受得了这等对待?这船是刺史王琳的船,都说是他在运送那些南渡的人!” 赵烈哦了一声,感情这都是王琳的手段,似乎是在攻萧詧与江陵城的心。 不过这一切与赵烈没有半点儿的关系,眼下王琳的船不能乱上,上了一辈子就回不去了。只能找找那些渔船,看能否找到一个可以渡江的老翁一类的。 江上忽然跑过来好些船只,小的有朦艟,大的却是战船。赵烈四周一望,也不见有多少人,怎么就来了战船?况且此地距离江津港口也就十里不到,这么近的距离被发现了,还不得打起来? 上边人看也就小百人,觉得开了这么多船来,不都浪费了?急得看样子都想跳下来。 “人怎么这么少?”上边的人一看就是军士,嗓门大的出奇,一般人都没有这么大嗓门的。 有个年轻人回道:“戒严了,很多人都没能跑出来!只有俺们这些个人跑出来了。” 那军士似乎看了在旁边儿听话儿的赵烈,也没多问什么,往东看了很久,方才喊到:“抛锚,上船!” 几百人乱哄哄地,也不讲究什么次序,方才那种礼让老人家的事儿,都抛诸脑后。那些拄着拐的老头若不是有儿孙护着,早就让人推搡在地上,活活被踩死了。 赵烈这时候才明白,后世那些老人家为何会对年轻人施以道德暴力。他们老了,对这个社会充满恐惧,所以希望用暴力来狐假虎威,亦或是用道德来维护自己心中还属于自己年轻时候的那种感觉与私心。最后结果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有些事情,却掺杂着恶毒与凄凉,让人分辨不清。 赵烈呆立在一旁,看着江边儿发生的这些事儿。旁边有个撑着小舟的老渔夫,一边叫,一边向赵烈招手。 赵烈见是一白发老翁,跑过去问道:“翁公有什么事情?” 那老翁须发皆白,生的倒是慈眉善目。年岁这么大,手上的桨子可不含糊。他慢慢撑着船,问道:“少儿郞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赵烈琢磨了一会儿,说道:“便是去了对岸就好,我在南方有亲戚。前些日子来个信,说是在南边有了地界儿,让我过去投奔呐!” 老翁哦了一声,说道:“小老儿船上有酒二斗,鱼虾几只,可否载你一同往对岸去啊?” 赵烈问道:“翁公便住在南方?多少钱可能谈妥?” 赵烈并非不信任老翁,只是自古以来各种贼人手段层出不穷,哪怕是这等老翁,也有同流合污的时候。 那些人便埋伏在长江中间,亦或是岸边,抓住了你,你便跑不了。那时候,是杀是剐,是生是死,便不是一个野渡之人能决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