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杀意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想来那月光总是给人不同的感受,纵然清冷、纵然奔放,亦不能改变人们对月的执着,永远都是追随在悲伤之上。 可能是那长河之上的常娥,早就浸染了悲伤?后羿的弓弩可能永远失去了他的威风,曾经射穿金乌的箭矢甚至再也没能给那后悔的常娥带来一丝一毫的回忆。 但是这一切,在赵烈的脑海里,只有惊惶,只有对一个人信任的犹豫与徘徊。那月光虽然渐渐淡去,弗去夜月之中那巅峰的妖娆。却依旧粉刷在茅草屋上的门板上,瞿二躲在那个门的一侧,显然表示那门是内开的,只要那人出来,一定会受到暗算。 果不其然,那人方才打着哈欠,走出房门准备伸个懒腰,迎接一天的辰光,亦或是被自己憋了一晚的尿液弄醒,急忙着出去放茅。 瞿二趁其不备,从他身后捂住他的嘴,而后拼命向后拽。赵烈本来就是老兵,杀人就是不眨眼睛的手艺。看瞿二动手,他抬手抽刀便对他的肚子来了一刀,然后熟练地接过瞿二方才放开的嘴,左手捏住他的口鼻,右手横刀便是狠狠一抹。 那人一点反应都来不及做出,直接瞪着他惊慌无比的眼睛,无可奈何地倒在地上,也不知该捂着肚子,还是该捂着自己的喉咙。 过不一会儿,渐渐地失去了气息,眼神里的精光忽然消失,变成了真正的尸体。而瞿二则仍旧死死抱着他,不让他的动作发出任何声音。 赵烈曾经恐惧过尸体,恐惧过死人。因为他总觉得那尸体是有灵魂的,它们可能会跳起来夺人性命。可是如今才明白,一切的渊源都会在人的眼神中体现得一清二楚。没了精光的眼睛,是永远不可能再活过来的了,永远…… 瞿二看了赵烈一眼,赵烈也回报以目光。两人拿了包裹,便开了大门蹿了出去。那辰光才刚刚露出它的曙头,一切都还沉寂在静谧之中,包括沉睡的人与那个永远再不能站起来的死人。 瞿二问道:“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这话本该赵烈问,因为是瞿二做的决定,自然也要照顾他的想法。没想到他却先入为主,请教赵烈如何应对。 赵烈说道:“兄长莫慌,你用他们的脑袋决定了你一生的前途。弟怎么会不竭力以诚? 我仍然打算去见见我的岳丈,能不能成尚数两难。不过你一定得跟着我,我看能不能把你安置在城内。” 瞿二心里略有不信,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投了名,一切都要听从安排。他觉得应该相信一次,相信这个少年一次。也许一次相信就会成就自己曾经看不到的,怀疑的前途。 很多人都会怀疑自己的信任,很多人都不愿意相信这种时候下的他人,他们会问:凭什么?有的时候这一声“凭什么”,就是成功背离你的那一刻,甚至有可能,是天人永隔。 瞿二没读过什么书,在遇到先生以前,自己只知道屎长什么样。在遇到先生以后,他忽然学会了自己甚至不曾接触过的事理与并不常见的情感。 他犹豫了一阵,说道:“我这黥面之人,如果进了城池,必然会被抓起来,我不能与你进城!” 赵烈则笑笑:“天下人看的是你的身份,而并非你的脸。你曾经的主人可能长的极为丑陋,却可能有几十房小妾。天底下最大的悲哀,是自己不信任自己。最大的无奈,就是自己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 瞿二微微一愣,下意识觉得他怎么如此像先生?先生当年的教诲,也是如此。 赵烈前后看了看,扯着他的胳膊说道:“闲话少叙,咱们抓紧赶路,一切都要赶到州郡城为准!” …… 如果没有徐平为他费心劳神弄到的官凭,他们两个现在已经是水牢里的囚徒了。 春天的水最可怕,它并不结冰,却比结冰的水更恐怖。它会让浸泡在里面的人痛不欲生,如果水面能撞死人,那些囚徒一定会奋力撞死在水面上,永远不想再做人。 官凭是被赵烈贴身放置的,一般只有彻底给他脱光了,才会找到他藏着的那个物件儿。 …… 长沙郡是两汉命名,晋时称之为湘州。然而魏梁皆有人好旧,所以不肯称湘州,只认长沙。故赵烈第一次称长沙,居然没人反对,也实属意料之内。 多数人以为古人喜欢称自己为晋人,“汉人”这个称呼在当时为禁词。“汉人”为何会是禁词,当然是作为一心一意弄死汉王朝的世家大族,一定不会再去想念汉朝和汉人这么个称呼。且传播“晋人”这个称呼,也是在宣扬着自己奴役天下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