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建康血

    建康的菊花开了，九月九的重阳，王僧辩准备的非常隆重，光是后世称之为墨牡丹的血红色的花朵便买下了足足一百顷的。

    朱赤色，象征着帝王的权力，在那以后的岁月里，五色菊花常常用来装饰整个宫廷。当节日将近的时候，作为真正意义上的大丞相，王僧辩觉得是时候恢复梁王朝的气度与声望了。哪怕这个国家比这个建康城还残破，甚至皇帝的妃子，如今还在魏国归来的道路上。

    一切都是为了一种脸面，这种仪式而存在。直到陈霸先的十万大军忽然渡江，直接围攻建康城。

    挨家挨户的门上插着茱萸，正值这个年华，家家户户的兄弟都以团聚为荣。一个家族的核心，不在于拥有多少钱，而是为这个家族付出多少的心血。

    南朝的百姓，在这个年岁是最难熬的，因为连年的战争，还有各种反叛，导致他们的土地和户籍在一年之内换了三次。

    甚至流民曾经是某个家族的奴隶，因为那个家族在势力与权力的碾压之中彻底失去了自己的一切，甚至自己的儿孙。所有奴隶忽然变成了自由之身，却没有自己的土地，甚至自己的铁制农具。

    这个年代，无论山川之利，还是海洋之权，都是世家的，没有百姓的，甚至没有国家的。当广州的难民北上，甚至建康的难民南下，无论王僧辩还是陈霸先，无论天纵之才还是泯泯然之辈，竟然无从安置。

    周文育的前军忽然踏破建康城下一片一片地菊花地，整个五颜六色的移植地，需要大约三万人去布置，如今却被马蹄践踏得，整片狼籍。

    所有的工匠，甚至城头上的士卒，都非常的慌乱。那轰隆隆的铁蹄，如同秋末最后一丝温热雨水的雷声，那种登踏，甚至让建康城的心脏彻底停止跳动。

    城外朱赤色的鲜花，被马蹄践踏，整个大道上被践踏的都是飘零的花朵儿，那城门道路上，全是红色的马蹄印，直接同往那巍峨的城门，甚至那半残破的金顶皇宫。

    “父亲，父亲！快，快我父亲走，我去找侯瑱，我去找中军将军！”王僧辩的儿子忽然刚毅起来，群臣都乱哄哄一片，看似忠心谋划，实际上却都怀有私心，意图自保。

    王僧辩半清醒的状态下，似乎还在挣扎，他觉得有些问题，甚至还能挽留一下，作为他一生的挣扎，还有不应有的执着。

    “儿，我儿！”那些大臣见如此混乱，便都借故跑了，唯有几十个勇士还在执行着自己这条命里，最后的忠诚。王僧辩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自己的儿子。

    王僧辩的儿子见父亲醒了，便什么都没顾得上，跑回来扶着父亲，寸步不离。

    王僧辩问道：“陈霸先攻到哪里了，侯瑱何在，徐世谱又在何处？那建康城外的菊花，还保存的完好么……”

    王僧辩的儿子哭道：“父亲，一切都完了，陈霸先的军队，进城了！那侯瑱哪里还在建康，不是南下讨伐萧勃了么？咱们先逃吧，已经没有回天之力了！咱们快跑吧！”

    王僧辩眼前的一幕幕，全是方才的意气风的残余，还有如今反差的没落。转瞬之间，似乎便全都消失了。他颓然坐在那里，也不知该想些什么，只是双腿叉开，坐在地上，什么也说不出来。

    外边的兵祸开始向这里蔓延，军队的怒吼声还有马蹄的践踏声响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他们的热血，在面对着无边无际的军队的时候，彻底被浇灭，变成了四肢寒凉的废人。

    良久，王僧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道：“王谢世家，又如何？我这顶级世家，也终究抵不过兵祸。儿，咱们快走，扶我起来……”

    周文育的先锋军是五千骑兵，他的军队将整个建康城渐渐围起来。约莫三万人，甚至将西、南、北三个地方全部屯满士兵，目的就是为了堵住王僧辩进退的道路，也能阻截援军，快解决城外的问题。

    城外约莫几百亩的菊花，忽然变成了鲜血的海洋，五千个骑兵甚至围着城墙，来回游荡。有的城墙甚至没有了防护，仅仅依靠木板支撑，从长江引来的护城之池，也被周文育派人堵上，那高大的足有三个人高的推土车，将整个地掘起半尺，那几百人在后面推着，便将整个护城池全部填满。

    城上的兵士快反应过来，却也为时已晚。前锋的军队虽然没有重型器械，但是胜在兵力多，骑兵绕着城池，向上面放箭。

    约莫一个时辰不到，周文育便率领中军赶到。攻城锤和投石车忽然出现在旷野之上，那无边无际的菊花田上，出现了黑压压的影子。那被践踏却仍旧高昂头颅的菊花，再次被碾压，从此以后再在没出现在地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