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宇文泰薨
梦想之中有一片青绿色的草地,那漫山遍野的牛羊很是悠闲。一个骑着白马的少年,忽然奔过此地,似乎很是急迫,不愿意停留。 这时也不知哪里的帐篷,忽然出现在少年的视野之中。他望见一个姑娘,一个青葱岁月却笑起来很甜很成熟的女子。 她在那草地上给奶牛挤奶,天气似乎很热,女子那好看的脸蛋儿上竟然挂着汗珠儿。她轻轻地捻着兰花指,用手背擦拭着面颊。同时还看了看远方的少年,还有他那漂亮没有杂色的白马。 少年一见倾心,忘记了还有要是要做,一时停下脚步,就为了那一刹那的惊为天人而驻足。少女微微一笑,提着桶子便进了屋子。少年急得直跺脚,却好像被封住了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生气地打了自己好几个耳光,忽然……眼前一亮,整个人便消失在了那无边无际的草原之中…… 宇文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他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周围的生气甚至车轮和马匹跃动的颠簸…… 这一切,都是梦吗?庄周梦蝶……这一切,究竟什么才是真的?窗外的阳光,真的太刺眼了,那红色的窗帘还有厚厚的窗纸都遮挡不住光芒。 他身旁的婢女,一口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醒了这个年事已高的天王冢宰。车内的炉火烧的正旺,那颠簸的马车,摇晃不了已经固定在车上的铁炉。 他弱弱地问道:“咱们……到哪了?” 婢女不敢答话,只是起身跑过去敲了敲车门。约莫一小会儿,车就停了下来。宇文护和贺兰祥便钻进马车来,为了防止寒风侵扰了天王宇文泰的身体,他们甚至特意将原本马车的直门改成了死路,而从另一侧开辟出一条过道来,从正口再开一门。 两个人跪在宇文泰的身边,一言不,但是眼神关切。宇文护对宇文泰的照顾非常用心,甚至于夜里睡着了,也要起来看看叔父是否有不合适的地方。 宇文泰很欣慰,但是他仍旧只有一句话:“咱们……到哪了?” 宇文护说道:“天王,咱们已经到了武川的南边儿,再过几个时辰就能进城了!我已经下斥候,让他们先行通告各个郡县的官员,沿途做好准备。” 宇文泰没答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努力起身。贺兰祥将其扶起来,然后在他的背后堆叠了六七个枕头,方才止住他的颓势。但是他仍旧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最舒服的那种感觉。 “咱们……还能去一趟沃野镇吗?我……我想见见那赵子陵,也不知这身体……唉。”宇文泰猛地喘了一口气,“垂垂老矣,终究不再是年轻人的对手喽!” 这一喘息,好像老牛在窝棚里最后一次的呼吸。那因为呼吸的肺脏和腹部的丹田再也吸不上来气的原因,而失去了提供给脑子里的气。 昏昏沉沉的,实在不是人能受得了的。但是没办法,老了,能动弹的机会和能力少了,国事却从未减少,甚至还在增加。政事放在别人身上,实在放心不下。 这次北巡,说是为了稳固边地,将整个故地还有所有地方的官员都震慑住。实际上,是落叶归根的缘故。宇文泰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这种念头的时候,其实死亡已经不远了。 事业未竟?壮心不老?这一切对死亡的恐惧,都忽然放到了最大最大。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到,他真的很希望鲜卑人能彻底统治汉人,能彻底将这个国家,变成自己眼中最理想的状态。 他和高欢高洋的宿命对决,还从未有过结果。他仍旧记得,记得高欢渡过黄河的时候,对尔朱天光说的话。 天底下但凡是英豪,就不会意气用事。整个王朝倾颓的时候,其实已经开始了一切,就好像车轮碾压过所有的花花草草,直直地压出一条道路来。高欢做的没错,他宇文泰也做的没错。只是这条路上,汉人的掌控能力,实在太强了! “萨保,还记得武川那片花海么?当年我带着你们逃亡的时候,你们就躲在那片花海里,我没让你们出来,你们就躲在里边儿等我……”宇文泰目光柔柔,眼里,全是不舍的回忆。 “叔父,我当然记得,一切都曾记得。”宇文护忽然哭了,眼泪根本止不住。忘记什么,既简单又困难。那曾经苦难的岁月,是叔侄二人唯一的共同回忆。“我还记得叔父当年的风范,那时候的你,瘦的好多。” “我过武川的时候,一定要让他们出来见见我。我怕再不见,这一生……就……就再也见不到了。”宇文泰忽然喝出一口浓痰,却卡在脖腔里头,下不去,出不来。一阵一阵地折腾,方才吐在痰盂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