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为了信念苦支撑
十四、为了信念苦支撑 按公司新的规定,一个月的雇主不要,也就是说,雇主要求签一个月的合同时,就干脆拒绝。但是,这天来了一个家政工,就要帮她的雇主签一个月的合同。此时,吴冷兰正在培训新来的家政工。 这个叫辛国美的家政工是5天前被一个叫白雪的小姐挑走的,白雪自称她和她meimei是家好家政的老雇主了。吴冷兰在她带走了辛国美之后,查看了一下台帐,老天,敢情是老雇主,姐妹俩的名下那一长串保姆的名字居然记满了两页台帐纸。再仔细看看,姐妹俩是四年前开始在这里请保姆的,但交费的总和加起来比公司给她俩提供服务的时间要短多。也就是说,她们交的管理费加起来是两年的,而这一大串家政工的服务时间加起来是两年半的。 这是怎么回事呢?吴冷兰开始细细地分析这四张台帐,渐渐看出了眉目。原来这姐俩每次签合同都是只有1到3个月,而且还不是连续签,是隔两、三个月再签一次,她的这次合同到期了,最后那个保姆却在她家里多干半个月或一个月才离开。那么间隔的这段时间怎么办?难道这段时间不用保姆? 辛国美的到来解开了这个谜。 这姐俩至少在四个家政公司有登记,由于她俩对卫生的挑剔,对保姆的轻蔑,小孩子的骄横霸蛮,使任何一个保姆也干不长。走马灯似的更换保姆,在她俩的家里已习以为常,连小孩子也变得“既来之,则跟之”,管他是三天一换还是五天一换,谁来了就跟谁睡,只要你处处依着我就行。辛国美说白雪家有个7岁的男孩和一个6岁的女孩,两个孩子被外婆娇惯得无法无天。那么大了,吃饭竟然还要人喂,他们甚至公然在睡午觉的外婆头上撒尿,外婆也仅仅是拂去脸上的尿水,把枕头撤下来让辛国美洗洗了事,这种孩子怎能听得进别人,特别是保姆的劝教。他们常常卡着腰奚落辛国美:你没出息,你才来我们家伺候我们,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们?他们的mama晚上打麻将、看电视,不到下半夜不睡,他们也不到半夜不睡,早晨快到点了才在辛国美的催促下不情愿地起床。给他们带的凉开水必须是早晨六点半现烧的,必须晾到七点半才能灌进水杯,早一点都不行。每天早晨,辛国美都觉得像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周末两天也不轻松,为了不影响他们mama的懒觉,辛国美得千方百计哄着他们在屋里别出去,一旦不小心搞出点动静,太太起床后便满脸乌云。两个孩子还偏爱打火机,常常躲在阳台上用打火机烧纸玩儿。辛国美吓得心惊rou跳,生怕哪天两个孩子把房子烧了,可他们的外婆在旁边仅仅一笑了之,辛国美自然也不敢阻止。她们的孩子甚至把刁难保姆当成了业余爱好,变着法来取乐。上楼时,明明他们非要保姆走在前面,到家后却诬告保姆,说保姆故意走在前面,不管他们在后面,走丢了怎么办?自然,保姆要挨他们mama的批评,他们就在一边高兴地捂着嘴偷着乐。平时看到保姆坐下休息一会儿,就学着mama的样,支使保姆干这干那,如果保姆表现出一点儿不满,马上就去告状。 为了更方便地更换保姆,也为了揩家政公司一点儿油,这姐俩采取无赖政策,往最短的时间签,刚开始还签三个月,现在是一个月。大概是觉得这样做也不好意思见人,就让保姆去签。吴冷兰已经发现白雪的meimei家那个保姆确实是一个月来交一次管理费,而且一般拖个十天半月才来交。在这个公司拖了半个月后,她会突然提出辞退这个保姆,然后又跑到另一个公司去请。如法炮制下去,一轮转下来就可以有好几个月白用保姆,不交管理费。而这些公司也不愿为半个月的管理费与她们计较,再加上“雇主是上帝”,当她们转了一圈又返回某个公司请保姆时,还是会受到欢迎的,毕竟也要让家政工挣到钱嘛,辛国美这次就是白雪又隔了几个月转回来后请去的。姐俩的这种cao作法,简直成了“精”了。 她们家的钱是很难挣的,能在她们家呆两个月以上的更是凤毛麟角,多数是几天、十几天,因此造成了台帐上人名一大串。 高真听吴冷兰说了这俩雇主的情况后,给她们起了个名字叫“垃圾雇主”。当吴冷兰告诉她,在她meimei家的那个家政工是李云那时安排的,已经来交过两次管理费了时。高真说以前的就继续吧,不过够戗能来交第三次,白雪要想再签一个月的绝不行。 谁知,辛国美就是来签一个月的。 高真这两天为母婴商店的事东跑西窜,今天刚好没出去,听辛国美说白小姐让她来签一个月的,立刻一口回绝:“不签!” 吴冷兰赶紧把高真拉进里间,悄声说: “别说得那么绝对,先问问辛国美是怎样想的。她如果愿意,你能让她再回来待岗?能挣一个月的就挣一个月的吧。” “那你看着处理吧。” 吴冷兰叫进辛国美问了一下,辛国美表示愿意干,她家的活虽然很辛苦,但每月的工资是450元,这在辛国美觉得已经很不错了。家政工们都有这种想法,辛苦不怕,只要工资高点儿,当然也别太过分。 辛国美的身世很可怜。嫁第一个丈夫后四年没有生育,丈夫整天骂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离婚后双方各自又结了婚,前夫仍然没有孩子,她却很快生了两个女孩子。然而,后夫是个非常粗蛮的男人,整天游手好闲,根本不管孩子。她整天忙完了地里的忙家里的,过度的cao劳使40出头的人看起来有50多岁。若不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也许永远走不出那个贫穷的山村。由于保姆市场越来越趋向年轻化高学历化,许多雇主都看不好她,她只能去干别人都不愿意干的、工作时间长、工资收入低的钟点活。一个月攒不下二、三百块钱,以至于想添件衣服拿出20块钱还左考虑右思量,而水果、保健品更是从来不敢问津。有一个比她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小姐,住着150平米的房子,每次只肯出两个小时的钱,让她去做家务。楼上楼下跑得她脚酸腿软,十几块不同地方不同用途的抹布搞得她头昏脑涨,三、四个小时干下来,小姐还指责她干得不好。即使如此,为了她给自己定的目标,她仍然忍气吞声地干。钟点活很没保证,常常莫名其妙就停了。好歹现在有了一个每月450元的活,她非常珍惜,试工的几天里,她拼了命地干,这才争取到了签一个月的合同。 吴冷兰告诉辛国美,白雪家的保姆都是用不长的,让她有个心理准备。辛国美说挣一个月是一个月的,总比在这里待岗做钟点工强。 “只是有一点我受不了,她让我洗那些沾污了的裤衩。”辛国美说。 “这好办,我教你几招方法,既不伤她的面子,又能保护自己。”吴冷兰告诉辛国美,你再到新的雇主家,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就拣出来不要洗,对雇主说,怕洗了对她不尊重,毕竟这都是些很私人的东西。那些有素质的雇主会马上领悟到,这是对保姆的不尊重,但有的雇主就是不自觉,那就戴上手套洗,反正不要裸着手去洗那些东西。你从明天起先不要给白小姐洗那些裤衩,这不我正在培训呢,你就说今天来公司正好听到培训新家政工不要洗雇主裤衩,以免造成对雇主不尊重的内容。白小姐如果来电话,我来对付。 辛国美替白雪签了一个月的合同,就回去了,她罢洗裤衩的举动果真引起了白雪的不满。文化水平的低下使她怎么也说不清不能洗的道理,于是,白雪气急败坏地打来了投诉电话。 电话这头,吴冷兰一边偷着乐,一边一本正经地用替白雪考虑的口吻告诉她,公司里培训新家政工时都有这个内容,为了表示对雇主的尊重,不要随便把雇主的裤衩拿来洗,如果这个保姆确实为了减轻雇主的负担,想帮雇主洗,那也要戴上手套。可能辛国美来交管理费时,正好听到了这个内容,就回去立竿见影了吧。你实在没有时间,就买副手套,让辛国美帮你洗,别让她万一有什么皮肤病传染给你那就不好了。 白雪在那头哦哦阿阿地答不上来了。 从此,白雪自己洗裤衩了,这是辛国美一个半月后被毫无理由辞退回来后说的,而且辛国美也成了第一个不给白雪洗裤衩的保姆。当然白雪只交了一个月的管理费,那半个月又让她白拣了。而那个在她meimei家的保姆早在一个月前就被辞退了,自然,她meimei也白拣了半个月。 真是名副其实的两个“垃圾雇主”。 后来,吴冷兰综合了一下刚回来的和以前在白雪姐俩家干过的家政工的反映,发现这俩雇主的确不好伺候。这姐俩的生活习惯和对保姆的使用如出一辙:早晨一睁眼,夫妻俩都在被窝里坦胸露背的就让保姆送上牛奶面包,搞得保姆不好意思正眼看他们;吃饭时,保姆要站在一边听候吩咐,米饭就在手边,也要让保姆添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水杯就在茶几上,也要让保姆端过来递到他们手上,阔太太的架子摆得真是足足的。吃过晚饭,她们通常要带孩子到楼下草地上玩,保姆才能匆匆忙忙塞几口剩饭,然后赶快收拾厨房,叠放及准备他们和孩子第二天要穿的衣服,这当中不知要往楼下跑几趟,一会儿送杯水,一会儿送点儿水果,只要接到送东西的电话,不管手里干着什么,也要立马停下来去送,否则就要挨骂。于是,原本短时间能干完的活,由于频频中断而延长了时间,姐俩又嫌保姆干活慢。长此以往,脾气再好的保姆也会被折磨的失去耐性,再加上她们对卫生要求的苛刻程度,孩子的刁蛮使坏,使很多保姆咬着牙干也只能坚持一、两个月。幸好姐俩家的老人不是常住的,白天会有一段时间家中无人,给保姆以稍稍喘息的机会,不然连一、两个月也坚持不下来。 辛国美是湖南人,没有文化,汉字只认识3个,那就是她的名字,会写的也只有这3个字,加减乘除运算只能做10以内的加法,还好像有一点轻微的智力障碍。因此第一个丈夫家以很低的代价娶了她,当然也不珍惜她,平日里非打即骂。第二个老公也是什么活都不干,整天在村里闲逛,家里地里的活计全推给她,她生了女儿后,丈夫更是变本加厉地折磨她。村里一个在鹏城工作的阿姐回家过年,认识了她,很同情她的处境,就把她带到鹏城自己家里当保姆。怎奈辛国美的确脑筋不太灵光,人倒是很朴实也不惜力,只是接受能力太差,做饭永远只能按她家乡的方式做,甚至看到超市买来的珍珠米油亮亮的,居然不洗就拿来煮粥,烫衣服怎么教也学不会,做卫生总是没有程序,由于从来没穿过皮鞋,连鞋油也不会打。特别是因为没有文化,不能读书看报,连电视似乎也看不太懂,她甚至都不知道小说为何物。有一次,阿姐的一个朋友来玩,说起想写一部反映保姆生活的小说,问辛国美能不能说点什么,辛国美无动于衷。他又说了一遍,辛国美还是无动于衷。那个朋友怀疑这个保姆是不是不知小说为何物,于是问辛国美:你知道小说是什么吗?辛国美两眼空空地看着他,还是无动于衷。 “就是书呀。”那人急了。 “哦,书?我知道,阿姐的女孩天天看。”在她眼里,只要有字的、装订在一起的、厚厚的东西就是书,至于那是课本还是小说还是其它教材就不晓得了。既然不知道小说为何物,对能写小说的人她也不会表现出丁点儿的惊奇与钦佩。 那人真是失望至极。 连小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辛国美有点儿空闲时间就显得很无聊,只能靠聊天来打发时间,但谁也没时间跟她说话。阿姐的女儿倒是有点儿时间,却又说不到一起去,那个上初中的女孩讲的事情,辛国美根本听不懂,辛国美讲的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女孩又不愿意听。干了一年,阿姐对她失去了信心,想把她送回老家去。 辛国美坚决不想回到那个粗蛮的男人身边。仅仅一年,辛国美接触到的东西比她40多年的总合还多,文化水平虽然没有提高,但思想观念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最大的变化在养老观念上。她发现城市人都不靠儿女养老,而是有养老金,这样自己也自由,儿女也轻松。联想到自己那湖南的村庄里,多少靠儿女养老的老人过的日子猪狗都不如,可是也没办法,他们能出力的时候,全都为儿女cao劳了。等到儿女成了家,他们也老了,做不动了,然而,由于没给自己准备下养老金(其实也根本积攒不下什么钱),只有靠儿女养活。儿女有出息的还好一些,能挣钱懂孝道,父母的生活还能有保障;儿女不出息的或他们自己的负担也很重的,父母就成了额外的负担,辛国美的公婆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她那个老公根本就没有抚养父母和妻女的意识,也不想负担这个责任,公婆现在还能出力,来养活儿子和孙女,等不能出力时怎么办呢?她尽管没有文化,好多事都不懂,但有一点却非常清楚,即:不想到老年落个没人养活的下场,她要给自己挣下一份养老的钱。 所以,阿姐要把她送回家乡,她坚决不同意,阿姐就通过电话簿找到了家好家政公司,把她送了过来。那还是李云在的时候,李云当时不想收她,因为她有点儿斜视,又没文化,又不机灵,年纪又大,很难有雇主会要她。可辛国美表示哪怕没有工资,只要能保证她吃住,她愿意学习。于是,李云留下她试用半个月,给她自己洗洗衣服,帮助做快餐的打打下手。 当快餐“业务”停止时,辛国美也失去了工作,只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做点钟点工。有短期的活也让她去顶一下,只要人家不嫌。在白雪之前,她很幸运地被一个因腿摔伤而需人照料的老人请去干了一个月。 那老人是个北方人,很随和很和善的一个人,对饭菜的口味和卫生的要求都不太挑剔。只要每天能让他吃上热乎饭,穿上干净衣,卫生过得去就行,工资还给的挺高,每月500元,辛国美在他家干得很卖力也很舒心。老人对她那把rou和鱼煮在一锅的做法也没过多责备,他说的很幽默:只要不吃生的就行了。 可惜一个月后,老人的腿好了便辞退了辛国美。后来,来了白雪,也知道精明一点的不会去她家干,就挑选了辛国美,出的工资还不算低。确实有这样的雇主,专挑看上去不太精明、机灵的保姆。可是从白雪家回来后,又安排不出去了。 高真是个急脾气,看到辛国美整天在公司晃来晃去,也没有那么多的钟点工给她做,建议跟她那个阿姐商量一下,还是让她回家吧。因为对越来越高学历化、年轻化的鹏城保姆市场来说,既没文化接受能力又差年纪又大的保姆,工资低也没人愿意要。特别有一次还出了个笑话,一个雇主来挑选一个给公司做饭的人,吴冷兰推荐了辛国美,好歹她还给李云的快餐打过下手。人家问了她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你会做梅菜扣rou和茄子煲吗?辛国美居然回答的风马牛不相及:我们煲汤都是用砂锅。在旁边的吴冷兰差点没背过气去,那个雇主遗憾地摇了摇头。懵懵懂懂的辛国美还不知自己说错了,还要继续说,吴冷兰制止了她,然后礼貌地送走了雇主。回来后真是哭笑不得:辛国美啊辛国美,你怎么连茄子煲和煲汤不是一回事都不懂啊! 也难怪,在那个贫穷的湖南村庄里,所有的菜只有两种做法:炒和煮,煲汤也只有在家里有病人、产妇时才奢侈一下,所以溜、炸、煎、蒸、汆、滑、炖、煲这些做菜的方法以及用这些方法做出的菜辛国美既没听过更没尝过。再说,茄子煲是饭店里的菜式,家庭一般是不做的。而凭辛国美的年龄和相貌,雇主肯定不会带她去饭店吃饭的,她压根就不知道茄子煲是什么。 深知没钱的感受的吴冷兰建议高真还是留下辛国美吧,给她个挣钱的机会,也许有那拣便宜的雇主会挑选她,工资给的低要求也不会高。如果能有幸再遇上骨折老先生那种雇主,那不又是辛国美的造化吗?公司现在正缺人,多一个人多一份储备。 从白雪家回来又等了半个多月,终于有一个叫忻欣的雇主以每月350元的工资以及不付介绍费的条件聘用了辛国美。然而,辛国美进门后,雇主两公婆的吵架次数却大幅增加。因为辛国美除了洗衣服不惜力能洗干净外,其它事情都干的不尽人意。做卫生没有程序,不大的房间只见她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晃得人眼晕,做菜都是一个味道,还不吃牛rou、鸡rou,也闻不得那些味道,怀孕的忻欣有时只好强忍着妊娠反应下厨炒菜,有几次咬咬牙就让辛国美自己炒,炒出来的菜既难看又难吃(也不知她在白雪家是怎样干的),老公干脆罢吃。忻欣老公的工作常常有应酬,穿衣又讲究,几乎每件衣服都要烫过才肯穿。以前都是由忻欣来烫,现在忻欣怀孕了,又请了保姆当然要移交给保姆。怎奈辛国美不知是眼睛问题还是脑袋问题,反正是怎么也学不会熨烫。裤子能熨出相隔一指宽的两道杠,衬衣袖子更叫绝,能熨出三道杠,惹得老公每天早晨穿衣服时都要发一通火。忻欣让辛国美带着衣服到公司找人教,也没学出个子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