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粗心大意吞苦果
六、粗心大意吞苦果 这天上午,吴冷兰刚刚买菜回来,门外又涌进几个打工模样的女人。一问,又是来讨钱的。真不知李云在最后几天,用什么方法找来这么多人,还能让她们乖乖掏钱。与她们一番口舌之后,还是不能解决,因为她们同样没有收据。吴冷兰不由地替她们悲哀: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们,保护自己何其艰难。她们辛辛苦苦一个月挣的不够有钱人一顿酒席的钱,却还要被那些没良心的人骗去一些。 刚打发走这帮人,电话铃又刺耳响起。高真接起了电话: “什么?五天迟到了四次?” “这样吧,下午我派人过去,了解一下情况,顺便送一个保姆过去,把那个换回来。” 放下电话,高真转向吴冷兰: “查一下这个叫程玉丽的,她刚才说每月800元聘了咱们一个家政工,送她儿子上学不送到校门口,使她儿子一星期居然迟到四次,她被校长叫去批评了一顿。她要求我们换一个负责任的家政工过去。” 不知怎么那么巧,这些日子新老家政工都没有待岗的。那些被李云骗过的女人们只留下了一个叫何庆华的,她曾经交给李云20块钱,她问如果再交100块钱就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留在家好家政公司,因为她感到高真和吴冷兰都是好人,她相信她俩。 对这些被骗的女人抱有深切同情心的两个人,当然不会拒绝何庆华的要求。不过,她暂时不在这里住,吴冷兰马上打电话通知她,让她下午两点来公司。 这些事情处理完,两人才发现已近中午了,再去买菜显然来不及了。 “买盒饭吃吧!”高真对吴冷兰说。 “你不是说每天的菜金不能超过5块吗?这一下可就超了。” “嗨,灵活掌握喽。” 不过,月底吴冷兰统计了一下,虽然吃过两次盒饭,但由于平时精打细算,两个人,有几天还是三、四个人所耗费的菜金平均每天还真没超过5块钱。也就是说,几个人一个月一共花费了不到150元的菜金。在物价较高的鹏城,这点钱能吃什么,令一般人难以想象。 吴冷兰已经查过台帐,得知程玉丽家的保姆叫林琳。她见过林琳,那是一个多月前她到公司来玩的时候。那是个湖北人,40出头,个子很高,嘴唇薄得出奇,闭着嘴时,就给人一种生气和挑衅的感觉。那天她说虽然每月800块钱的工资,但非常辛苦,那两个小孩淘得要死。他们的mama什么也不管,也不教育,全让她来搞。晚上,那俩孩子闹腾到半夜不想睡,早晨就叫不起来。怕他们上学、去幼儿园迟到,催他们一下,他们就又抓又打。快到点了才不情愿地起床,急急忙忙地穿衣、洗脸、吃饭,紧张地喘不过气来。这边孩子又踢又咬,那边他们的mama又吵又骂,这800块钱真不好挣。 “不好挣也要坚持,这在咱公司是头一份呢,千万要珍惜呀。肯出800块钱的雇主可是凤毛麟角。”吴冷兰记得当时这样对她说。这个林琳怎么这么不珍惜呢? 何庆华准时来到公司,吴冷兰带上她的资料,一起奔程玉丽家。程玉丽家离公司不太远,走路大约二十分钟。 下午两点,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南国的城市离太阳更近。大太阳在头顶上火辣辣地烤着,地面上热浪滚滚,绿树青草似乎也被晒蔫了。这个时候吴冷兰却往往要奔走在炙热烤人的马路上,或把自己投进热气逼人的公交车厢里。尽管签合同时是由雇主报销车费,但她很自觉,有大巴不坐中巴,有普巴不坐冷巴。那些有钱的雇主可能不在乎这一、两元的车费,但她不愿给雇主留下个“宰雇主”的坏印象。虽然高真说过:吴姐,咱俩待遇是一样的。但她出去办事,几乎都是“的”来“的”去,出租票打进公司费用,可她从来也不建议吴冷兰去打出租。她不建议,吴冷兰自己也不会主动提出去打出租。对此,吴冷兰也想得开,毕竟人家是投资人,没有赢利时,她把储蓄拿出来,也按时给她开工资。吴冷兰是个很能替别人着想、开脱的人。 顶着烈日,吴冷兰走得汗流浃背,一边走一边口干舌燥地给何庆华进行突击培训。因为何庆华来到公司后,根本没培训。她来报名的那些天李云光顾了敛钱,这几天吴冷兰又没时间,只好在路上恶补一下。 何庆华是湖南人,40多岁,胖胖的,来鹏城才两个多月,在一个湘菜馆干了一个多月的配菜和清洁。因为“非典”的原因,酒楼倒闭,老板逃跑,她辛苦一个多月,一分钱也没得到,所有的员工这几天都在追讨工资。所以快走到雇主家时,她向吴冷兰提出个要求,可不可以每天上午她去酒楼看一下发没发工资。没做过住家保姆的何庆华以为在雇主家也可以像在单位一样随时都可以请假呢。 “这可不行!做住家保姆是不能随便离开的。即使是白天雇主不在家,也不能随便离开。” “那么,打电话行吗?” “原则上不能用雇主家的电话,打公话要跑出去好远,也很麻烦。这样吧,我每天去看一下,反正那个酒楼离公司不远。如果发工资我马上给你打电话行不行?” 话虽然这样说,但吴冷兰心里却暗暗担心,何庆华有这样一桩烦心事,做住家保姆是不会安心的,恐怕难以做长。 来到程玉丽家,程小姐已经等候多时。 刚自报完家门,被让到沙发上坐下,程小姐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昨天,我突然接到儿子学校校长的电话,让我去一趟啦。我去了以后,校长告诉我,我儿子已经成了迟到大王啦,一周五天,居然迟到了四次呀。他说你如果没用保姆还有情可原,问题是每天有阿姨送,怎么还会发生这种情况?我回来后问了阿琳,她说每天都把孩子送到校门口。我说送到校门口孩子不可能迟到的,后来她承认每天把孩子送到往学校拐弯的路口。这怎么行啦?我每月付出800块钱,竟然连孩子上学这样的事也偷工减料?不知干别的活是否也偷工减料拉。孩子迟到还是小事啦,万一被车撞了或被人拐了,那谁来负这个责任呀?你怎么能用认为来对待工作呢?还有,我昨天晚上与阿琳谈过拉。我说:如果不行就换人拉。阿琳非但不认错,还嘴硬:换人就换人。但我当时并没有真想换人呀。今天上午,我思来想去,觉得既然她不肯认错,继续用她反而好像我求着她啦,还是换一个吧,这才给你们公司打了电话。谁知刚才又出事了——她把我们家钥匙丢了,这已经是第三次啦。你刚才进来时看到我们正在争论,就是这件事啦。” 吴冷兰回忆起进门的时候,程玉丽和林琳是好像在争论什么。 原来,上午打完电话,程小姐并没跟林琳说要换人的事,她想等公司来人以后再说。下午去送孩子上学时,她们是一起出的门。刚带上门,林琳自言自语了一句:钥匙呢?然后找了一下钱包:噢,还在。可走到电梯门口时,林琳突然发现忘记给孩子拿书包了——鹏城许多用保姆的家庭,孩子都养成个坏习惯,自己不拿书包、不装水壶、不做任何上学前的准备,全部依赖保姆,真不知这批孩子长大后会有多少责任心,又跑回去给孩子拿书包,很可能把钥匙留在门上忘记取下来。送完孩子,林琳去商场买菜,一直到站在回家的电梯里才察觉到钥匙没有了。而程小姐因为已经与家好家政公司约好下午送人,所以办了点儿事就急急忙忙往家赶。刚进门,林琳就一头撞了进来,心急火燎地问程小姐,是否看到钥匙在门上,已经收起来了。而程小姐因为马上要辞退林琳,不想搞得太不愉快,就没像前两次那样大发其火——幸好前两次被保安发现,帮忙拔下收了起来——而是语气平和地让她好好想想,到底丢在哪里了,并叫林琳再去问问保安。林琳说已经问过保安,保安说不知道。程小姐一听,虽然暗暗着急,但还是安慰林琳:咱们再去问问邻居。两人又敲开邻居的门,还是没有结果,此时程小姐才显出有点儿着急了。但林琳却说了一句令程小姐大跌眼镜的话:是你把钥匙收起来吓唬我的吧?程小姐一听此话真是哭笑不得,问林琳何以出此言。林琳说上两次丢钥匙时,程小姐大发其火,焦急地跑上跑下到处找,这一次不仅没发火还面带笑容,一点儿不着急的样子,而且是程小姐先回的家,距她们一起离家不过才一个小时左右。如此短的时间,又是中午,别人上来的可能性不大,程小姐发现钥匙在锁孔里并拔下来收起来的可能性最大。 说到这里,程小姐面露无可奈何的神情: “我想到阿琳还不知道被辞退的事啦,我如果再为丢钥匙的事发火,两件事在一起怕她受不了啦,所以尽量掩饰自己的不满啦。没想到却使阿琳误以为是我藏起了钥匙吓唬她,甚至说我讹她。因为我说过这种钥匙不能配,只有换锁啦,而这种锁得到英国去买,需要200多块钱。丢钥匙后将来可能造成的损失先不论,起码得赔我换锁的钱吧。她以为我要扣她的工钱,所以说我讹她啦。” 这位程小姐身着一袭做工考究的长裙,可惜由于身材的原因,显不出有什么档次。好象是潮州人,普通话让人听着很吃力。吴冷兰看她说话时两片厚嘴唇费力地瓮动,都有点儿替她着急。好容易等她把话说完了,吴冷兰也松了一口气。 林琳被辞退的原因大致清楚了。既然是林琳的错误,程小姐辞退她也并非无理。但在结算工资时又出现了问题。程小姐要扣出换锁的200多块钱,林琳坚决不同意,并且态度很蛮横。她坚持认为是程小姐自己拔下了钥匙,为了吓唬和讹诈她。 “你们那么有钱,还在乎这200块钱?” “也许今后潜在的损失不止这200块钱。如果真是那样,扣你这点儿钱管什么用?只不过是为了让你长记性。更何况我还要花1000多块钱装一扇铁门呢。” 看到程小姐似乎铁了心要扣钱,林琳突然软了下来: “程小姐,你大人大量,我老公瘫痪在床,两个孩子和他全靠我挣这点儿钱养着,求求你看在我辛辛苦苦做了三个月的份上,就别扣了吧!” 她的哀求打动了程小姐,程小姐叹了口气: “唉!也不是我非要扣你的工资,你看我准备好的钱根本就没少这200块钱。我是希望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今后接受教训罢了。”说着,程小姐把攥在手里的钱递给了林琳:“数一数,少了没有?也知道你们挣钱不容易,哪忍心扣你的钱。” 林琳含着泪接过了钱,当即数了起来,数完发现多了十几块,在吴冷兰的注视下,她只能表现诚实: “程小姐,还多了十几块。” “你看我也糊涂了。算了,不用找了。” 吴冷兰一看,忙替林琳打圆场: “快谢谢程小姐,不仅没扣你的钱,还多了给你。以后千万接受教训,不管在哪个雇主家,都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 工资问题告一段落,林琳收拾衣服去了。吴冷兰抓紧时间,介绍了一下何庆华的情况,说她的特点是饭菜、卫生做的好。 程玉丽打量了一下这个白白胖胖、看上去蛮干净利落的中年女人,用不太肯定的口气说: “做做试试吧,只要能照顾好我的两个孩子,其它的好说。工资每月600块钱。” 听到这个工资数,吴冷兰隐约感觉到,程小姐炒林琳的主要原因怕是不想出800的月工资了。 这时,林琳也收拾好了衣物拿到客厅里让程小姐检查,程小姐说算了吧,我相信你。吴冷兰一看表,在这里已经足足呆了两个小时,便急忙告辞,与林琳离开程小姐家。 路面依然炙热烤人。一路走,林琳一路瞥着薄薄的嘴唇,数落程玉丽的不是。吴冷兰让她反思一下自己是否有错,她还想强词夺理,但经吴冷兰一一分析下来,林琳只得承认自己也有错。 “这哪里是也有错呀!你想想,你明明看到程小姐的孩子与同学们汇合到一起向学校走去,但程小姐的孩子迟到了,别的孩子却没迟到,这说明那个小家伙单独离开同学不知到哪里去玩了。万一在玩耍的时候被人骗走,这责任可就没法说了。再说丢钥匙的事吧,万一被心怀不轨的人拣去给她家造成人财损失,这责任你担得起吗?程小姐最后不仅没扣你的钱,还多给你十几块,够对得起你的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吴冷兰一番话,使林琳发昏的头脑清醒了: “吴姐,再下户时我一定接受教训。” “唉!再下户可就没有一个月800块的工资了。”吴冷兰的确替林琳惋惜,因为她太需要钱了。老公失去了劳动力,父子三人在家里的生活费、学费全靠她在鹏城挣的这点儿辛苦钱。 “实话对你说了吧,就是我没犯这些错误,程小姐也会想法找我的茬以便换人,因为她早就不想再付每月800块钱的工资了。” 吴冷兰没吭气,她不想在家政工面前议论雇主的长短。多年工作养成的习惯,她从不在同事和下级面前议论上级。在家政公司里,她由于不愿意与家政工们一起议论雇主和别人的是非,有些家政工背地里骂她是个怪物。也难怪,家政工们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很令人值得同情。但受文化与生活的局限,也并非是什么高素质群体,而且不排除有些人在家里就是长舌妇、是非婆之类的人物。 说着走着,两个人四点多钟才回到公司,她们一起向高真汇报了情况。由于吴冷兰中肯的分析与劝说,林琳已经深知自己所犯错误的利害关系,对雇主的抱怨情绪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高真相信吴姐的工作能力与为人,不想过多参与这些事情,听完后表示已经知道了,未加评论,然后让林琳先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钟点工都工作去了,待聘的家政工只有林琳一个人,她向高真请假,要去弟弟那里看看,说是很长时间没联系了,可能下午晚点回来。看到高真点了点头,就背上一个小包走了。 不一会儿,程玉丽又来了电话。原来,那个何庆华普通话太差劲,两个孩子根本听不懂,她已经让她回来了,问还有没有可以挑选的。正巧有一个被老家政工介绍来的叫邓丽的刚刚办完报名手续,体检去了,吴冷兰就实话实说,说只有一个,还不知体检结果,下午四点半以后才能知道。程玉丽说没关系,我下午过来看看。放下电话,她对高真通报了电话内容,还没说完,两部电话同时响起来,两人赶快一人抓起一部。 “什么?林琳去了你女儿的幼儿园,威胁幼儿园老师?监控系统已经锁定了她?什么?你已经报案了?她跟我们说是去她弟弟那里的,下午才能回来。好,好,如果她回来了,我们通知你。”这是高真接的。 “宗大美提出辞工?为什么?没发给她奖金?再劝劝她嘛,小孩子使性子别太当真。好,你让宗大美来接。”这是吴冷兰接的。 “宗大美,咱们可能没见过面。噢,小姐不给你假,不让你回公司。为什么要辞职?不好说?不能坚持吗?那好,回来说吧。小姐,”显然是那个小姐接过了电话。“实在没办法,你看怎么办?换个人?正巧有个各方面条件都可以的,带过去试用几天可以吗?不行再换嘛。什么?现在就去?好吧,你告诉我地址。” 吴冷兰抄完地址,那个叫邓丽的家政工也查体回来了。吴冷兰对高真说真没办法,只有用邓丽把宗大美换回来,然后再把宗大美换给程玉丽。 想想只有如此,高真点了点头。 “快去,别耽误雇主用人。” 家政公司就是这样,一切以雇主的需求为原则,只要雇主需要,能做到的一定要做到。 送去了邓丽,带回了宗大美,吴冷兰下车后又顺便买了点儿菜,但回到公司已经12点半了,再做饭也来不及,就抓紧时间煮了点儿米粉,和高真凑付一下了事。 还没收拾碗筷,门外“噔噔噔”走进一个人来。 “这不是程玉丽小姐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坐下慢慢说。”吴冷兰马上迎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