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酒后真言

    　　“都走了？”

    　　“都走了。”

    　　高原睁开了双眼，一骨碌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是在装醉。”丁主任稍带不满地捶了高原一下，在一旁坐了下来，“我说你这家伙这是干啥呢，好好喝酒吃饭，装啥醉啊？”

    　　“因为我有愧啊，我再坐下去，真不知道该怎么说。”高原满脸的苦涩，“赵浪说的如此真挚高尚，相形之下，我可是……我先前可还因为待遇不公、工作太累，想着换岗啊。”

    　　丁主任笑了下:“你也不必想太多。年轻人嘛，有热血、有激情、有梦想是自然的，这也是好事。而你，可也不差。工作认真负责，业务水平很高，虽然少了些热血、激情，也可理解。到了我们这样的年纪，经过了那么多的世事，见多了形形*的人物，还能坚守初心的可是极少。又何来有愧一说。”

    　　“丁主任，您不用安慰我。我自己明白自己的事。”高原深叹口气，抬头凝视着头顶的吊灯好半晌，才幽幽开口，“曾几何时，我也像赵浪一样，满腔热血满腔激情，面对病患，一心想着如何竭尽自己所能为其解除病痛而不想其他，想成为一名有仁心有仁术的真正白衣天使。可后来，我渐渐发现行医远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单纯。工作又苦又累不说，收入还低的可怜。一年的工资加奖金，只够养活自己，到了三十岁，积蓄只有可怜的几万，买套房吧，还是父母给的首付，后面的房贷，压的我喘不过气来。看着别人过得都比我好，只能昧着良心拿上了灰色收入。而且，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个医生，而像是商人。上班，想的不只是如何看病，而是想着该如何完成指标。为了控制药占比，我多开检查，少开没利润的药，不管会不会因此给患者增加额外的经济负担、增加麻烦；为了完成患者收住率，把病都往重了说，能住院就住院；为了减少潜在的纠纷、麻烦，真正的重患者能推就推，推上级，推专科；本来能做的治疗、手术，因为有风险、没收益，能交给别人就交给别人。表面上看起来，我还是干的勤勤恳恳，可实际上，这勤恳是有选择的。不怕你笑话，那天你叫我提早过来上班，我还是老大不乐意的，但想到我还指望着能来你这一组，要尽量给你好印象，所以就来了。”

    　　丁主任听到这里，不免愣住:“合着你想调出急诊是假的，实际是想换来我这一组？”

    　　高原红了红脸:“是。我想调出急诊是真的，工作强度大，风险高，报酬又少，我怎能不想调走？可也只能想想啊，急诊极度缺人，哪这么容易调出？我没后台没关系，又不想大把塞钱，怎么可能办得到。辞职还差不多。相比之下，也只有换到你这一组还靠谱些。虽然岗位没变化，但至少你这组长好，待下级医生不错，做事也公平，还有，还有……”高原脸变得更红，支吾半天，却说不出来。

    　　“灰色收入都是平分的，拿的钱多，是吧？”丁主任笑着把高原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给补上了。

    　　“嗯。”高原闷哼了一声表示承认。

    　　“你啊你。”丁主任轻笑着拍了拍高原的肩膀。

    　　高原胀红了脸，低声道:“丁主任，真不是我太贪财，我只是真觉得不公。”

    　　丁主任依旧呵呵而笑:“我知道我知道。”

    　　高原不由有些恼了:“你这是不信？我……实话说吧，我就是不平！凭什么，我当年高中以全班前三的成绩考进首医大，辛苦读了七年本硕连读，进了这里又轮转三年，快三十了，可一年的收入还比不上高中那些成绩差的、勉强考个二本的！好不容易也能拿些灰色收入了吧，也少的可怜，不说在我同学中还是中下游，比起他，我五千，他三万，可工作量我比他还大，冒得风险比他还高！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