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记入城
寒天草屋,最值钱的当属取暖的一堆木炭。 女人依偎在男人怀里,不让男人再进一步,只娇羞带悦得依偎着。 女人冰肌玉骨、螓首蛾眉,却不是风尘中的烟花女子,她纯洁得如清晨带露珠的出水芙蓉。 他魁梧俊朗,与这女人显然非常熟了,此刻却显得手足无措,茫茫原野,这间茅屋就是他的家,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刻,虽然他什么也不能做。 她说:“你不知修了几辈子福,我能看上你。” 她说:“你不准动我,没有我的允许决不可以动我,一下都不行。” 他幸福地答应她。 她还说:“世道浑浊,不知该相信谁,你算是个老实人,我才白齿青眉时就来陪你这个孤独的可怜人,你这辈子都要感谢我。”这些话,她对他说过很多次,每次说的时候都含羞带傲。 她也常常在他面前惆怅万分:“唉,你是个好人,但是你是个打柴为生的好人,我爸决不会同意我们俩。”每当她这样惆怅时,还会加上一句:“我怎么天天盼着我爸出门别回来,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啊哦,我是不是太不孝顺了?”说完自己又笑起来。 有时他也说冲动话:“你爸不同意,我就把你抢走。” “抢走,你又激动了,是不是?我家传了几代的绝学:淹山漫雪,一百个你也不是对手,你傻不傻哦,但是你真有这胆量的话……也别犯傻,犯傻容易早死。” “我……那……” 他一般说到这里就只能沉默了。 死倒是真没什么好怕的,这世道活着才是最难的事情。 他叫嵇子楠,一个孤儿。 她叫南雁,王都尼朔城,南家客栈老板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大客栈,在王都,她家客栈排不上名次,但是,也没人敢小觑她家客栈。 世道艰难,谎言与欺骗充斥着每个角落里的每个生命;世道浑噩,衣衫褴褛和雕甍巍峨各自永远地世世代代传承;谁也冲不破。 这个时代,一王独大,众王依附,无垠大地成一人之天下;百姓不如猪狗,遍地尽是孑孓漂泊之身,终日似茕茕野兔觅食,希望早在九天之外远离尘世,活着,畜生一样的活着。 天地间怨气凝结,四季不明,人性背离,求告无门。 重建山河次序迫在眉睫,却少有人敢冒犯掌权者,只因力量微弱,不能抗衡,只把性命看贱,了了残生。 黑暗至极,战将驾临,同心同力,誓要再塑山河…… 苍穹之下莫非王土,手握权力的人从来不会觉得够,权力又总是与力量同行,只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守卫凌驾万众之巅的堡垒。善与恶没有界限,人心永远是比看到的世界还要大得多,只要有可能,谁也不会放弃自己所拥有的,特别是权力,放弃权力等于放弃一切。 权力的来源在于力量,可是拥有的人太过贪婪,必然会有反抗,为了生存而反抗,为了好得像个人而反抗。 人的力量又是微不足道的,世界一切的生生死死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当怨气在苍穹下凝结,天必有异相,而拯救众生的英雄就会悄然来到人世,他们或许生来就是为重建人间次序,就如以前无数次重建一样。 谣言早已悄然散落在原野山川,无人知道谣言的来处,但是谣言就像自己长了翅膀,飞入每个人的耳朵里,上至王族,下至百姓。 东山十色光, 光中定兴亡。 西山有十强, 十强起苍茫。 南川汇北山, 山川迎新王。 本是不知来至何处的歌谣,从没有人注意歌谣有何意。当希望变得渺茫时,无力反抗的人开始用歌谣诠释希望,这无来处的歌谣被赋予了力量。 正当夏花繁茂之时,东面莽莽群山摇晃,随之而来的灾难造就更大恐慌,所有经过灾难的人都说看见天上出现多色光芒,于是联想到歌谣。 与此同时,不知哪位胆大妄为,竟然杀入王宫行刺,虽说没能得逞,人心开始思变,原来还有人不怕王权啊? 王权下达,再一深查,各城门贴出十个行刺人的头像,看来王权还是强大的,不然怎么能知道是这十人所为呢?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十,又应承着歌谣。 普天之下最严的防备,是拥有权力者的防备,防备权力旁落,防备已经拥有的被剥夺。每当有动乱,最担心的一定是拥有最多的人,平头布衣,每日为三餐而奔忙,还有什么能失去呢?能被剥夺的都已经被权力剥夺光了,只剩下畜生一般的活着,但是拥有权力的人还是要防备,因为他们怕失去。 百姓要与当权者抗衡,谈何容易。当权者严格控制着金属的制造和加工,所有必须的劳作工具都有严格登记配给,最细微的力量也被控制着。 为了生存,谎言和欺骗已经是寻常之事,总有人窥探到人心深处的欲望,江湖游商贩卖神秘兽皮秘法卷宝图,据说只要根据宝图,找到兽皮秘卷,学会兽皮秘卷中的远古秘法,就能获得神秘力量,必能重定世间次序。 比兽皮秘法卷宝图更荒唐的还有,据说莽山之中有人修得不死之身,寻得不死神人,就能强大无比。 人越是在绝境之中越是渴望奇迹,真正的英雄需要以命相拼,那能一蹴而就。 地有数王,万里江山,以赵王最大,兵多将广,王都千年古城尼朔城,这是最大的城。 尼朔城有东南西北四将,四将拱卫王宫,也是王都坚强的守护者,权力的捍卫者。 有人刺王,还全身而退,是真是假,无人知道真相。是有权贵者想取而代之,还是赵王借口要消灭娇纵之王?无人能知道。 天似要变,必先出能人。上古人说:“天下大乱、必有妖孽。”或许是英雄。 悄然间,原野山川间各种排名迭出,然,谣言与欺骗横行的世道,谁又能信呢? 但是,官家已经采取着最严厉的防范措施,宁可错杀、绝不漏网,世道更加艰难…… 满天雪飞,白茫茫一片,天寒地冻,飞鸟无影。黄昏,似有霞光在天边孤寂而昏黄,只是透露着似有似无的光。年轻人,只一个简单的行囊,独自走在大雪纷飞里,看见模糊的城头,他对着双手吹出几缕白烟,自言自语说道:“好啊,今天不用露宿荒野了。”竟然兴奋地跑起来,仿佛前方就是寒雪中的温柔乡。 城门关着,他无奈地抬头看看高大的城墙,刚要喊门,看见城门边贴着一排布告,贴近布告,以手抹去布告上的雪花,喃喃自语道:“好啊!还是这些通缉犯哦,都没抓住吗?”反身走回城门边,重重的敲几下城门,高声喊道:“开门,天都没黑呢,关什么门?”喊完又退几步,抬头看看城头,城头空无一人,继续敲门,继续喊,城门内终于有人问道:“谁啊,是人吗?” 他打量一下自己,终于确定地大声说道:“是人,当然是人。” “几个人?” “一个人。” 城门上的小门打开一条缝,有人借着逢往外探望,才开了小门,抱怨道:“进来吧,哪里来的。” 他走进门去,见通道里生着一堆火,开门的兵士关了门,赶忙在火堆旁坐下,抬头看着他,喊道:“别走,登记。” 他正想烤烤火,天实在太冷了,转身走到火堆旁蹲下去,笑着说道:“好啊,登记。” 兵士抓过登记簿,拿起笔,看着他问道:“名字、年纪、来自哪里、来这里做什么、可有担保?全部说来。” 他看见兵士拿着笔在登记簿上写画着,弓起身来瞧一瞧,低语道:“我还没说呢,就动笔了,画像啊,兵士都这么有才了,还会画像?”又转头问道:“怎么就你一人守门啊!” 兵士抬头看看,把笔一搁,大声说道:“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啊?别找事哦。站起来,蹲着干什么?站好。” 他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说道:“好啊,好啊,淡渊。” 兵士没好气地说道:“耍我是不是?弹什么渊?” “名字,淡渊,这姓的人少,总得解释一下,来,我写给你。”说完拿过卫士的笔,在画像下写出:淡渊。 卫士不解地说道:“这叫弹渊啊?读‘弹’?” “对,对,对,淡渊,二十一岁,东文溪人氏,来这里找南城南家客栈的老板,南依一,对,南依一。” 兵士搁下笔,打量着眼前这个人,拉长音问道:“你从东-文-溪来?” “对啊,东文溪。” “东文溪离这里那么远,这大雪天,你能安全过来?没遇上什么歹人?” “是啊,是很远,总算是安全到了,这是尼朔城吧?” “找南依一干什么?你是他什么人?” “这,这也要说啊?” “当然要,快说,看你孤身一人,也不是走货、行商,东文溪那么远,这大雪天里,跑这里来干嘛?” “好啊,我说,我父亲呢,去世了,去世前让我来尼朔城找南依一,所以就来了。” “这样啊,背的什么?打开我看看。” 终于检查、登记完了,淡渊坐在火堆旁,烤火暖手,问道:“怎么你一人守城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