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捌柒章 芸娘祸
舜钰拈起瓷盒打量,这是她在小铺里买笔墨时瞧的,‘花’一两银子。 盒面嵌螺钿图案,一双叠‘交’的‘玉’手,小巧纤纤,还在指尖轻点蔻丹,美丽极了。 揭开盖,有挖过的痕迹,也仅指甲盖般大,看得出用得很珍惜。 她遂朝芸娘看去,语气很温善:“跟你说一日涂三次,怎还余这许多!你尽管用,没了问我拿是。” “瞧他说的甚么‘混’帐话。”郝天禄同围观监生相觑嗤笑,指着舜钰,满脸儿神气:“我的娘子要他假惺惺?想给我绿帽,我可不戴。” 有人附和着起哄:”是!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 芸娘身子一颤,呆呆地,流下两行泪来。 舜钰抿紧‘唇’瓣,神情淡漠地把众生百态尽收眼底。 当她清亮的眸子凝成一抔寒潭时,每到之处,无人笑了。 也是怪,明明是个白面朱‘唇’的少年书生,怎一板脸儿,有股极不衬的威仪流泄。 半晌,她才冷冷问:“我且问你们,每日里让你们临碑摹帖千字,诸位是何感受?” “莫说千字,三四百字每日练,手腕只怕是要折了。”欧阳斌回道,众生深有感触,皆都有‘蒙’童习字时那段血泪史,晓得里头有多艰辛。 “那你们可知,每日浆洗晾晒几百件衣裳是何滋味?洗刷数个夜壶又是何滋味?你们但瞧她!”舜钰直指芸娘。看她下意识的把手掩藏,心头掠起晦涩:“藏甚么!你靠它自食其力,靠它供养夫君考功名,这般的能耐,有何见不得人的?” “是!”傅衡肃着脸附和:“芸娘最是贤慧能干,四年里整日弯腰曲背辛劳,赚取银子供你念书,尔等皆看在眼里,你,可有对她半点体恤?若你惜她疼她善待她,替她买擦手‘药’膏,又何须凤九多事!” 又道:“芸娘衣裳浆洗干净,缝补活细致,且收费公道,赶明我也去买‘药’膏来谢她。” 欧阳斌等几个附和,杨笠更是毫不嘴软:“戴绿帽?郝天禄你想得够龌龊,若送一罐‘药’膏是给你戴绿帽,你去逢‘春’阁的风流债又该如何算?” 逢‘春’阁是家青楼,每至夜里灯如昼,那胭脂红粉的‘艳’俗香风,连隔两条胡同的国子监都能嗅到。 有受不住‘诱’‘惑’的监生趁着学休,去那处饱饱眼福,傻傻看雕画栏杆倚或靠的妖娆‘花’娘,看着看着不知今夕是何夕。 自古便有妓娘爱书生的戏码,眼尖的发现几个襴衫绾巾、生嫩脸皮的监生,动了防效杜十娘与李生、苏三与王生的心思,不落痕迹的松褪衣裳,‘露’半酥肩,揩绢帕子掩着‘唇’嗤嗤笑,只把眼‘波’儿飘啊‘荡’啊地勾搭圣贤。 “真是不要脸皮,用自个娘子的血汗钱去狎妓。“欧阳斌指指随郝天禄来的众生,啐了口道:”你们可听清楚谁是谁非了?再不辩事非便是枉读圣贤书,科考落第的命!“ 这些人不过凑个热闹,又是嫉妒心作崇,来看冯舜钰出洋相,倒没甚么忠诚之心,想想平日里穿戴衣裳多亏芸娘浆洗缝补,再闻这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天禄兄竟宿柳眠‘花’,皆不自然的散去,要么去一边保持立。 张步岩冷笑道:”如今歌台妓馆,四处林立,人士子皆风流,监生亦怀七情六‘欲’,偶有韵事有何大不了?他又不曾休妻另娶。” 郝天禄原是气势汹汹来问罪,却遭众生你一言我一言奚落,又被揭了去狎妓的短,正窘迫难挡,忽听得张步岩力‘挺’自个,再见芸娘瞪大红肿的眼,不敢置信的朝他盯瞧,恶胆两边生,出手一巴掌狠甩她脸颊,恼羞成怒骂:“让你夫君出丑可得意了?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