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期中考试的灾难

    “身为一个中国人，一生要遭遇的什么是最多的？”武爷满怀深情地看着班里的小孩，他们开始群情激奋地乱猜，“停电！”“地震！”“洪水！”“断网！”……武爷发现越说越离谱，赶紧叫停，“是考试，你掰着手指头数数你长这么大考了多少次？”武爷启发道。“对对，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下面的同学开始了新一轮的激愤，“周周考，月月考，学期考，毕业考，小升初，初升高，高考，考研，考博，考公务员……”武爷一连列举了一串考试，然后话题一转，“现在的中国就是一个烤箱，你我都是翻滚的烤肠！”引得底下笑声一片，“期中考试如约而至，各位同学你们准备好了吗？”“啊？没有……”

    武爷看着小孩们激动、反感、厌恶的眼神，十分同情，又十分开心，终于开始紧张了，只要在学校，考试就是绕不过去的坎，谁也不能例外。今天的考前动员，先热后冷，之前嘻嘻哈哈，后来死水一潭，武爷简单地把考试时间和考试范围说完就结束了。

    看着学生底下去的头，翻出来的书，武爷就想起了昨天下午开的教师会，会上教务主任声嘶力竭地呼吁“严格监考，严查作弊，保证考风，考出成绩！”学生主任则不厌其烦地强调考前学生心理辅导，避免压力过大的过激行为，校长则踌躇满志地要跟兄弟学校一较高下……所有人都卯足了劲，考试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领导想通过考试来检测老师们的教学能力，家长想通过考试来看看学校的教学质量，老师也想通过考试看看学生学得如何……不过，相比于学生，显然老师们的压力更大，因为学生考不好，最多被家长说几句，老师则不同，一旦学生考得不好，那么接下来的一个月，你都别想过好，因为迎接你的有家长会、成绩分析会、班级反思会，还要写好反思与总结，后期教学计划……于此同步的是家长会给你电话轰炸，“我家孩子怎么没考好？以前成绩很好的……”领导的督导谈话，“你们班怎么没考好，人家班级……”

    所以，考试已经超越了考试本身的含义，它不再是检验学生学习情况的手段和工具，它更是老师们的GDP，家长们的满意度，领导们的度量衡，总之，老师们从考前一个月要一直紧张到考后一个月，因此考试考的已经不再是学生，而是老师！在成绩就是一切的标准下，同类型班级的均分如果相差3分以上，那这个班级的任课老师将面临领导们的饱和攻击而体无完肤。家长也会有诸多怨言，甚至向校长投诉要求更换老师。事实上，如果一个班级有一个异常分数，那么平均分就很难看了，所以，这样的极少数学生又被老师们称之为“平均分杀手”！

    抛开这些，武爷还是希望考试能多多少少刺激一下学生，好让他们能静下心来学点东西，事实也正是如此，每逢考试，学生们不管真假都会频繁光顾老师办公室，除了热门的数理化，冷门的语文也会有学生装模作样过来问问题，搞得语文老师大为感动，慧子就曾经被五个学生包围了半小时，事后同组的老师纷纷投去艳羡的目光，而慧子却沙哑着嗓子说，“都是我上课讲过的，现在拿着一本白书，来问我，气死我了！”与慧子的车水马龙相比，武爷、司令、大兵几个老爷们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门口罗雀，所以他们就只能望洋兴叹。

    陷入考前疯狂的不仅是学生，还有老师，几乎所有学科的老师都开始了题海战术，尤其是理科，不断的发试卷，做题、讲题，音体美老师开始了“集体休假模式”。音乐课，数学老师进去了，“今天音乐老师有事，我们上数学，把昨天发下去的试卷，拿出来我们订正一下！”说着摊开厚厚一沓试卷，开始了滔滔不绝，催人入睡的催眠讲题。体育课前一天晚上，学生都瞅着窗外，夜观星象，预测明天会不会下雨，如果不下雨，那么学生肯定会在体育课前一节一下课就飞奔到cao场，因为如果走得慢了，那么物理老师或者化学老师就来宣布“体育老师有事”了！不过可怜的是，每当孩子们兴冲冲地去了cao场，却发现没有了体育老师，当然也没有任何运动器材，只有空荡荡的跑道。当然这样也还不错，大不了在草坪上躺躺，聊聊天也好啊，可惜的是，每当这种场景出现时，总会有一个同学跑过来，大声喊道“班主任喊你们回去上物理！”可怜的娃们只能懒洋洋地依依不舍地和cao场道别。

    一周的课程表已经满满当当，音体美数量有限，先到先得，有的老师还会因为分配不均而对班主任产生意见，幸好武爷他们是语文，一个不需要太多时间，或者就算有时间也没多大用的学科。“武爷，你们班音体美课可有了？给我两节！”丹姐瞪着武爷说，其实不是因为生气，而是激动，毕竟是一路跑过来的。“还有一节音乐，给你吧！”“好，最好还能再多给我一节，不然考试进度跟不上！”丹姐步步紧逼，武爷只好认输，“要不我给一节语文课给你吧？”“好，哪一节？”丹姐不等武爷回答就开始查询课表，自己挑去了。

    搞定了武爷，丹姐又专向了司令，“司令你们班英语怎么办呢？武爷都把语文课给我了，你呢？”面对丹姐的咄咄逼人，司令也是无计可施，“丹姐啊，我自己的课时也紧张啊，我只能给一节给你，音体美都被数理化抢完了！”司令无奈地摊开双手。“好吧，到时考得不好，别怪我就行！”丹姐平静地说道，“算了，丹姐，我再给你一节语文课！”司令被逼急了，“好！就喜欢你们这种爽快的班主任！”丹姐心满意足地走了。

    “武爷，都怪你，把语文课都送出去了，这下我都被逼成这样了，我课上不完咋办？”司令责怪武爷。“别激动，司令，别忘了，咱们是谁？咱是班主任啊，什么时候不能上课？”武爷给出了妙招，“晚上17:30，学生进班了吧？老师还没来吧？这时候只有咱们在啊？我的地盘我做主！”武爷说完就笑了。“高啊！就这么办！”司令放心地坐下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学生的时间已经被试卷和老师们塞满了，上午除了正常的课程以外，连大课间的间隙都被老师们见缝插针地挤占了，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争执，学校教务处甚至专门召集班主任开了一个会，要求班主任统一协调好大课间上课老师的顺序，这下走上规范化了。于是，孩子们的一天从原先的9节课，变成了11节，多出了大课间和自习前被班主任们利用的时间。虽然学生听课效率极低，虽然学生作业根本完不成，虽然学生十分痛恨自习上课，课件讲题，但是在考试面前，这一切都是浮云，老师们的眼睛红了，孩子们的眼睛也红了，那红彤彤的眼睛里只有两个字——分数！

    经过一个月的奋战，期中考试终于来了，9大学科，轮番上阵，孩子们不堪其扰，但又无可奈何，没考完一场总会有学生去找老师“算账”，“老师，你说要考《鸿门宴》的，怎么没考？”学生的质问语气很强烈，慧子有些受不了，“我说有可能考，我又不是命题人，你们怎么能这样？”慧子的语气满含着委屈，学生见状也就立刻变脸，“老师，你别生气啊，我们只是觉得意外，卷子太难了！”“语文也叫难？你们怎么不说数理化呢？”慧子反问道。“数理化？那就不是人做的！”小孩说完眼泪都下来了，慧子赶紧拿纸巾给她。一通安慰总算是止住了泪水。

    当然这才是开始，因为成绩还没有出来，考试一结束，学生就嗨了，各种宣泄，老师们则苦逼地躲在办公室里阅卷，因为还停留在原始社会，必须手改，速度要大打折扣，加之学校要求考试结束的当天晚上24点之前必须结束阅卷，所谓“英才没有隔夜的试卷”，就这样在一代又一代老师们的诅咒中顽强地活着，熬走了一波又一波英才人。

    考试最后结束的一场是生物，生物老师就悲催了，他们只能从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之后就开始阅卷，一直奋战到夜里23点多，直至所有成绩输入电脑保存好，完成工作后，基本都是24点后了，虽说没有隔夜的试卷，但是有隔夜的阅卷老师。第二天，校园里只要有老师双眼迷离，走路晃晃悠悠的一定是生物老师！武爷他们倒是比较幸运，虽说语文并不受重视，但是好歹第一场考完，因此也是最先阅完试卷的。

    看到教生物的老李，武爷怎忍不住去关怀一下，“老李，怎么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李连着赔不是，这让武爷很懵，武爷其实是想关心他的身体，“怎么了？什么情况？”“这次你们班没考好，拖后腿了，拖后腿了”，老李唯唯诺诺的样子好像真是有什么特别对不住武爷的地方。“这怎么能怪你呢？学生并没有认真学啊！老师怎么会不尽力呢？”“说的是啊！可是领导会跟你谈学情吗？他总会说这一届比上一届好多了，考不好就是你的责任！”老李怒目圆睁，像极了校长，武爷心想恐怕是被批惨了留下后遗症了，又宽慰了几句，“想开点，成绩有起有伏也正常，下次再努力嘛！”“唉、唉”老李显然没有听进去，只是接连叹气着离开了。

    与老李一样，因为所带班级成绩不理想的老师还有很多，你要按平均分排名次肯定有第一名也有最后一名，这样肯定会有一部分会被领导琵琶谈的，所以考试结束后的那几天，总会有一部分人心情沉重，走到哪都感觉头顶一片乌云。老师如此，学生也不例外，除了那些根本不在意成绩的纨绔子弟，凡是对成绩有所感觉的学生都会在考试结束后来办公室打听成绩，班主任这自然是首当其冲，因为这里信息最为集中，各个学科都有。

    早读刚下课，就有学生尾随武爷进到办公室了，“老师，成绩出来了没？”一个学生问。“哪有那么快啊？”武爷刚坐下，一群学生就围过来了，“别急，出来了，就告诉你们！先回去上课吧！”武爷三眼两语打发走了学生，打开了电脑，登上QQ，看了一下班主任群里一点动静没有，“考前不急，考后急，这些孩子，真是不好说”，武爷跟司令说。“都一样，早上就在问我成绩，也不想想，昨晚才改完，怎么可能总成绩现在就出来呢？”

    “这些孩子也就成绩出来一刹那有感觉，看到了就走了，走了就忘了，根本不会怎么在意的，除非是那些学霸”，大兵一针见血地分析着。“就是，你别看现在一个个急吼吼的，真看到成绩，就散了，也就我们一个劲地左分析，右比较，一个考试，活生生折腾一个多月！”司令抱怨着。“司令啊，现在这种教育体制下，应试是难以改变的，不考试是不可能的，但是平时考试，确实不需要这么疯狂，这种突击型的考试，又有多少意义？”武爷说。“反正不管怎么着，考完试，班主任的事情少不了，除了学生还有家长，当然还有领导”，司令说完看了一眼组长，组长低着头在改作业，并没有理会司令，所以司令又继续说，“你看，等下肯定有一窝学生过来看成绩，看完了，肯定几家欢喜几家愁，欢喜的还好，怕就怕发愁的，尤其是女生，看到成绩肯定哭得稀里哗啦，到时候纸巾都不够用，我来看看抽屉里面纸巾还有没有了？”司令说着真拉开抽屉检查。

    大兵看着司令煞有介事地找纸巾就笑了，“我这有，别翻箱倒柜了，实在没有，可以用你的袖子嘛！”“大兵，看不出来，你是个蔫坏啊！女孩子，我怎么能帮她擦眼泪呢？到时候校长开大会又要批评我，异性师生之间有密切接触，这可是大忌！”司令说这话的时候义正言辞，看来是真正深入领会了校长的讲话精神了。“司令，你的政治觉悟挺高啊！”一直沉默的组长发话了。“那是，我们必须紧密团结在以校长为核心的校领导周围，坚决落实一切为了学生，为了学生的一切！”这话还是义正言辞，可是怎么听都有些喜感，大家都默默地笑了。

    一切正如司令预言的一样，下课铃声就是一道魔咒，没过一分钟，办公室已经被塞满了，班主任们周围都是水泄不通，武爷感觉到后面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压过来，回头一看原来是班里的重量级——石磊，四块巨石分量不轻，240多斤，武爷不得不提醒他，“石磊，慢着点，别把我压扁了啊！”学生们哈哈大笑。随着成绩表格的上下移动，该看到的成绩总分、年级名次都被一览无余，学生们也开始一哄而散，武爷终于感受到了自由的空间与空气，但是有一个小女生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武爷桌子旁边，低着头，咬着下嘴唇，手指不停地抠着袖口，武爷看到这个场景就明白了——肯定没考好。武爷只能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语气问道，“怎么了？”没反应，“是不是没考好？”还是没反应，这下武爷不知该说什么了。不过，这个女生终于绷不住了，开始呜呜地哭起来，眼泪也想决堤的洪水开始在脸庞泛滥开来，武爷见状只能把纸巾递过去，女孩子并没有接，还是在啜泣，武爷就这么一直伸着手，此时任何动作都是多余的，她必须得先缓解情绪，过了几分钟，她发现班主任的手停在半空，手里还有一张纸巾，这才结果纸巾，嘴里哽咽着说了一句“谢谢”，声音很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