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悲悯之战
空气中卷动着一阵又一阵惊涛骇浪般的气旋，蜂鸣般的弦音和沉闷的炸裂声围绕着克里克，周围都是飞溅的碎石和沙尘，身后那犹如山丘般可怖的绿色虚影紧追不舍，手中那柄完全由碧绿色光芒组成的巨大剑影重复地斩击在大地上，在地面上无情地撕扯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豁口。 克里克高速地在不断落下的重叠剑影里闪动着，他的动作灵敏而优雅，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甚至他都不用回头去看剑影落下的方位，仿佛从后方翻涌而来的魂力里，他就能准确地判断出巴罗的攻击落下的方位，而他只需要提早避开这道锋芒。他在冗长的小路上交错地飞奔，他从一座建筑的屋顶跃向另一座建筑的屋顶，身法矫捷地像是一道时隐时现的黑色闪电，急速中带着一种诡异的错觉。 隐约中可以看到他沉着冷静的面容，似乎还带着一丝不太容易察觉的微笑，他一贯绅士般优雅而从容的微笑。他并不像是处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中，似乎此刻的他身在一场热烈的仲夏夜舞会上，而他是在舞台上悠然起舞的耀眼明星，他那些令人回味的高难度又不失优雅的动作赢得了一阵又一阵剧烈的掌声，所有的目光似乎都聚焦到他的身上，鲜艳的花瓣从天空中洒落，他淡然的微笑回应着那些愈发疯狂的观众。 突然，轰然一声的巨响中再次激起了无数的碎石和尘埃，庞然涌动的魂力让地面隐隐震颤，尘烟一时间弥漫在剑影的周围，克里克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飞快地从尘烟中蹿出。 “难道......砍中了！？”绿色虚影的前方，全身被黑色袍子裹住的巴罗紧紧地凝视着前方弥漫的沙尘，他的双眸来回在沙尘的边缘里搜索着。 “才没有呢！”一道凌厉的横斩突兀地将漫天的沙尘切割开来，然后一道漆黑的人影“唰”地从斩开的缝隙处蹿了出来，他一边按着头上的黑色礼帽，一边飞快地向着远处飞奔而去。 “什么吗？许多年没见，克里克老师只剩下逃跑这点程度了吗？”克里克飞奔的身后传来低沉浑厚的声音，带着满满的不屑和嘲讽。 “哎呀呀，这么说我的话，我可是会伤心的呢......”克里克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飞奔，但他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地传到了巴罗的耳朵里，“除了逃跑，我还会思考呢！” “思考？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在这个时候思考的？”巴罗猛地从地面上跃起，追着克里克逐渐消失的身影而去，“难道是在思考死前的遗言吗？” “不不不，我是在思考你的能力......还有打倒你的方法！”克里克轻松地回道，脸上甚至还挂着贱贱的笑容，丝毫没有因为巴罗不懈的追击而感到紧迫或是威胁。 “哦？说来听听？”巴罗阴沉着脸，微微地缩起瞳孔说道，“你思考的成果？” “其实......”克里克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般，含蓄地问道，“你的能力还真是挺有意思呢，刚出来的时候还真是把吓了我一大跳呢......但是，这到底是什么能力？” 巴罗：“......” “嗯......”克里克一边在高低错落的屋顶上急速飞掠，一边歪斜着脑袋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着什么，“嗯......你好像是有说过，是叫......叫什么来着？” “侍灵！”巴罗隐约觉得自己额上的几条青筋在挣扎跳动着，他强压下自己愈渐膨胀的怒火。 “对，就是这个侍灵......”克里克像是恍然大悟般怪吼一声，“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一些，作为你的老师，我甚感欣慰啊！” 巴罗：“......” “就......这些？”巴罗犹豫了半天才勉强挤出几个字。 “就这些！”克里克点了点，肯定地说道。 就在这时，克里克急速奔跑的脚步蓦然停下了来，然后飞快地转过身面对直逼而来的阵阵劲风，攥紧了手中的骑士剑，迎面而来的狂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隐约可见那双湛蓝的瞳孔里已经收敛了先前的散漫，转而闪烁起锐利的锋芒来，原本淡然地甚至有些浮夸的面容也徒然间变得格外严肃...... 巴罗先是一愣，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碧绿色的剑影顺势横扫而出，卷起铺天盖地的烟尘和沙石，直逼向克里克。 轰然一声爆炸响起，一团炽白色的光芒徒然亮起，随之而来的是毁天灭天般爆发而出的狂暴魂力，整个科威坦的地面都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克里克脚下的大地迅速地向周围龟裂开来，无数的碎石从大地上剥落，随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漩涡以涟漪般的姿态向周围激射出去，耳边传来持续地蜂鸣般的噪音，就像是无数细小的银针刺破耳膜般的疼痛，急速卷动的狂风犹如匕首般锋利地划过脸庞。 “还有......巴罗·贾斯特！真是令人怀念的名字呢！”被刺眼的白光笼罩下的克里克缓缓地抬起头，露出深邃如鹰眸般的眼睛，他的整个人似乎在刹那间变成了另一个人，从眼神到举止，甚至是说话的语调。 “挡下了我的攻击？！”巴罗有那么一瞬间是有些迷惑克里克徒然间的变化的，但是眼下急转的情势却容不得他细细思索了，爆炸产生的暴风肆意地将他的黑袍吹地猎猎作响，他的长发在风中狂乱地飞舞着，他的嘴角也在缓慢地上浮，像是一个出世的恶魔般，露出贪婪嗜血的笑容，狂吼着说道，“看起来你终于准备认真起来了！不过这样才配做我的对手，这样才是我想超越，我想打败的那个......对手！” “为什么？”风暴渐渐地停息下来，克里克的脚下已经化为了一片狼籍，他站立在狼藉一片的深坑中心，缓缓地摘下黑色礼帽，轻轻地拍了拍沾染上的尘埃，淡淡地说道，“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讨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巴罗的黑袍和长发在狂风中飞舞，他低沉的嗓音里是鄙夷和无所谓的语气。 “有！”克里克刀剑般锋利的眼眸紧紧地凝视着长发狂舞的巴罗，低沉地说道，“这决定了我该不该在这里......杀死你！” “对了！”巴罗突然发疯似地狂笑起来，他狂妄的笑声里竟透着彻骨的悲凉，“我的命是你救的，是你救的，你后悔了吧，你救下了一个恶魔，一个帮着神肆意屠杀的恶魔！” 克里克静静地矗立在原地，看着面前肆意狂笑的巴罗，淡淡地说道，“我没有后悔！我救下的是那个迷茫不知所措的少年。” “是吗？可你救下的那个少年，他后悔了......”巴罗停息了狂妄的笑，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长发，将兜帽重新戴起，掩藏起自己此刻的眼眸，“你拯救了他的命，却没有拯救他的心......是你让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是吗？”克里克还是不太明白，沉默地叹了口气，“但是，为什么你那么执着于我？” “你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吗？”巴罗似乎有些自嘲地冷笑，“是你抛弃了我，背弃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我没有忘记。”克里克低下眼帘，似乎刻意想要隐藏渐渐泛起的愧疚和遗憾，“只是那时的我......已经无法履行跟你的承诺了。” “没有关系，现在履行的话，也不算太晚。”巴罗冷冷地直视克里克，毫不掩饰此刻狂涨的杀气。 他背后巨大的绿色虚影在缓慢地变化着，更多的手臂雾气般地从虚影里探了出来，然后手臂里又悄然地延伸出一柄柄青色的巨剑，像是狰狞的恶魔般伫立在天地之间。 “我明白了！”克里克缓缓扣上黑色礼帽，向着不远处的巴罗·贾斯特微微欠身，“在这里我会尽全力和你战斗的！” “哦？原来如此。”巴罗这才注意到四周荒芜的旷野，瞬间明白了克里克刚才的用意，他有些不屑地说道，“是故意引我来这里吗？你是怕我们的战斗会殃及更多的无辜是吧？还是和当年一样的......令人讨厌！” 说话的间隙里巴罗浑身猛然间暴涨的魂力催动着身后山丘般的身影，无数道青色而虚幻的巨剑从天空中交错地落下，带起阵阵的烈风，直逼克里克而来。 无数道交织在一起的巨剑破空发出的锐响已经近在耳边，克里克不紧不慢地凌空挥舞起骑士剑，一道又一道看不见的透明气刃呼啸着冲天而起，迎向那些直坠而下的虚幻剑影，两股同样霸道暴戾的魂力在半空中相撞，发出密集的爆炸声。与此同时，他修长矫捷的身影迅速地向后倒跃，高高地飘飞在半空中，拉开和巨大虚影的距离，他的剑在空中灵活而飞快地划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冷冽光弧，四周凭空生出尖锐的风啸声，巨大的气流席地卷起，由无数道冷冽的气刃堆叠起来的飓风围绕着克里克疯狂地旋转着，直冲九天....... “很好，马尔斯老师，你果然不愧当年的威名呢！”巴罗的瞳孔剧烈地收缩成线，眼中的怒意砰然暴涨。空气中翻滚着狂暴的魂力如同海啸般地嘶吼着，克里克的攻击还没落下，但那种庞然的压迫感已经无形地笼罩了下来，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在这种压迫感下变得异常稀薄。 “你也一样呢，无论是魂力还是攻击都令人震惊呢！”克里克的声音透过狂暴翻滚的飓风隐隐传来，听起来有一些失真，似乎还夹杂着些许的遗憾，“果然是很有天赋的孩子呢......” 席地卷起的飓风直冲云霄，连天空缓慢漂浮的云朵都在一眨眼的瞬间被搅碎了，然后片片残缺的云块开始围绕着飓风旋转起来，逐渐地被飓风所吞噬，似乎连天空都被这股可怕的飓风生生撕开了一个空洞。 巴罗冷冷地凝视着完全被飓风包裹起来的克里克，神情严峻，他的背后虚无缥缈的巨大幻影里无数把青色的巨剑严阵以待，层层叠叠地将他包裹在了最中心，傲然地与前方嘶吼咆哮的飓风对峙着。 尖锐的咆哮声是从天而降的，那种仿佛能够震碎天地的声音就像是巨龙的怒吼，蜿蜒着冲向云霄的飓风就是强悍的龙身，不知何时徒然间调转了方向，咆哮着俯冲而下，疯狂地旋转、切割、嘶吼着冲向地面那道虚幻的巨大青色身影...... “原来如此，是从上方开始攻击吗？”巴罗的嘴角冷冷一笑，“只是这么声势浩大的攻击太容易闪避了。” 巴罗黑色的身影闪电般地向一旁射去，背后巨大的虚幻身影在这一刻仿佛突然消失般地溃散在空气里，紧接着远处犹如蛟龙般俯冲而下的飓风一头扎进了刚才巴罗站立的地方，猛烈的气流卷裹着疯狂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地回荡在天地之间，修长的龙身缠绕着汹涌的魂力依旧义无反顾地向着爆炸的中心钻去，空气里持续地激荡着翻江倒海般的巨大声响以及狂暴如海啸般翻滚的魂力。 那些纠缠在一起形成飓风的气刃在碰触坚硬地面的那一刹那悉数炸裂开来，化为密密麻麻的锋利气刃随着强烈的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向着周围疯狂地切割出去，黄色的岩石地面上被切割地狼藉一片。 巴罗悚然一惊，刚刚站稳脚跟，飞速与他擦肩而过的气刃就轻易地割裂了他的左肩，伤口深及骨髓，鲜血汹涌而出。而他根本来不及迟疑或哀嚎，更多的气刃紧随而至，铺天盖地地汹涌而来，这些肆意狂啸的气刃并没有锁定任何一个目标，然而如此庞大数量的气刃同时扑面袭来，根本就无从闪避，简直就像是迎面刮来的一阵狂风，由刀剑组成的狂风，密密麻麻的刀剑交错斩杀，犹如一张死神抛下的猎网。 “可恶！”巴罗脸色一沉，手中的黑色长剑狠狠地刺入脚下的地面，他背后庞大的虚影再一次诡异地浮现了出来，一把把青色的巨剑从后探出，整齐地并列插入他前方的地面，形成一张虚幻明灭的剑盾，紧随而至的刀剑狂风般猛烈地轰击在剑盾上，发出沉闷的铿锵之声，虽然巴罗躲藏在剑盾之后，但是如此近距离的魂力相撞还是产生了巨大的魂力波动，他被这些疯狂搅动的魂力余波震得头痛欲裂，胸口沉闷地喘不过气来。他紧紧地咬牙抬起头来，艰难地维持着自己魂力的输出，不过即使如此，他面前这张虚幻的剑盾还是被海潮般的气刃撞击地濒临溃散的边缘，忽明忽灭的剑盾上，一条又一条裂缝清晰地蔓延开来。 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巴罗的脸色徒然间闪过一丝惊惧，挡在自己面前的剑盾终于在这一刻轰然碎裂，分崩离析，他的整个身体连同着渐渐消散的剑影一起被震飞了出去，所幸的是迎面而来的气刃也已经寥寥无几了，他勉强控制着自己倒飞出去的身形想要躲过最后的气刃攻击。 可是，一道黑色的残影却混迹在余下的气刃之中直逼而来，向着半空中无法完全掌控身形的巴罗直射而去。巴罗狠狠地吞咽下一口翻涌直上的鲜血，他激荡起全身的魂力向前凌空挥剑，一道虚幻的青色剑影随之向着前方虚空中直逼而来的那道身影斩去，可是那道看似如同离弦之箭的身影却诡异地在空中翻转，几乎是贴着青色的剑影而过。 巴罗大骇，还没等他来得及出下一招，那道黑色的身影悄然已至。 “看起来你的实力还有些欠缺呢！”克里克的声音夹杂在耳边呼啸的风声中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凌厉的剑吟，那柄修长的骑士剑在半空中闪烁着刺眼的银光，划出一道冷冽的光弧。 一蓬血雾从天洒落，狼藉的地面上巴罗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维持住平衡，他的左肩以及腰腹都被切开了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汩汩地往外冒出。克里克在空中一个轻盈地转身，落在巴罗前方的一块岩石上，他一手按着黑色礼帽，一手提着鲜血淋漓的骑士剑，没有被手臂挡住的那只眸子冷冷地注视着眼前颇为狼狈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