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书阁 - 玄幻小说 - 红楼梦的人生智慧在线阅读 - 第五章 《红楼梦》中的江湖智慧和阴谋

第五章 《红楼梦》中的江湖智慧和阴谋

    《红楼梦》虽然以描写贾府和大观园中的人物为主,贾府和大观园并不是建立在真空中,贾府中的人物与社会上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也有不少有特色的江湖人物,或者在江湖上闯荡的人物。他们的智慈,对我们也有很大的启发:他们的阴谋,给我们以警示。

    1.游艺才士柳湘莲和蒋玉函等的人生经验和挫折

    柳湘涟和蒋玉菡都是正直、正派的人物,但他们在纨绔子弟的眼光中,是可以戏弄的游戏人生的同类。因为性格和智慧的不同,两人在历受人生曲折后的结局也有极大的不同。

    处事应该建筑在深思熟虑的基础之上

    柳湘莲原是世家子弟,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最喜欢串戏。

    柳湘涟因父母早丧,缺乏必要的早期家庭教育,他对面临的社会无所适从。首先是没有人好好的安排他读书,督促他读好书。男孩子的天性,顽皮、好动、好玩,如果没有人监督甚至于责打,不少好动的男孩都不肯安静地读书,更不会认真复习、背书,感到读书太枯燥,不如到处奔跑游玩来得快活。

    幼时喜欢体育活动的孩子,常常喜欢技击性的活动。柳湘涟酷好武术,是很自然的,也是很聪明的。古代有识见的知识分子都讲究文武双全。像大诗人李白、杜甫都练过武,能使剑射箭。柳湘涟练出一身武功,对他成年后闯荡江湖极有好处。

    他还酷爱文艺,不仅善于吹笛弹筝,还喜欢唱戏。他最喜串戏,且串的都是生旦风月戏文,也即喜欢演唱表现年轻男女爱情的戏曲。

    这样的事例是很多的,不少富贵人家的子弟,从小在家里欣赏过许多好戏,就像贾府一样,吉庆日子和平时高兴的时候,一定要看戏,甚至连看几天。好的戏,极有魔力,唱腔的动听、表演的动人,达官贵人极度入迷,就经常通宵达旦地看,他们的子女年轻,记性好,多看了就自然记住不少,甚至也会唱和演。有的还请人专门教授,终身拍曲(唱昆曲)。像著名红学家俞平伯先生,到老年时,兴致来了,常常拍曲,唱《牡丹亭》中的名曲等等。不少人嗓子好,扮相好,一般的专业演员还远不及他们呢。像著名诗人徐志摩的夫人陆小曼,本是美人,演唱昆曲,令人倾倒,胡适等大知识分子也纷纷与她交游,非常爱恋她的出众才华。当年的大批日本留学生如李叔同、欧阳予倩等在日本演西方话剧,自娱自乐。欧阳予倩后来索性下海演唱京剧,他演青衣(京剧的女主角)与梅兰芳齐名,时称“南欧北梅”。这些人业余唱戏,有这样高度的艺术修养,在当时也令人钦羡,何况我们后人。

    所以柳湘涟喜好音乐和戏曲,日子过得很快活潇洒。可是他也有富家子弟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的恶习,过着堕落的生活,未免虚度青春。他不事生产,随意挥霍,所以父母留下的家产很快就消耗完了,成为穷愁潦倒的流浪汉了。

    如果柳湘涟索性像蒋玉菡一样唱戏,自己养活自己,还可添增家产,自食其力,也是很不错的一种生活。虽然在封建社会中,戏子被人看不起,而柳湘涟的行径,已与戏子的地位无异。因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份的人,都误认他是优伶一类。而像薛蟠这样的纨绔子弟更误认他是风月子弟,即出卖色相的男妓了。

    柳湘莲与宝玉、秦钟等交厚。酷好男风的薛蟠也一心想要与他相交,恨没有个引进,这日可巧在宴席上遇见,就求他串了两出戏。柳湘莲唱完戏下来,薛蟠移席和他一处坐着,问长问短,说此说彼,情景非常不堪。柳湘莲恼恨之下,就骗他到远处僻静的地方,狠打了他一顿,给了他一个教训。(第四十七回)

    这件事无可无不可,薛蟠是个没有头脑的糊涂人,如果放他过去,也无所谓,如果觉得受到了侮辱,因一时之怒,打薛蟠一顿,也没有严重后果。

    柳湘莲在尤三姐的问题上,因一时的一念之差,就坏了大事。他起先很爽气地答应贾琏的做媒,同意娶尤三姐,达到了他要娶一个大美人的目的。可是他又受惑于流言蜚语。柳湘莲后来与宝玉相会,如鱼得水。湘莲因问贾琏偷娶二房之事,又路上遇到贾琏,贾琏为他做媒之事,宝玉笑道:“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湘莲听了这话,竟然无端起疑,问道:“既是这样,她那里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况且我又素日不甚和他(指贾琏)厚,也关切不至此。路上工夫忙忙的就那样再三要来定,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来,后悔不该留下这剑作定。所以后来想起你来,可以细细问个底里才好。”宝玉道:“你原是个精细人,如何既许了定礼又疑惑起来?你原说只要一个绝色的,如今既得了个绝色便罢了。何必再疑?”湘莲道:“你既不知他的来历,如何又知是绝色?”宝玉道:“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那里和她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湘莲听了,跌足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宝玉听说,红了脸。湘莲自惭失言,连忙作揖说:“我该死胡说。你好歹告诉我,他品行如何?”宝玉笑道:“你既深知,又来问我作甚么?连我也未必干净了。”湘莲笑道:“原是我自己一时忘情,好歹别多心。”宝玉笑道:“何必再提,这倒是有心了。”

    柳湘莲将贾府一网打尽,说他们全不干净,连宝玉也未能漏网。他贸然怀疑尤三姐的清白,宝玉的答话也不负责任的低毁尤三姐,将尤三姐送上了死路。

    柳湘莲主意已定,便一径来找贾琏。贾琏正在新房中,闻得湘莲来了,喜之不禁,忙迎了出来,让到内室与尤老相见。湘莲只作揖称老伯母,自称晚生,贾琏听了诧异。吃茶之间,湘莲便说:“客中偶然忙促,谁知家姑母于四月间订了弟妇,使弟无言可回。若从了老兄背了姑母,似非合理,若系金帛之订,弟不敢索取,但此剑系祖父所遗,请仍赐回为幸。”贾琏听了,便不自在,还说:“定者,定也。原怕反悔所以为定。岂有婚姻之事,出入随意的?还要斟酌。”湘莲笑道:“虽如此说,弟愿领责领罚,然此事断不敢从命。”贾琏还要饶舌,湘莲便起身说:“请兄外坐一叙,此处不便。”那尤三姐在房明明听见。好容易等了他来,今忽见反悔,便知他在贾府中得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今若容他出去和贾琏说退亲,料那贾琏必无法可处,自己岂不无趣。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内,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当下唬得众人急救不迭。尤老娘一面嚎哭,一面又骂湘莲。贾琏忙揪住湘莲,命人捆了送官。尤二姐忙止泪反劝贾琏:“你太多事,人家并没威逼她死,是她自寻短见。你便送他到官,又有何益,反觉生事出丑,不如放他去罢,岂不省事。”贾琏此时也没了主意,便放了手命湘莲快去。湘莲反不动身,泣道:“我并不知是这等刚烈贤妻,可敬,可敬。”湘莲反扶尸大哭一场。等买了棺木,眼见入殓,又抚棺大哭一场,方告辞而去。

    柳湘莲没有深思熟虑,贸然退亲,害死了尤三姐,也害苦了自己。

    柳湘莲在郊外破庙中,梦见尤三姐来痛泣告别,醒后心中更其痛苦。看到面前坐着的一位瘸腿道士,问他“此系何方?仙师何号?”道士笑道:“连我也不知道此系何方,我系何人,不过暂来歇足而已。”柳湘莲听了,冷如寒冰彻骨,便挥剑削去头发,随那道士而去,从此不知所终。(第六十六回)

    柳湘莲是一个负责任的男子汉。他感到对不起尤三姐,决定用一生的光阴来赔偿尤三姐对自己的信任和期望。

    一个人万念俱灰,尤其是在情场上的万分失意,或者因自己的过错害了人家的性命,往往会陷入痛苦到绝望的境地,这时皈依宗教,是常有的事。

    两种挫折的两种结果

    蒋玉菡比柳湘莲聪明的多了。

    蒋玉菡是个表演艺术家,在封建社会中地位低贱,被称为“戏子”。他艺名琪官,唱小旦。他与宝玉一见如故,当场就交换友谊的信物:蒋玉菡赠宝玉茜香国女王所贡的大红汗巾,宝玉身边没有带着适当的礼物,情急中,将松花汗巾相赠。宝玉的这条汗巾,是袭人的,他回家后,袭人知道此事,还很不高兴。(第二十八回)

    蒋玉菡送宝玉这么珍贵的礼品,是因为他是忠顺亲王所宠爱的伶人,这是得之于亲王府的贵重物品。

    后来,因为某种原因,蒋玉菡逃离忠顺亲王府,忠顺亲王府的长史官认为宝玉与他交好,可能会藏到宝玉的贾府中,就来贾府同宝玉索讨,他对贾政说:“我们府里有一个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在府里,如今竟三五十日不见回去,各处去找,又摸不着他的道路,因此各处访察。这一城内,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说,他近日和衔玉的那位令郎相与甚厚。下官辈等听了,尊府不比别家,可以擅入索取,因此启明王爷。王爷亦云:‘若是别的戏子呢,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诚,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断断少不得此人。’故此求老大人转谕令郎,请将琪官放回。”

    宝玉起先想要抵赖,说不认识此人,但这位长史官讲出宝玉和琪官交换汗巾一事,宝玉见他知道这个底细,就撑不住了,只得讲实话说:“大人既知他的底细,如何连他置买房舍这样大事倒不晓得了?听得说他如今在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什么紫檀堡,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想是在那里也未可知。”这实际上是将蒋玉菡出卖了,讲出了他的下落。

    像蒋玉菡这样才貌双全,演技高明的演员,忠顺亲王和他的家人当然爱不释手,平时给他的赏赐也必是丰厚的,他在外面客串唱戏,所得报酬也必是丰厚的。他绝不乱花钱,而是积攥起来,买房置地,准备过安稳的日子。

    后来蒋玉菡物色妻子的时候,有人就介绍给袭人,媒人说:这蒋家现在有房有地,又有铺面,姑爷年纪略大了几岁,并没有娶过的,况且人物儿长的是百里挑一的。

    蒋玉菡没有像柳湘莲那样,认为贾府中的人都是不干净的。即使袭人与宝玉有过性经历,他也不计较,只是看中袭人的人品、性格和气质。

    蒋玉菡富于人生智慧,他年轻时靠相貌演技攥钱,心中则有计划地安排下半辈子的生活。旧时代有不少这样的演员。也有一些人在年轻风光时,见钱来得容易,就乱花,甚至堕落:赌博、嫖娼,甚至吸毒,到年老色衰,演不动戏了,最后沦落街头,穷饿而死。

    2.良医哲士张友士和虎狼医生胡君荣的不同表现

    人总有生老病死,人总离不开医生。可是好的优秀的医生不多,一般的医生只能医治常见病,不少有了疑难杂症的病人,即使遇到优秀的医生,也往往治不好,给庸医耽误了病情的,则更多。据最新统计,西医能够治疗的疾病只占人类所患的疾病总数的百分之30,有百分之70的疾病无法对付;在能治的百分之30的疾病中,误诊率却又高达百分之50以上。所以治愈率连百分之15还不到。历史证明,2003年治疗sars的实践证明,中医的疗效要远好于西医。(《中医药的传统与出路》,《读书》2005年第9期第19-20、21页)《红楼梦》中张友士为秦可卿的诊疗,表现了中医的智慧。但任何时代和国家都有庸医,他们的失败,给人们提供了教训。

    良医的哲理

    秦可卿病重之时,总算请来了一位有本事的医生张友士。他在贾蓉陪同下,进了贾蓉居室,见了秦氏,向贾蓉说道:“这就是尊夫人了?”贾蓉道:“正是。请先生坐下,让我把贱内的病说一说再看脉如何?”那先生道:“依小弟的意思,竟先看过脉再说的为是。我是初造尊府的,本也不晓得什么……如今看了脉息,看小弟说的是不是,再将这些日子的病势讲一讲,大家斟酌一个方儿,可用不可用,那时大爷再定夺。”先生方伸手按在右手脉上,调息了至数,宁神细诊了有半刻的工夫,方换过左手,亦复如是。诊毕脉息,说道:“我们外边坐罢。”他的本事是不要病人自诉病情,一切靠他搭脉来诊断,由他做医生的来讲病情,讲得对不对,可以考验他的医术的高低。他搭脉极其仔细认真,分析则简洁明快。依靠三根手指搭在病人的脉搏上,感觉出病历、病情,再通过观察面色和舌苔做辅助,是非常不容易的,而优秀的医生甚至还可以据此诊断出女子是否怀孕,什么器官上生了肿瘤等。

    贾蓉在诊病前后一再问:“先生看这脉息,还治得治不得?”他分析了脉息,讲明了医理,笑道:“大奶奶这个症候,可是那众位耽搁了。要在初次行经的日期就用药治起来,不但断无今日之患,面且此时已痊愈了。如今既是把病耽误到这个地位,也是应有此灾。依我看来,这病尚有三分治得。吃了我的药看,若是夜里睡得着觉,那时又添了二分拿手了。据我看这脉息;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聪明忒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所以不能按时而至。大奶奶从前的行经的日子问一问,断不是常缩,必是常长的。是不是?”这婆子答道:“可不是,从没有缩过,或是长两日三日,以至十日都长过。”先生听了道:“妙啊!这就是病源了。从前若能够以养心调经之药服之,何至于此。这如今明显出一个水亏木旺的症候来。待用药看看。”于是写了方子,递与贾蓉。

    张医生不仅将秦可卿的病情、病理和毛病的发展过程讲得一清二楚,还能讲出她造成这个病情的性格和心理,将病情和性格、心里结合起来分析,分析秦可卿的病因是出于心理原因,完全切中了秦可卿的心理和平时的心理压力。更指出,此病被前面诊治的医生耽搁了,所以“尚有三分治得”,在这个基础上,他才开出了药方。

    贾蓉看了,说:“高明的很。还要请教先生,这病与性命终久有妨无妨?”先生笑道:“大爷是最高明的人。人病到这个地位,非一朝一夕的症候,吃了这药也要看医缘了。依小弟看来,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痊愈了。”贾蓉也是个聪明人,也就不往下问了。

    在病人家族一再催问下,他提醒:“人病到这个地位,非一朝一夕的症候,吃了这药也要看医缘了。”暗示已经无法挽救,同时告诉他们病人亡故的日期,让他们早作心理准备。

    后来秦可卿果然在张医生预料的日期亡故。张医生对秦可卿的病情,吃了他开的药后,生命力的持续情况,诊治和测算得非常准确,显示了中医的伟大,名医的风采。

    对于张友士的以上治病过程,王蒙先生则批评说:“对于治疗和预后,张先生则十分慎重,不做保证,不做肯定全称判断,只讲可能性,讲不止一种的可能。所谓:‘吃了这药,也要看医缘了’,医也要讲缘,也就不必负什么责任。加上张先生十分谦虚,叫做‘晚生粗鄙下士’,‘毫无实学,倍增汗颜’,就更留有了足够的余地。头头是道的分析,明明显显的症候,模模糊糊的治疗和预后,此行医之道乎?又何止行医焉。”(王蒙《红楼启示录》第52页)王蒙先生认为张友士缺乏治疗本领,关于治疗结果,对病家讲的是滑头话,并因此而举一反三,认为各行各业都有此类人物和这种现象。

    中医认为:人的健康与人的心理和情绪有密切关系,与人的处世态度有密切关系,于人所处的人际环境很有关系。中医将医学和医生分为上医、中医、下医三等:上医医未病之病,对象是生命,是养生;这不仅是预防在先,而且强调心理的健康、情绪的健康,医生的任务是疏通心理,开导情绪,避免因不良心理和情绪而产生的病,这相当于现代的心理医生。中医医欲病之病,对象是“健”,任务是保健;这是针对现在所说的亚健康,西医是查不出来的,毫无办法。下医医已病之病,对象是病。这时毛病已经形成,只能直接治病了。

    张友士的分析,给我们以很大的启发,他能够根据病情回溯到造成这种病的心理和情绪。我们平时要时刻注意心理和情绪的健康,要培养自己孩子的情商这才能保护我们和孩子的终生身体健康。

    庸医和虎狼医生的通病

    起先为秦可卿看病的这群大夫,一个个都是听着人的口气儿,人怎么说,他也添几句文话儿说一遍。可倒殷勤的很,三四个人一日轮流着倒有四五遍来看脉。他们大家商量着立个方子,吃了也不见效。

    庸医的通病是看到疑难杂症束手无策,套病家的口气,重复一遍,无力诊断,也就自己毫无主见,如果能够集体商量,可以自己不单独承担责任,就集体讨论,商量着开的药方,吃不死人,但也无效果,敷衍而已。

    为凤姐看病的医生也多不得要领,所以她每次患病都拖延好长日子才渐渐好了,但病根一直没有除掉,终于年纪轻轻的就一病不起。

    给晴雯治着冷感冒的医生胡君荣,诊断的病情尚为准确:“小姐的症是外感(中医用语,指感受风、寒、暑、湿、燥、热而致病)内滞(在消化系统内有饮食积滞),近日时气不好,竟算是个小伤寒。幸亏是小姐素日饮食有限,风寒也不大,不过是血气原弱,偶然沾带了些,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晴雯的病太普通、是常见病了,诊断并不费事。可是他竟将药方开错。他走后,宝玉看了药方,见上面有紫苏、桔梗、防风、荆芥等药,后面又有积实、麻黄。宝玉道:“该死,该死,他拿着女孩儿们也像我们一样的治,如何使得!凭他有什么内滞,这积实、麻黄如何禁得。谁请了来的?快打发他去罢!再请一个熟的来。”

    一时茗烟果请了王太医来,诊了脉后,说的病症与前相仿,只是方上果没有积实、麻黄等药,倒有当归、陈皮、白芍等,药之分量较先也减了些。宝玉喜道:“这才是女孩儿们的药,虽然疏散,也不可太过。旧年我病了,却是伤寒内里饮食停滞,他瞧了,还说我禁不起麻黄、石膏、积实等狼虎药。”

    人们说:“久病成良医。”病人在医生治疗之后,也会对自己生过的毛病作诊断和开药方,尤其是经常生的病,经过医生的多次治疗,就更精通了。宝玉就是如此,他生过这个病,记住了当时的药方和医生当时的嘱咐,他这次看到药下得太凶,马上就发现问题了。

    可是尤二姐碰到这个医生,就倒大霉了。他就是上次为晴雯看过的善开虎狼药方的医生。他进来诊脉看了,说是经血不调,全要大补。贾琏便说:“已是三月庚信(亦称月信,即月经)不行,又常作呕酸,恐是胎气。”胡君荣听了,复又命老婆子们请出手来再看看。尤二姐少不得又从帐内伸出手来。胡君荣又诊了半日,说:“若论胎气,肝脉(左手关脉可诊肝部病情,亦称肝脉)自应洪大。然木盛则生火,经血不调亦皆因由肝木所致。医生要大胆,须得请奶奶将金面略露露,医生观观气色,方敢下药。”贾琏无法,只得命将帐子掀起一缝,尤二姐露出脸来。胡君荣一见,魂魄如飞上九天,通身麻木,一无所知。一时掩了帐子,贾琏就陪他出来,问是如何。胡太医道:“不是胎气,只是迂血凝结。如今只以下迂血通脉要紧。”于是写了一方,作辞而去。贾琏命人送了药礼,抓了药来,调服下去。只半夜,尤二娘腹痛不止,谁知竟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于是血行不止,二姐就昏迷过去。贾琏闻知,大骂胡君荣。一面再遣人去请医调治,一面命人去打胡君荣。胡君荣听了,早已卷包逃走。这里太医便说:“本来气血生成亏弱,受胎以来,想是着了些气恼,郁结于中。这位先生擅用虎狼之剂,如今大人元气十分伤其八九,一时难保就愈。煎丸二药并行,还要一些闲言闲事不闻,庶可望好。”说毕而去。急的贾琏查是谁请了姓胡的来,一时查了出来,便打了半死。

    胡君荣这次连病也诊断错误,与怀孕有关的毛病,应该极其小心翼翼地对待的,他竟然大胆用通泄之药,把胎儿打了下来。将人家的孩子坏掉,有时会毁了母亲的生命、命运或者人家的婚姻,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尤二姐就因此而万念俱灰,自杀了。洪秋蕃评论说:“尤二姐之死虽凤姐杀之,实胡君庸(荣)有以成之。使胡君庸诊出喜脉,为之安胎开郁,病自可痊,贾琏亦必多方调护,二姐茶蓼之苦或可回甘。襁褓有人,胡忍逮死,乃投以虎狼之剂,堕其珠蚌之胎,二姐之心先死矣。心死而身始不生,则谓二姐之死为胡君庸杀之也可矣。”意思是说,如果不是这个虎狼医生的误诊,二姐和贾琏必会全力保住这个孩子,二姐身处的劣境就可以改变了,二姐当然也保住了她自己的性命。而凤姐要二姐的性命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3.黑道妇人马道婆和水月庵净虚的害人诡计

    古今中外的社会里,除了结成帮派的黑社会之外,单枪匹马的黑道人物也是非常危险的,需要我们提高警惕,不要随便和他们打交道。

    黑道无处不有和净虚的诡计

    净虚,又作静虚(程高本),水月庵即馒头庵的老尼。人称“秃歪刺”,可见她的名声很不好。她是智善、智能的师父。

    她乘凤姐送灵寄宿庵内之机,用奉承之术和激将之法,求托凤姐借贾府之势,逆转一桩婚事,扯蓬拉纤,从中牟利。

    那天,凤姐在送灵枢到庵中后,一路劳累,略坐片时,便回至净室歇息,老尼相送。此时众婆娘媳妇见无事,都陆续散了,自去歇息,跟前不过几个心腹常侍小婢,老尼便趁机说道:“我正有一事,要到府里求太太,先请奶奶一个示下。”凤姐因问何事。老尼就将李衙内要娶张金哥,张家想退去原定之亲,对方不依。希望凤姐通过王夫人与贾政说一声,打发一封书去,求地方官与原定的亲家说一声,不怕他不肯允许退亲。

    凤姐听了笑道:“这事倒不大,只是太太再不管这样的事。”老尼道:“太太不管,奶奶也可以主张了。”凤姐听说笑道:“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净虚听了,打去妄想,半晌叹道:“虽如此说,张家已知我来求府里,如今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这事,不稀罕他的谢礼,倒象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

    凤姐听了这话,便发了兴头,说道:“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凤姐道:“你瞧瞧我忙的,那一处少了我?既应了你,自然快快的了结。”老尼道:“这点子事,在别人的跟前就忙的不知怎么样,若是奶奶的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发挥的。只是俗语说的,‘能者多劳’,太太因大小事见奶奶妥帖,越性都推给奶奶了,奶奶也要保重金体才是。”一路话奉承的凤姐越发受用,也不顾劳乏,更攀谈起来。(第十五回)

    护花主人评净虚“深得激将法”。净虚的激将法和奉承话,使我们感到黑道可畏。

    由于黑道人物的引诱、诱导和鼓励,使王熙凤陷入泥坑,而且越陷越深。

    苍蝇不叮没缝的鸡蛋。凤姐贪财,凤姐吃软不吃硬,她喜欢听奉承话。她这个鸡蛋有两条大的裂缝,苍蝇就得逞了。

    如果凤姐没有黑道人物的引诱,她的人命官司,就不大会发生了。

    巫蛊害人必害己

    马道婆是宝玉寄名的干娘。常来贾府走动。专以邪魔外道,骗取钱财。

    马道婆骗贾母的香火钱,要她为宝玉的健康而供奉菩萨,可以消灾。贾母本信佛,她对此已有兴趣,问道:“倒不知怎么个供奉这位菩萨?”马道婆道:“也不值些什么,不过除香烛供养之外,一天多添几斤香油,点上个大海灯。这海灯,便是菩萨现身法像,昼夜不敢息的。”贾母道:“一天一夜也得多少油?明白告诉我,我也好作这件功德的。”马道婆听如此说,便笑道:“这也不拘,随施主菩萨们随心愿舍罢了,像我们庙里,就有好几处的王妃诰命供奉的;南安郡王府里的太妃、他许的多,愿心大。一天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灯草,那海灯也只比缸略小些,锦田侯的诰命次一等,一天不过二十四斤油;再还有几家也有五斤的、三斤的、一斤的拘数。那小家子穷水家舍不起这些,就是四两半斤,也少不得替他点。”贾母听了,点头思忖。马道婆又道:“还有一件,若是为父母尊亲长上的,多舍些不妨;若是像老祖宗如今为宝玉,若舍多了倒不好,还怕哥儿禁不起,倒折了福。也不当家花花的,要舍,大则七斤,小则五斤,也就是了。”贾母说:“既是这样说,你便一日五斤合准了,每月打趸来关了去。”马道婆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慈悲大菩萨”。(第二十五回)

    三家评本的眉批说:“贾母点头思忖,在踌躇于多寡之间,道婆便乘势直入,真是善窥人意者。”马道婆赚一点香火钱,虽然可能她开了高价,但还是合法的。马道婆贪婪的心,难以满足,就教唆赵姨娘做坏事,赚黑心钱,对出家人来说,这就伤了天良。

    她离开贾母处后,来到了赵姨娘处。赵姨娘抱怨自己娘儿俩不得宠,贾母宠宝玉,竟是得了活龙。又不服凤姐当家,“这一分家私要不都叫她搬送到娘家去,我也不是个人。”马道婆见她如此说,便探她口气说道:“我还用你说,难道都看不出来。也亏你们心里也不理论,只凭他去。倒也妙。”赵姨娘道:“我的娘,不凭她去,难道谁还敢把她怎么样呢?”马道婆听说,鼻子里一笑,半晌说道:“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你们役有本事!——也难怪别人。明不敢怎样,暗里也就算计了,还等到这如今!”

    马道婆竟然公开煽动赵姨娘用阴谋来算计凤姐和宝玉。

    赵姨娘闻听这话里有道理,心内暗暗的欢喜,便说道:“怎要什么不得?”马道婆听了,低了头,半晌说道:“若说我不忍叫你娘儿们受人委曲还犹可,若说谢我的这两个字,可是你错打算盘了。就便是我希图你谢,靠你有些什么东西能打动我?”赵姨娘听这话口气松动了,便说道:“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糊涂起来了。你若果然法子灵验,把他两个绝了,明日这家私不怕不是我环儿的。那时你要什么不得?”马道婆听了,低了头,半晌说道:“那时候事情妥了,又无凭据,你还理我呢!”赵姨娘道:“这又何难。如今我虽手里没什么,也零碎攒了几两体己,还有几件衣服簪子,你先拿些去。下剩的,我写个欠银子文契给你,你要什么保人也有,那时我照数给你。”马道婆道:“果然这样?”赵姨娘道:“这如何还撒得谎。”说着便叫过一个心腹婆子来,耳根底下喊喊喳喳说了几句话。那婆子出去了,一时回来,果然写了个五百两欠契来。赵姨娘便印了手模,走到橱柜里将体己拿了出来,与马道婆看看,道:“这个你先拿了去做香烛供奉使费,可好不好?”马道婆看看白花花的一堆银子,又有欠契,并不顾青红皂白,满口里应着,伸手先去抓了银子掖起来,然后收了欠契。又向裤腰里掏了半晌,掏出十个纸铰的青面白发的鬼来,并两个纸人,递与赵姨娘,又悄悄的教他道:“把他两个的年庚八字写在这两个纸人身上,一并五个鬼都掖在他们各人的床上就完了。我只在家里作法,自有效验的。”接着她又指导赵姨娘算计宝玉和凤姐,要他们害病死亡。

    马道婆用的这个方法叫“魇(yan演)魔法”,从现代科学的眼光来看,这是一种迷信活动,认为施行一种所谓“法术”可以驱使鬼神折磨人,致人于死。五个鬼,一作五鬼,旧时星命家所称的恶煞之一,取象于鬼宿第五星。见《协纪辨方书·五鬼》。

    马道婆先在贾母处怂恿老祖宗布施供佛灯油,为宝玉除邪消灾;转身即受赵姨娘买嘱,密收银契,阴施魇魔法,欲将宝玉、凤姐两个咒死。(第二十五回)这正像有的搞腐败的法官,吃了原告吃被告,但她更为恶劣,她还挑动原告不断捣乱,她可不断获得渔翁之利。

    马道婆的阴谋,起先似乎得逞了,宝玉和凤姐发疯,生了狂病,差一点死掉。后来一僧一道来破了马道婆的妖法,宝玉和凤姐就痊愈了。

    马道婆后来因潘三保一案闹破底里,被刑部监拿问死罪。(第八十一回)

    有一天,宝玉走到贾母房中,只见王夫人陪着贾母摸牌。贾母见他进来,便问道:“你前年那一次大病的时候,后来亏了一个疯和尚和个瘸道士治好了的。那会子病里,你觉得是怎么样?”宝玉想了一会儿,道:“我记得得病的时候儿,好好地站着,倒像背地里有人把我拦头一棍,疼的眼睛前头漆黑,看见满屋子里都是些青面獠牙,拿刀举棒的恶鬼。躺在炕上,觉得脑袋上加了几个脑箍似的。以后便疼的任什么不知道了。到好的时候,又记得堂屋里一片金光直照到我房里来,那些鬼都跑着躲避,便不见了。我的头也不疼了,心上也就清楚了。”

    说着凤姐也进来了,见了贾母,又回身见过了王夫人,说道:“老祖宗要问我什么?”贾母道:“你前年害了邪病,你还记得怎么样?”凤姐儿笑道:“我也不很记得了。但觉自己身子不由自主,倒像有些鬼怪拉拉扯扯要我杀人才好,有什么,拿什么,见什么,杀什么。自己原觉很乏,只是不能住手。”

    贾母道:“这么看起来竟是她了。他姐儿两个病中的光景和才说的一样。这老东西竟这样坏心,宝玉枉认了他做干妈。”凤姐道:“怎么老太太想起我们的病来呢?”贾母道:“你问你太太去,我懒得说。”

    王夫人道:“才刚老爷进来说起宝玉的干妈竟是个混帐东西,邪魔外道的。如今闹破了,被锦衣府拿住送入刑部监,要问死罪的了,前几天被人告发的。那个人叫做什么潘三保,有一所房子卖与斜对过当铺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