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刚好都姓路

    颁奖典礼在城里的美术馆举行，前台建议她早一点出发，因为这里去城里的车并不多。为了以防万一，余漫只能起了个大早。

    典礼10点举行，她7点半就到了。

    在附近吃了顿丰盛的早餐，犒劳了自己昨夜觅食之苦，再慢悠悠晃荡到美术馆，也才将将8点。典礼现场空无一人，余漫找了个不起眼的座位落座，闭上眼睛，准备睡个回笼觉。

    美梦做得正酣，却一阵拐杖声给吵醒了。揉揉眼睛，发现眼前站着一个穿着考究、拄着拐杖的老年人，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她。

    余漫有些睡地有些迷糊，只觉得嘴角有些湿漉漉的，感觉用手抹了抹，果然，睡得太忘情，流口水了。

    路老爷子看着面前这个女娃，皱起了眉头，“小姑娘，美术馆今天不对外开放，想睡觉，到别处去睡。”

    “我知道，爷爷，我是专门到这儿来的。”这位老爷爷不会也是来领奖的吧？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坚持创作，真不了不起！

    路老爷子见她年纪也挺小，身上也没有画画的女孩子该有的娴静模样，只当她今天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继续问，“你是哪个中学派来参观的？”

    这话问得余漫有些无语，她长得娇小可爱，也不爱化妆，常被误认为是中学生，“爷爷，我是来领奖的。”

    路老爷子不信，又拄了拄拐杖，瞥了一眼余漫，问，“哦？那你说说，你的那幅画，叫什么名字？”

    余漫只觉得他问得很奇怪。老爷爷又没有见过她的画，即使说了名字，他也不知道呀。不过出于对长辈的尊重，还是乖乖回答了，“《没名字的N》。”

    听到这个名字，老爷子眼神一亮。

    这幅画他有些印象。画风虽然还不够成熟，但是构图和想表达的东西还是让他眼前一亮。老爷子终于正眼看了看眼前的女孩，“颁奖就快开始了，你去前面签到。”说完，又拄着拐杖慢悠悠得走了。

    这一连串的问答让余漫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了下手表，泪眼朦胧地朝签到处走去。

    这次比赛的主办方在业内虽然不是顶尖，但资历还算老，所以颁奖礼举办得也挺盛大。不仅请了动漫行业的大佬坐台，还请了国画大师路衡来做颁奖嘉宾。市里叫得上名的媒体几乎都来了，长枪短炮地拍着。

    余漫领奖无数，对于这些摄像头和镁光灯也见怪不怪。只是领奖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穿着考究、拄着拐杖的身影，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老爷子在把奖杯递给她前，还特意问了一句，“洗过手了吗？”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向她投来注目。

    余漫大囧。看来，她睡觉流口水这件事，深刻得印在了这位业界泰斗心里。

    奖金到手，余漫立马想溜。但却被被主办方拦住了，“颁奖礼结束想请各位有为青年一起吃个饭，路老难得赏光，大家一起来热闹热闹，这也是给你们一个瞻仰前辈的机会嘛。”

    钱已到手，主办方的面子可以不给，但业界泰斗的面子得看。余漫只能跟着一起去。

    等到主办方和路老姗姗来迟，他们一众小辈跟着落座，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1点半。想到和路神的4点之约，余漫心里头有点着急。还有2个多小时，应该来得及吧？

    无奈主办方秉着物尽其用的方针，硬是要一堆前辈挨个讲话，并逐一奉承。

    虽然早餐有点丰富，但毕竟折腾了这么久，大伙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况且这些客套话，刚才颁奖的时候就已经说了一遍了，这会儿都快饿出幻觉了，谁还听得进去。

    终于，轮到路老压轴。余漫打起精神准备聆听教诲，只听见老人家铿锵有力地说，“都这个点了，我只说一句：大家开饭吧。”

    余漫忍不住带头鼓起掌来。不愧为业界泰斗，深明大义，有情有义，知道人间疾苦。

    等到水足饭饱，主办方又双叒开始了长篇大论。

    余漫盯着挂钟，心中念咒，“快一点，快一点。”真要被这个婆婆mama的金主爸爸耽误了和男神的最后一次约会，那才真是抱恨终身！

    熬完这场冗长的自我沉浸式演讲，已经三点过了，从这里到民宿大概半小时车程，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余漫抓起背包，撒腿朝饭店门口跑去。

    现在打个车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可是不知道她这回出门是不是和车有仇，左等右等，就是没有等到一辆空车。正当她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门口停下一辆车，车后座的窗户摇下来，露出那张严肃慈祥的脸。

    余漫有礼貌得打招呼，“路，路老前辈。”

    “……去哪里？”

    “禹航镇。有个朋友在那里等我。”

    “上车，我送你过去。”

    “啊？”余漫有点吃惊。

    “不是有人在等你吗，还不快点？”

    “哦哦，谢谢老前辈。”

    已经3点38了，余漫绞着手指头，心里头很焦急。

    路老似乎也没工夫理会她，只是不停地重复着打电话，没人接，取消通话，然后又再次拨通电话的动作。重复了三次后，终于忍不住骂骂咧咧，“兔崽子，又不接电话。”

    想起昨天帮路其修不停挂电话的场景，倒是和今天这一幕对上了号，余漫忍不住笑了。

    “怎么？看一个老头子打电话很好笑？”

    余漫赶紧摇头，“不是的，不好意思呀，老前辈。只是碰巧昨天我遇见了一个老是挂别人电话的人，今天看到您不停打电话，就觉得缘分真是特别奇妙。”

    “哼，你们这些年轻人，教养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刚那个什么王总，让我一个老头子饿到两点，不让吃饭；我这孙子电话不接、人也不着家。”

    听这一通抱怨，估计老爷子气得不轻。余漫刚想着从哪里找补一下，就听到战火已经延绵到了自己脑袋上，“你一个女孩子，公众场合睡成那个样子，简直有辱斯文！”

    看吧，她就知道，老爷子对她睡觉流口水这件事，记忆深刻。为了避免再火上浇油，余漫赶紧转移话题，“爷爷，您是一直住在S城吗？”

    “老爷子我四海为家。”路老爷子还在气头上，说话直呛人。

    余漫张大了双眼，一脸艳羡，“哇，那老前辈您的房子一定很多。”

    路老绷不住笑了，“你这个丫头片子，倒是嘴甜。”

    余漫陪着笑，“那也还不是一无是处嘛。”

    “说吧，为什么国画画一半，去搞了漫画？”

    “这您都看出来了？前辈，你真的不愧是业界大佬。”她师从吴老太，学了十年国画。

    “少给我戴高帽子，是觉得国画太老，还是学得太枯燥？”

    难不成大师对漫画有偏见？余漫组织了下语言说，“我很喜欢国画，但更爱漫画。其实无论学什么，学习的过程都是枯燥的，我学了十年国画，小时候学画也有过辛苦的时候，但是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放弃，因为喜欢。高中那会儿，接触到了漫画，相比国画深厚的底蕴，漫画能够更直接的触碰到人的心灵，它带给过我力量，所以大学选了漫画方向。”

    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感叹道，“我们这些人终究是老咯，艺术还得靠你们。你的画不错，但还需要磨练。”

    能得这么一句，余漫已经超级满足了，“谢谢路老前辈，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一路上总是不由得盯着时间看，路老爷子忍不住打趣，“怎么，和人约好了？”

    余漫有些不好意思，“确实和人约好了。”

    “几点？”

    “4点。”完了完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没关系的，不赶时间吗？坐路老的车，还要求那么多，她大概是真的不想混了。

    “小李，开快一点。”

    没想到大师这么善解人意，余漫感觉脸上有些烧，“谢谢老前辈。”

    到民宿门口，4点零2分。路边上空空荡荡，不知道路神是来了又走了，还是没有来。

    见余漫神情低落，路老问，“怎么，你朋友还没来？”

    余漫一脸藏不住的沮丧，“不知道是走了还是没来。”

    老爷子把手机递给她，“给他打个电话吧。”

    “……我没有他电话。”看着递过来的手机，她真想锤爆自己的脑袋，昨晚那么好的机会，竟然都不知道要个电话，猪脑吃多了吧！

    老爷子听得很疑惑，“他是你朋友吗？”

    这话问得余漫很没有底气，“可能也不算吧，我们昨晚才认识。”她心情很沉重，垂头丧气地向老爷子告别，“谢谢路老前辈送我回来，以后我会去拜访前辈的，再见。”

    可路老不放心了，这孩子，看着就傻头傻脑的，别是被人给骗咯。“你去收拾行李，我在这儿和你一起等一会儿，要是他没来，我送你去车站。”

    大佬肯送一程就已经是福分了，哪里还能再耽误别人宝贵的时间，余漫赶紧推辞，“不用了不用了，您大老远送我回来，我已经很感激了。您去忙吧，不用管我。”

    路老爷子拄着拐杖下来，气势很足，“既然是我把你送过来的，就要对你的安全负责。你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朋友，也不知道靠不靠谱，你们这些小姑娘呀，很容易被人骗的。”

    余漫推脱不过，只能扶着爷爷朝前头走，“那老前辈，我扶着您去院子里坐一坐，我行李已经寄放在楼下了，取了就来找您。”

    民宿离大马路还有一小段距离，碎石子铺成的林间小路只略有一辆车那么宽，老爷子许久没有走过这种坑坑洼洼的地方，有些不习惯，“丫头，你住的地方忒小气。”

    余漫点点头，“嗯，我穷。”

    路老爷子挺了挺腰杆顺了口气，“也是，不然怎么会大老远来领这劳什子奖，可不就为了钱么。”

    好歹是您亲自颁的奖，能别说得这么嗤之以鼻不？

    走到民宿的庭院中，路老爷子已经不耐烦再往前走了。一屁股坐在院子的凳子上，也不管凳子干不干净，只摆了摆手，让余漫进去取行李。然后掏出手机，气喘吁吁得向司机吩咐，“小李，把车开进来，我这把老骨头，是走不回去了。”

    余漫还没来得及去拿行李，就被前台叫住了，“meimei，那边有个帅哥认识么？他说是来找你的。”

    帅哥？顺着前台小jiejie的手看过去，意外看到了熟悉的侧脸。她赶紧跑过去，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惊喜，“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路其修站起身来，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行李拿上就走吧。”

    余漫一脸笑意，乖乖点头。

    老爷子是个极没有耐心的人，听到拖行李箱的声音，头也不回，“丫头片子，不是我说你，就算这约你的人是个骗子，你也不能用拖沓来惩罚他。”

    余漫正高兴得不行，拖着行李跑过去跟爷爷介绍，“老前辈，这位就是要送我回去的朋友，他不是骗子，他叫路其修。”

    话还没说完，却见老爷子慢慢站起身，眼神也变了，随即将拐杖往重重地往地上上一拄，一声“兔崽子！”气壮山河，把余漫吓得一哆嗦。

    路其修也没有料到有这么巧的事，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在这儿也能遇到他家老祖宗。抬头望了眼天，只觉得今天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

    “爷爷。”

    “哼，你还有脸叫我！没规矩的兔崽子，老子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电话要是不会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余漫被这突如其来的认亲，吓得不轻。也是，路爷爷姓路，路神也姓路，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眼看着老爷子吸了口气，准备继续输出，余漫赶紧跳出来，笑呵呵打圆场，“这可真是赶巧了。正好今天领了钱，我请两位大恩人一起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