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叶

    chapter40

    录音的内容断断续续破了有一个多月,十二月的冷风刮得军区内的树木都在随风起舞。落叶被清扫得很干净，宽敞的道路上依旧不见一点凌乱。

    周末的操场上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人穿着冬装在那散步又或者是跑步。

    狂风呼啸,强烈无情的风吹得衣服鼓鼓,像是不知力度地拍打着脆弱的窗户。阳光被厚厚的云层所遮挡,竟是连一缕也未能逃脱。

    积云密布，明明是午后的惬意时光，天空却阴沉沉的,好似随时都要迎来狂风暴雨一般。

    这样的天气,大都让人开心不起来。

    行政楼前的五星红旗在空中被风吹得掀起了猖狂的姿态，而旗杆之下，一身军装的男人正大步流星地朝行政楼走去。

    步履从容,身形挺拔,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天气的影响。

    走进行政楼的时候，周围呼啸的风被顷刻间隔离。廉晟吸了口冷气,不作停顿,两阶两阶地跨上楼梯。

    指挥室内的人还没有来齐，能在这样一个空闲的双休把人都喊回来,无疑不是在情报探索上有了什么重大的突破。

    看见廉晟,郑和临搓手的动作一顿，似是又逮着一个人，献宝似的掏出手机,“兄弟快看！”

    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间，跃然之上的是两个站在一起的人。

    本来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画面，只是照片上的两个人,白色婚纱配上绿色军装,竟也看得顺眼起来。

    廉晟的步伐一顿,抬手拉开他身边的座椅，“拍好了？什么时候去的。”

    郑和临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搁，爽朗道：“昨天啊。还好是昨天去拍的，不然今天的话没准拍一半就给叫回来了。这要是拍婚纱照把我喊回来，都要给我整出阴影了，总担心婚礼会不会把我召回来。”

    廉晟没什么表情，只侧目看了他一眼，“也不是没可能。”

    他正说着，一旁的黄述也跟着过来看了几眼，

    “郑队，你这昨天拍的婚纱照，照片那么快就出来了？”

    郑和临摆了摆手，一副可惜的样子，“哪能，我只是先问摄影师要了这一张过来，其他的还得去选过做成相册。”

    就这么想着，会议桌前的男人抬手把手机屏幕摁灭，长叹一声：

    “哎你别说，这结个婚确实挺麻烦的。什么婚纱照，宾客名单，订酒店的，都得一个套餐的安排好。”

    廉晟倒没他这么多想法考虑之后种种，他只是适时提醒了句。

    “这些都是后话，要我说，你还是先把证领了吧。”

    郑和临：“你以为我不想啊，还不是我妈她们非得整那套封建迷信。我寻思着，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再熬几天也差不多了。”

    话落，男人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怎么着？嫌我慢？”

    而后，他似是意识到什么，满脸不解地推了一下他。

    “不是你那么着急催我干嘛？不是还要超车吗？是不是觉得现在疯狂超速都没法赶上所以自暴自弃了？”

    闻言，廉晟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英俊的脸庞上那抹淡笑让旁人品出了一丝闲然的自信，

    “不是，怕太早超车，没点成就感。”

    郑和临：……

    这男人为何如此自信？

    “你就口嗨吧你！一天到晚哔哔哔，也没见你们有点实质性的进展啊。”

    他伸出一只手，说一个问句就放下一根手指，

    “同居了吗？求婚了吗？求婚了人家会同意吗？家长见了没？就你这一问四不知的进度，还嫌超车太早？想peach呢！”

    廉晟被说得一愣，狭长的双眼泛着明显的凉意落在旁人的身上。

    郑和临才不管他一点都不和善的眼神，只单单拎了一点出来细讲。

    “其他的都先不提，就问你俩同居了吗？你知道同居意味着什么吗？”

    廉晟慵懒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显然不觉得这人能说出什么有道理的话：

    “意味着什么？”

    郑和临：“同居，你俩就要一起生活，一起生活就势必会生出许多生活中习惯的差距，从而产生一些需要磨合的矛盾。当然，除了洗衣做饭这些日常琐屑的事情，最重要的——夫妻之实。”

    他前面说得太过通俗易懂，突然用了四字去形容，廉晟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你看啊，这性.生活和不和谐，足以影响到两个人的婚后生活。虽然你说说牌亮条顺器.大活.好的，前两点我是看的出来，但最后两点没点事实依据我也不清楚，还得问问黎冉不是吗？”

    他越说越夸张，丝毫不避讳自己所处的地方本该是怎样一个严肃安静的环境。

    那声音虽然不大，但指挥室一共也就那么点人，还格外寂静，一室落座的几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廉晟的脸黑了一半，看着郑和临身后逐渐走近的两个人，又看了眼依旧在那喋喋不休，丝毫不知道收敛的男人，他并没有出声提醒。

    直到“啪”的一声，徐剑英用手中的文件毫不留情地打在了说话之人的脑袋声。

    谈论戛然而止，郑和临有些愤懑的回头，在瞧见徐剑英和张德辉两张面孔之后，识相地闭了嘴，

    “首长，政委。”

    徐剑英冷冷“哼”了一声，表情十分严肃，“合着我给你批了结婚报告，就是这么给你用来炫耀的？需不需要我收回去再审批段时间？”

    “别！”

    郑和临赶忙站了起来，“我这不是为了廉晟着想吗？好不容易有了个女朋友，不传授点经验拴紧点，万一跑了那可是好。”

    徐剑英冷笑一声，瞥了眼一旁躺枪的廉晟，神色不变。

    “他的事情他自己没点数，还需要你操心？是不是太闲了，要不要我给你点额外任务？”

    郑和临嘴角的笑容一僵，“不用了首长，您太客气了。”

    徐剑英没再说什么，略过一侧的几个人，径直朝最前方走了过去。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郑和临难免松了一口气。

    反观张德辉，倒没有徐剑英那般严肃，他还颇有兴趣地拍了拍郑和临的肩膀，笑得十分和蔼，轻声道：

    “说得不错，挺有道理的。看不出来啊你，这么懂？”

    郑和临苦涩地笑了笑：“我就当您在夸我。”

    坐下的时候，他没有错过廉晟脸上转瞬即逝的幸灾乐祸。郑和临气不打一处出，抬手没轻没重地打了他一下，

    “笑p啊，还不是因为你。”

    廉晟有些无辜地耸肩，“这可是你自由发挥的，看来生活让你学到了很多啊。”

    郑和临：……

    他想把这人揍一顿咋办？

    笑话，合着就一普通司机，还以为自己开f1呢？

    临时召开会议的内容很简单，破了将近一个多月的录音有了巨大的突破。虽然免不去那些嘈杂的声响，但包含关键信息的部分已经被破解完毕。

    袁浦敲击着电脑上的按钮，在徐剑英的眼神指示下，摁下了播放键。

    放出来的录音是谢长朝和袁浦听了无数遍的，如果说现在把录音里的两个人放到人潮汹涌的地段，仅听音频内容，他们都有自信一定能够认出来。

    阿诺：“别着急，mr.a正忙着和美国警方捉迷藏呢。他现在在第十二街区，很快就会经由十二国道抵达机场飞往中国了。”

    曹军：“mr.a可有想要游玩的景点？”

    阿诺：“听闻中国广西的风景不错，mr.a比较喜欢贴近自然的景色，高平和莱州都在他拟定的攻略之中，但具体的还得见到他本人才能确定。”

    曹军：“既然如此，那就恭候先生的到来。”

    后面便是有关交易的奉承之话，录音的重点很显然在前半段。

    录音播放结束，徐剑英第一个出声：

    “先前与美军达成共识，根据情报提供，录音所提及的mr.a很有可能是美国此前秘密通缉的前cia技术分析员，詹姆斯.埃文斯。”

    他说着，袁浦很快调出了一些相关信息。

    “詹姆斯.埃文斯，三个月前，他盗取了美国国安局内部的情报机密，便匿名公布于世，引起了国内的一大恐慌。”

    他的指尖微动，屏幕上立刻跳出了几个监控画面。

    在场的人同一时间望了过去，画面的场景不同，但画面中被捕捉放大的却是同一人。

    袁浦：“美方的机场封锁没能及时拦住他，根据前日调取的海关出入境信息所得，詹姆斯.埃文斯已于11月21日经由西江国际机场抵达中国。”

    谢长朝：“我们借取警方的人脸识别追踪系统，詹姆斯.埃文斯最后一次出现是前天下午五点，在广西高平的一个商场内，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着重于之前的录音，继续道，“根据录音内容得出，下次交易的时间为12月12日，而交易的地点我们现在还是无法确定。”

    郑和临蹙眉：“12月12日？时间上来得及吗？”

    不等徐剑英回答，就听到身侧的声音徐徐响起，带着明显的果断和坚定。

    “来不及，鉴于曹军被捕，录音内容的破解只是时间问题。既然如此，对方一定猜到了我们的举动，所以交易的时间并不会是12月12日。”

    听到廉晟的分析，袁浦默认地移动鼠标，放大了录音的声音。

    方才的录音听完了一整遍，这会刻意放大突出人声后，能够清楚地听到，在曹军的“十二国道”四个字眼落下之际，紧接伴随着两声轻轻的敲打声。

    袁浦：“不是摩斯密码，也不是其他暗号，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时间变动为12月24日。如果说两个12的出现只是个提示，那么曹军的这两声敲打便是在告诉幕后主使真正的交易时间。”

    徐剑英：“时间很明确，地点还需要推敲。大家回去仔细想想有关的信息，时刻做好出任务的准备。”

    后面说了些什么，廉晟并没有听得很仔细。他的思绪，在听到方才袁浦那段话的某个字眼时，突然咯噔了一下，然后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偏离。

    12月24日？

    还真会挑日子啊。

    出了会议室，见廉晟的表情不大好，郑和临没忍住问了句。

    “在想什么呢？神色这么凝重。”

    廉晟抿唇，“没什么，只是之前答应了冉冉，要陪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前方黄述的大嗓门给打断了，“下雪了诶！”

    廉晟抬眸望去，眼看着黄述拉着明显不太感兴趣的龙琛一同趴在栏杆上。他的身侧站着的还有谢长朝和袁浦两个看起来更激动的大男孩。

    迎风而过，冷风无情地刮在脸上，耳边是郑和临被风声削弱的埋怨，

    “今年这雪下得有点早啊，估计又要降温了。之前听阳阳说今年是寒冬，这么看还真是。”

    廉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凝视着走廊外纷飞的雪花。白点很小，却因密集而格外的明显，有不少随着风飘了进来，落在脸上只残留点点凉意。

    他记得她说过：她喜欢下雪天，喜欢雪花落在掌心凉凉的感觉。因为冬天寒冷，但雪花的凉意却像是寒冷之下的一丝抚慰，虽凉却不刻骨。

    然而现在，他的眼眸宛若被眼前的雪花染上了冰冷，找不出一点笑意。

    搁在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拿出来看了眼，是微博的特别关注。

    @展颜：下雪啦！某人有在看雪吗？

    他在看。

    廉晟敛了敛眸，握着手机的手指泛着凉意，渐渐收拢。心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并没有那么舒坦，很不是滋味。

    他能想象到女孩此刻笑着的模样，可只要一想到12月24日的字眼，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愧疚。

    他想，他得食言了。

    ——

    虽然临溪省为沿海省份，但比起南港和城南，西江到底是还要冷上几分。

    十二月的初雪，来得总是那么猝不及防。看着落地窗外飘下的雪花，黎冉突然就理解先前那波阴沉沉又刮妖风的天气。

    “竟然下雪了，怪不得这几天那么冷。”

    耳边响起女人娇俏的声音，黎冉一个侧目，就瞧见雾笙正环着双臂，一脸抱怨地看着窗外的雪花。

    “不管第几次看，还是不喜欢下雪。”

    作为雪花爱好者黎冉，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雾笙：“就很麻烦啊，不仅出行要撑伞，化雪的时候还会特别冷，我怕冷。”

    黎冉笑了笑，趴在窗台上悠悠道，“虽然我也不怎么喜欢冬天，但我很喜欢下雪。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雪花总是会忍不住的兴奋。”

    说着，她突然打开窗户，将手伸出窗外，用小小的掌心去接天空飘散的雪花，

    “你看它，美丽却不能肉眼所见。落在掌心凉凉的，触手即化。”

    窗户一开，冷空气很快灌了进来。雾笙可没她那个好兴致去接雪花，赶忙把窗户关上。

    “行了行了，待会再去玩。你稿子画完了？”

    黎冉坐回自己的位置，“嗯，完结章估摸着要大粗长了。”

    雾笙的眼眸亮了亮，干脆转过来趴在椅子上同她说话，“结局是什么？林觉死了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也是《蛰伏》的忠实粉丝。

    最可恨的是，身边就是活生生的展颜大大，但追更快三年，她硬是连一点“超前点播”的待遇都没享受到，甚至还为了抢先看三章冲了个vip。

    闻言，黎冉拿起画笔的动作一顿，琥珀棕的眼睛闪过一抹警惕。

    “你到时候自己看不就行了？告诉你了不就没点悬念了？”

    雾笙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告诉你，你要是把林觉画死了，我立马去问食堂大妈借把菜刀来。”

    黎冉：……

    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下次再说吧，今晚不是要聚餐吗？再不理东西可来不及了。”

    刚说完，她又自己屁颠屁颠地跑到窗边，找了个最佳位置拍了张照片，然后低头开始摆弄手机。

    雾笙背起包的时候，女生还在看手机。看着窗外的雪花，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经意地问，

    “今年的圣诞节，你怎么安排？”

    黎冉把手机往兜里一踹，兴高采烈地跑向雾笙，眼眸弯弯，笑容醉人，她开心到连步伐都带着雀跃的颜色。

    “教官说了！他会陪我一起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