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叶

    chapter41

    聚餐是行知漫画公司年底的大活动,虽还不是隆重的年会，但至少也是汇集了许多漫画家的一次同行玩乐。

    几个编辑领着自己的漫画家纷纷落座，每当这个时候就是金牌编辑朱玲的主场秀了。

    不过雾笙和展颜都是一路人,对这种客套话满天飞的饭局不太感兴趣。两人本着职业操守和人情世故,偶尔接接别人扔过来的话题,大多数时间还是秉持着一个普通百姓的基本义务，以食为天。

    然而饭局上的八面玲珑逃不过酒水来往，一杯杯地敬酒有时候比起一大段拍马屁的话都要来得豪爽干脆。

    一箱箱满满的红酒,变成了一箱箱的空瓶子。

    黎冉虽然酒量一般,但喝酒的速度那是一等一的快。每次喝酒一杯杯的干，那叫一个果断，把旁边的雾笙都给看愣了。

    不知道喝了第几杯下去,耳边是包厢内旁人在那高歌的歌声,听起来极其聒噪。

    雾笙抬手抓住黎冉端着酒杯的手腕，“你别喝了,对你自己酒量没点逼数？”

    黎冉正喝完那一大杯,冰凉的液体润过喉腔，剩下的是满腔难以忽略的苦涩。

    她没忍住皱了皱眉,“今天心情好嘛,反正待会也没什么事，多喝点不碍事！”

    雾笙见她又给自己满了一杯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酒桌前的女生面颊白里透红,琥珀棕的眼睛里闪烁着迷离的神色。她撩了撩自己耳旁垂落的发丝，将长发全部撩到一侧。

    雪白的颈项在富丽堂皇的灯光下显得洁白无瑕，像是白玉一般,夺人眼球。她白嫩的指尖勾着红酒杯,涂着车厘子色的指甲漫不经心地沿着杯壁摩挲。

    雾笙不经意的一次回头,就看到这样一副醉酒美人图。

    先不说黎冉平日里穿着打扮都比较偏青春活泼，但今天她里面穿了一件酒红色的修身毛衣，衣领之上的小脸被衬得愈发红润诱人。

    这是雾笙第一次在黎冉身上看到那种慵懒，魅惑的表情。就像是视觉冲击，给你眼前一亮的震惊，久久不能消散。

    于是好朋友如雾笙，问黎冉要了她的手机，待她解锁之后咔咔咔地给她拍了好几张。

    雾笙：“你最近《蛰伏》不是快结束了？我给你用美貌刷一波热度，你觉得如何？”

    黎冉的脑袋已经开始晕了，雾笙的话她听得很清楚。兴奋的情绪之下，觉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于是她摆了摆手，勾唇淡笑：“可以。”

    雾笙正挑着照片，笑容带着明显的愉悦：“那我给你发微博，保准炸出一堆潜水的网友！”

    ——

    晚上九点，周末的西江军区，缺少了夜训的呐喊声，显得格外的安静。

    白日的小雪只是零星飘了几点，并没有留下多大的痕迹。伫立四角的照明灯将不大不小的篮球场照得明亮，映亮了篮球场上每一张汗意吟吟的脸庞。

    廉晟的身上还是白天开会时的那套迷彩军装，他并没有上场打球，只是倚靠着一旁的篮网，低眸思忖。

    “咚——”

    一声篮球落地的声音在近处响起，低垂的视线范围内，突然滚进一个篮球，最后一条直线地碰到了他的鞋尖。

    “廉晟！”

    郑和临远远喊了他一声，“把球扔过来！”

    廉晟俯身捡起篮球，按照他说的话，把手中的篮球给扔了过去。

    郑和临稳稳地接住了那球，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远处的男人一眼。转身把球给了别人，自己跑了过去。

    听着脚步声靠近，廉晟掀起眼帘，与后者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郑和临：“你今天怎么不打？”

    廉晟嗓音淡淡，心情看起来不大好：“没兴趣。”

    身后的篮网向下陷了一点，郑和临也随他一同靠在了篮网上。

    “你今天开完会之后就一直不是很开心，怎么了？是想到什么细节了吗？”

    廉晟很快否认：“不是。”

    闻言，郑和临状似了然地挑了挑眉，坦然道：

    “那就是和黎冉吵架了？”

    听到黎冉的名字，廉晟眼睑轻颤，顿了几秒钟才回答：“不是。”

    往往那停顿的几秒钟已经暗示了什么，郑和临明显不信，有些疑惑地追问：

    “不是？你确定不是？”

    廉晟张了张嘴，想说反驳的话可事到如今又根本说不出口。

    吵架？

    估计这次任务的时间应该会引起她的愤怒吧，也和吵架没什么区别了。

    “我之前答应了冉冉，要陪她过圣诞节。”

    他顿了顿，抬眸望向浓郁的夜色之中，那轮格外干净的明月。

    “12月24日，是她的生日；12月25日，是她最喜欢的节日。”

    平静的话语，平静的解释，却是令人无法平静的事实。

    “这样啊…”

    郑和临也有些感同身受地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多多少少带上了点苦涩，“那确实有些棘手。”

    “我没怎么接触过黎冉，但是就目前为止的情况所看，她虽然是黎谦大校的女儿，但是从小也不在大院里长大，对这些突然的失约，突然的离开，适应能力可能没有阳阳她们好。”

    他说着，抱起双臂，目光落在篮球场上厮杀的场面上，并没有分神。

    这是他鲜少几次评判廉晟和黎冉的感情，虽然光看表面上可能意外契合，甚至能从双方的眼里明显看到对对方的喜欢。但有时候喜欢和耐心会屈服于时间和现实，不怪其中任何一个人。

    “而且廉晟，我认真的说。黎冉她年纪还小，这样一次次因为任务的离开多来几次，不知道她能不能坚持的下去。”

    “你知道的，我们这个职业，就是有这么多的身不由己，但她仍然有权利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世界上最令人无奈的抉择，无非就是爱与责任的抉择。

    他对黎冉是爱，对国家却有责任。从他穿上军装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牺牲很多很多。可能是时间，可能是青春，也有可能是承诺的勇气。

    廉晟：“是啊，她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

    而他，无权干涉。

    因为他毕竟理亏于她。

    郑和临笑了一下，“其实你们合不合适，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如果不合适，你应该知道如何解决。像这种喜欢，只有快刀斩乱麻，断得干干净净才好。”

    廉晟侧目看他，他的眼睛很暗，深沉到连远处的照明灯都无法映亮。

    他的声音很低，不带一点温度：“你是这么认为的？”

    郑和临：“廉晟，我不是不看好你。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能看的出来你很喜欢她。作为兄弟，如果可以，我很希望你和黎冉能够走到最后。”

    廉晟勾唇莞尔，“我也希望。”

    迫切希望。

    如果老天能够在每个人的一生中可以眷恋他一次，那么至少在他这三十年的生活中，他没有奢求过一次。

    而现在，他唯一一次乞求上苍，只求他将黎冉锁在他身边，永远不会离开。

    大概是觉得话题有些沉重，郑和临拍了拍旁人的肩膀，“走吧，打球去！别想这些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廉晟被他轻轻拽了一下，思绪有了片刻的混乱。手机的震动让他的步伐一顿，他垂眸扫了眼。

    @展颜：快来品品这位冬日的醉酒美人！！！[爱心][爱心][爱心]

    照片的光线很柔和，但依旧无法挡住女生的神情。

    那张白皙的脸蛋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双眸的眼梢随着她勾唇的动作上挑着。偏生她的眼尾和脸颊都泛着淡淡的红意，怎么看都是醉酒之下，难掩风情和勾人。

    这是他从未看过的一面。

    没有听到脚步声靠近，郑和临回眸，只见男人正垂眸盯着手机屏幕，深邃的眉眼里是化不开的紧张和严肃。

    他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廉晟连头都没抬，转身就朝篮球场的出口走去，“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现在？”

    郑和临诧异地抬头看了看头顶漆黑的天空，但男人早就已经不见踪影。

    ——

    聚餐散场的时候，黎冉走路已经飘飘乎了。她喝酒上脸上得很快，降得也很快。

    走出酒店的时候，冷风一吹，她的脸上只剩下淡淡的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之下几乎看不出来。

    雾笙扶着她，没好气道，“让你少喝点，看看，醉了吗？”

    黎冉清了清嗓子，眉眼带笑，“还行，还清醒着。”

    雾笙瞥了眼正在旁边打电话的朱玲，继续搀着她，“玲姐说她待会送你回去，你现在等一下吧。”

    结果不等黎冉说好，朱玲火急火燎走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急色，

    “抱歉，家里临时出了点事，我得马上赶回去。雾笙，你给冉冉叫辆车，先把她送回去。”

    黎冉笑了笑，当即应下，“没事的玲姐，您有事就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待朱玲离开，雾笙直接毫不客气地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逞什么强？还自己可以的？”

    话落，女生甩开她的支撑，站得笔直笔直，“说真的，我可以。你也别送我回去，你家跟我家是反方向，来来回回太麻烦了。”

    雾笙一脸不信的表情，“得了吧，再麻烦我也得保证你的安全。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别说玲姐了，你家教官绝对第一个拿我开刀。”

    黎冉皱眉：“我家离这里就是一趟地铁几站路的事情，开车还得绕路，真的不用。”

    说着，她还往前走了几步，像是在印证自己说的话，

    “你看，我一个人完全……”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伴随着的是雾笙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她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走得好好的女生，突然一个踉跄，往前毫无征兆地扑了过去。

    “展颜！”

    没想到脚下一歪，重心不稳。就在黎冉以为自己可能会摔个三级残废的时候，身上没有一点疼痛感传来，甚至没有触到那冰凉的地面，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柔有力的怀抱。

    “嗯？”

    黎冉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手心触及的冰凉布料。呼吸间，传来一股淡淡的皂香，干净清冽，意外熟悉。

    她抬眸看向揽着自己的人。路灯发出橙黄的光，而男人逆着光的俊脸上，剑眉紧蹙，漆黑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锁定住她。

    他眉眼间的情绪很淡，担忧刚刚消散，随着垂下眼睑的动作被轻而易举地掩盖。

    看到想念的人，黎冉咧嘴一笑，当即就抬手抱住了男人精瘦的腰，嗓音高昂带着明显的愉悦。

    “廉晟！你怎么在这！”

    闻到女生身上明显的酒味，廉晟拧眉，不答反问：

    “喝了多少？”

    黎冉眨了眨眼睛：“没有多少，就……”

    “展颜，你没事吧？”身后，匆忙跑来的雾笙打断了她的话。

    黎冉的思绪被扯了过去，她在廉晟怀里站直了身板，回眸挥了挥小手，“没事。”

    雾笙没说话，只是把她身后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刚刚情况紧急她还没来得仔细看，现在人杵在自己跟前，她才注意到男人身上还穿着军裤和作训鞋。

    “你……？”

    廉晟轻轻颔首，“我是冉冉的男朋友，廉晟。”

    虽然猜到，但这会真正确认，她还是不免恍然大悟。

    “你就是教官啊。”

    廉晟没再说话，只是默认地睨了眼怀里还在傻笑的女生。只见她颇有些骄傲的抬手指了指他，

    “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即便廉晟此刻特意套了件外套将军装的上衣给遮挡掉，但迷彩的军裤还是吸引了周围不少视线。本就是格外热闹繁华的街道，高挑的身影和军人的身份总会让人好奇地多看几眼。

    雾笙也注意到氛围的变化，她理解地出声：“既然你来了，送她回家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廉晟应得干脆：“好。”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一个俯身，直接把黎冉拦腰抱起。

    两人离去的时候，雾笙看到男人怀里的女生有些不安分地挣扎了几下。而廉晟只是低头说了什么，她顿时就不闹腾了。

    甚至，黎冉还趴在廉晟的肩上，伸手跟她挥了挥手道别。

    看着女生脸上烂漫可爱的笑容，雾笙头一回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怜悯。

    不为别的，只因她刚刚没有错过廉晟脸上转瞬即逝的阴霾。

    她的嘴角翘起一个弧度：

    傻丫头，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