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多情剑客无情剑(下) 第五十七章 火花
书迷正在阅读:从火影开始诸天交易、全球moba:我觉醒了最强天赋、人在木叶,掌控十二符咒、我打造节目,曝光内幕、铠魂时代:开局觉醒铠,刀刀万爆、古龙文集·绝代双骄(共4册)、百分百大脑、卧虎藏龙、冰川天女传、古龙文集·武林外史(全3册)
这次她连话都说不出了,湿透了的衣服,紧贴在她身上。 她的胴体依然是美丽的。 这本是武林中的第一美人,不但美,而且聪明。 她本可以活得很好。 但现在,她却连死也不能好好地死。 她本是云端上的仙子,但现在却变得就像是条泥浆中的野狗。 这是为了什么? 是不是因为她从不知道对自己应该珍惜的东西多加珍惜? 雨更大了。 李寻欢瞧着倒在泥泞中的林仙儿,心里忽然很悲哀很同情。 他并不是同情她,而是同情阿飞。 她本是自作自受,但阿飞呢? 阿飞并没有错。 他虽然爱错了人,但爱的本身并没有错。也许这才是最值得悲哀的。 上官金虹却在瞧着李寻欢,缓缓道:“我不杀她,只因我觉得你比我更有理由杀她,我让给你。”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又低估了我。” 上官金虹也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又低估了你,你也不会杀她的。” 他慢慢地接着道:“杀人,要杀气,你的杀气要全部留着来对付我,怎么会浪费在她这种人身上呢?” 李寻欢道:“人不对固然不能杀,地方不对也不能动手。” 上官金虹道:“这地方不对?” 李寻欢道:“本来是对的,现在却不对了。” 上官金虹道:“有什么不对?” 李寻欢道:“这地方现在太挤。” 上官金虹又笑了,道:“是他令你不安?” 李寻欢道:“是。” 他并不想隐瞒,荆无命纵然不出手,对他也是种威胁。 何况荆无命随时可能出手的。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抵挡他和上官金虹的联手一击。 上官金虹的脸又沉了下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他既然已回来,就没有人再能要他离开,是不是?” 这最后一句话自然是问荆无命的。 荆无命道:“是。” 他还是站得很远,但无论谁都能感觉到他和上官金虹已又结成了一体,结成了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没有人能摧毁,也没有人能抵御。 李寻欢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阿飞。阿飞若是在这里…… 上官金虹似已看透了他的心意,悠然道:“阿飞若在这里,你们也许还有机会,只可惜……他却很令人失望。” 李寻欢道:“我并没有对他失望,有些人无论倒下去多少次,还是能站得起来的。” 上官金虹道:“你认为他是这种人?” 李寻欢道:“他当然是。” 上官金虹淡淡道:“就算你没有看错,但等他站起来的时候,你必已倒了下去,我可以保证这次你一倒下去,就永远无法站起!” 李寻欢道:“现在……” 上官金虹道:“现在你绝对没有机会,一分机会都没有。” 李寻欢忽然笑了笑,道:“所以你至少应该让我选个地方,一个人若非死不可,他至少有权选择在哪里死!” 上官金虹道:“你又错了,杀人的才有权,被杀的人什么都没有,只不过……” 他逼视李寻欢,缓缓道:“对你,我也许会破例一次,你不但是个很好的朋友,也是个很好的对手。” 李寻欢道:“多谢。” 上官金虹道:“你想死在哪里?” 李寻欢缓缓道:“一个人若是活得太辛苦,就忍不住会想要死得舒服些。” 上官金虹道:“无论怎么样死,都不会太舒服的。” 李寻欢道:“我只不过想找个没有雨的地方,换套干净的衣服,我不喜欢湿淋淋的死,不喜欢倒在湿淋淋的地方。”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老实说,除了洗澡的时候,我都宁愿自己的身上是干着的。” 上官金虹突然叹了口气,道:“我常听人说你不怕死,但却一直不相信,因为我根本不信世上真有不怕死的人,直到现在——现在我才有点相信了。” 李寻欢道:“哦。” 上官金虹道:“一个人若在临死前还能说这种话,可见他对生死的确已看得很淡,所以我才更觉得奇怪。” 李寻欢道:“奇怪?” 上官金虹道:“千古艰难唯一死,除死之外无大事,一个人若连死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他死的时候身子是湿是干呢?” 他盯着李寻欢,缓缓接着道:“所以我想,你这么样做,一定另有目的。” 李寻欢道:“你认为是什么目的?” 上官金虹道:“有些人也许会认为你这只不过是故意在拖时间,因为一个人就算已明知必死无疑却还是要尽量想法子拖一拖,希望能有奇迹出现,至少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 李寻欢道:“你也这么想?” 上官金虹道:“我当然不会这么想,我一直没有低估你。” 他接着道:“你当然知道绝不会有奇迹出现,这世上根本已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救得了你,何况,你根本就不怕死。” 李寻欢道:“那么,你怎么想?” 上官金虹道:“我想,你这么样做,只不过是在找机会让她们逃走而已,因为你知道我在杀你之前,绝不会杀别的人,这正如一个人若知道有山珍海味可吃,就绝不会先用馒头大饼来填饱肚子,免得坏了胃口。” 李寻欢淡淡笑道:“这比喻并不好。” 上官金虹道:“不好,但却不假。” 李寻欢笑得已有些勉强,道:“就算不假,但你难道会将她们的死活放在心上?” 上官金虹道:“我不必。” 他的确不必。 她们活着,对他已全无威胁。 他若要她们死,随时随地都方便得很。 李寻欢几乎不忍再去瞧孙小红一眼。 但无论如何,她现在总算还有生命,还能呼吸。 这已足够。 除此之外,他还能为她做什么呢? 上官金虹道:“我已说过,我为你破例一次,因为你和别的人全无关系。” 他一字字接着道:“你活得很干净,我至少总不能让你死得太龌龊——至少总不能让你像野狗般死在泥巴里。” 死,是怎么样死,死在哪里?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死得安心,死得干净。 孙小红呢? 李寻欢一直不忍去看她,也不能去看她。 他的注意力绝不能分散。 他甚至没有听到孙小红的声音。 但现在他就要走了,她当然也知道他这一走,以后也许就永远没有见面的时候,这一走也许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她怎么能就这样看着他走? 他生怕她会赶过来,要跟他一起走,要陪着他一起死。 她若这样做,他只有狠下心,将她打晕,或者点住她的穴道,然后再告诉她,要她好好地活下去。 那种场面一定很悲伤,很感人。 但李寻欢却不希望她这样做,现在,他心里的负担已够重,她若这么样做了,他的情感说不定就会崩溃。 他的性格虽坚强,情感却很脆弱。 孙小红并没有这么样做,她甚至没有过来和李寻欢话别。 这是为了什么? 李寻欢终于忍不住回过头,瞧了她一眼。 她并没有晕过去,也没有走。 她也正在瞧着李寻欢。 她神情虽悲伤,但目光却那么温柔,那么坚定,她的嘴虽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睛却在告诉李寻欢:“既然这是你非做不可的事,你就只管放心去做吧,我绝不会拉住你,也不会打扰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知道你一定会做得很好,做得很对。” 虽然只瞧了一眼,李寻欢的心情就已不再那么沉重了。 因为他已明白她是个坚强的女人,绝不会要他操心,用不着他说,她也会好好地活下去。 她对他只有安慰,只有鼓励。 他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激,因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她这么做对他的帮助有多么大。 他忽然觉得自己能遇着这样的一个女人实在是运气。 李寻欢终于走了,走的时候,步履已远比来的时候坚定。 孙小红静静地瞧着他走,过了很久,才将目光转到林仙儿身上。 林仙儿正挣扎着从泥泞中站起来。 她尽力想做出骄傲高贵的样子,但她自己也知道无论怎么做都是没有用的,因为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很狼狈。 孙小红仍在瞧着她,没有一点表情。 没有表情就是种轻蔑的表情。 林仙儿突然冷笑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更看不起你?” 孙小红道:“不知道。” 林仙儿道:“你害了你爷爷,也害了李寻欢,但你却只不过像个木头人似的站在这里。” 孙小红道:“你认为我应该怎么样?” 林仙儿道:“你自己应该知道……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孙小红道:“我知道。” 林仙儿道:“那么你就应该忏悔,应该难受。” 孙小红道:“你怎么知道我不难受?一个人若是真觉得忏悔,觉得难受,并不要用嘴来说的,要用行动来表示。” 林仙儿道:“你表示了什么?做了什么?” 孙小红道:“现在我能做什么?” 林仙儿道:“你明知李寻欢这一去必死无疑,至少应该拉住他……” 孙小红道:“我能拉得住他么?” 她叹了口气,道:“我若去拉他,只有使他的心更乱,死得更快。” 林仙儿道:“可是你……你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来。” 孙小红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我的确想流泪,想大哭一场,但却不是现在。” 林仙儿冷笑道:“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孙小红道:“明天……” 林仙儿道:“但明天还有明天的。” 孙小红道:“就因为永远有明天,所以永远有希望。” 她慢慢地接着道:“我虽然做错了,但那已过去了,我纵然要流泪,也不妨等到明天,因为今天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只有懦夫和呆子才会永远为“昨天”的事而流泪。 真正有勇气承认自己错误的人,也就会同样有勇气面对现实,绝不会将自己埋葬在眼泪里。 眼泪并不能洗清耻辱,更不能弥补错误,你若是真的忏悔,就得拿出勇气来,从今天从头做起。 林仙儿怔住了。 她说这些话,为的就是要打击孙小红。因为她知道孙小红看不起她,她也想要孙小红自己看不起自己。 但她却失败了。 孙小红远比她想象中坚强,远比她想象中有勇气。 第八十四章伟大的爱心 过了半晌,林仙儿才咬着牙,道:“今天有很多事要做?你做了什么?” 孙小红缓缓道:“一个女人要帮助她的男人,并不是要去陪他死,为他拼命。而是要鼓励他,安慰他,让他能安心去做他的事,让他能觉得自己是重要的,并没有被人忽视。” 林仙儿冷笑道:“这已够了么?” 孙小红叹息了一声,道:“除此之外,我还能为他做什么呢?” 她不必再做什么。 这已足够。 无论哪个男人遇到她这样的女人,都应该十分感激。 孙小红忽然又道:“我知道你是在想法子打击我,但我并不怪你,因为我忽然觉得你很可怜。” 林仙儿冷笑道:“可怜?我有什么好可怜的?” 孙小红道:“你以为自己很年轻、很美、很聪明,以为世上的男人都会拜倒在你脚下,所以别人真心地对你好,你反而看不起他,认为他是呆子,可是你总有一天会发现,世上对你真心的原来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多,真情并不是用青春和美貌就可以买得到的。” 她幽幽地接着道:“到了那时,你就会发现你原来什么都没有得到,什么都是空的——一个女人要是到了这种时候才是最可怜的时候。” 林仙儿道:“你……你认为我现在已到了这种时候?” 她声音颤抖,因为她全身都在发抖,也不知是气愤,是冷,还是恐惧。 孙小红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瞧着她脸上的乌青,满身的泥污,这已经比说任何话都要令她难受。 林仙儿突然笑了,大笑道:“不错,我的确看不起他,我一直把他当作呆子,可是我现在要去找他,他还是一样会爬着来求我的。” 孙小红道:“你为何不去试试?” 林仙儿道:“我不必试就知道,没有我,他根本活不下去。” 她嘴里虽在说不必,但人已转身奔了出去。 她走得那么快,已用出了所有的力量,因为她知道这已是她最后一个机会,这机会若再错过,她才真的活不下去。 孙小红痴痴地怔了半晌,才缓缓转过头。 大地一片黑暗,雾一般的雨丝中,又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人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来的,仿佛也已在这里等候了很久。 孙小红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的眼睛。 这双眼睛并不明亮,也许是因为泪流得太多,所以目光看来有些呆滞,但其中蕴含的那种悲哀幽怨之意,连铁石人看了也要动心。 然后,孙小红就看到了她的脸。 她的脸也不是完美无瑕的。 她的脸色太苍白,就像是已有很久很久未曾见到阳光。 也不知为了什么,孙小红从第一眼看到她,就认为她是自己这一生中所见到的最美丽的女人。 她的头发已凌乱,衣衫已湿透,看来当然也应该很狼狈,奇怪的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觉得她狼狈。 她看来还是那么清丽,那么高贵。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她都能令人感觉到她那种独特的气质,独特的魅力。 孙小红以前并没有见过这个人,但只瞧了一眼,已猜出她是谁了。 林诗音! 只有她这样的女人,才能令李寻欢那样的男人颠倒终生。 孙小红心里在叹息。 “为什么别人都要说林仙儿是江湖中的第一美人,第一美人应该是她才对,莫说她年纪轻的时候,就是现在,她还是比林仙儿强得多。” 她这么想,也许因为现在是雨夜,也许因为她是女人。 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总和男人不同的。 林诗音也在看着她,正慢慢地走了过来,柔声道:“你……你就是孙姑娘?” 孙小红点了点头,忽然道:“我也知道你,我常常听他说起你。” 林诗音笑了笑,笑得很凄凉。 她当然知道孙小红说的“他”是谁。 孙小红道:“你也早就来了。” 林诗音垂下头,道:“我听说他要在这里决斗,本来想赶来跟他说几句话的,可是,我已有很多年没有出过门,已经连路都不认识了。” 她忽又黯然一笑,接着道:“但这也没什么关系,我要对他说的话,跟你说也一样。”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惨,仿佛每说一句话,都要先考虑很久。 她无论说什么都是清清的、淡淡的,要是别人听了一定会认为她是个很冷漠、很无情的女人。 但孙小红却很了解,她能够说出这种冷漠清淡的话来,那只因她已痛苦得太多,所受的折磨也太多了。 孙小红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同情和怜惜,忍不住道:“我知道他也想见你,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肯跟他见面呢?” 林诗音道:“我……我不能。” 她本来是想和李寻欢见面的,但她来的时候,已有别人在旁边,所以她才不敢现身,因为她怕别人看破她和李寻欢之间的情感。 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是和李寻欢见了面,自己就再也不能控制自己。 这些话她纵然没有说出来,孙小红也很了解。 孙小红叹道:“以前我总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总要听别人的摆布,让别人改变自己的命运?现在我才明白,你听别人的话,并不是因为你怕他,而是因为你爱他,你知道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林诗音本来一直在控制着自己,但现在,她却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眼泪已涌泉般流了出来。 因为孙小红的这些话,每个字都说到她心里去,每个字都像是一根针,刺得她心疼。 她曾经问过自己:“现在我什么都没有得到,什么都是空的,正如林仙儿一样,但这情况是谁造成的呢?难道是我的错么?” 她曾经埋怨过李寻欢,恨过李寻欢。 这种悲惨的结局,岂非正是李寻欢所造成的? 但现在她知道错的并不是李寻欢,而是她自己。 “那时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是爱他的,除了他之外,我谁也不嫁。” 孙小红柔声道:“我虽然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事,可是我知道……” 林诗音忽然打断了她的话,道:“现在我也已知道,我看到你,才知道我错了。” 孙小红愕然道:“为什么?” 林诗音道:“因为……我要是也和你一样有勇气,和你一样坚强,今天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孙小红道:“可是你……” 林诗音道:“我现在才知道我本就不配做他的妻子,只有你才配得上他。” 孙小红垂下头,道:“我……” 林诗音根本不让她说话,又道:“因为只有你才能安慰他,鼓励他,无论他做什么,你对他的信心都不会改变,而我……” 她黯然叹息,眼泪又流下。 孙小红垂着头,过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但你以后还是有机会见着他的,以前的事都已过去,以后你们还是可以……” 林诗音又打断了她的话,道:“你认为他还有机会?还有希望?” 孙小红道:“他当然有!” 她又笑了笑,道:“别人看他那样子,一定会认为他对自己已全无信心,一个人若连自己都对自己失却了信心,那还有什么希望?” 林诗音黯然道:“正是如此。” 孙小红道:“但我却知道,他做出那样子来,只不过是因为故意要上官金虹轻视他,上官金虹若有了轻敌之心,就难免有疏忽。” 她眼睛里闪着光,缓缓道:“只要上官金虹一有疏忽,他就能杀了他!” 林诗音叹了口气,道:“他对自己有信心,也许就因为知道你对他有信心,你对他的帮助有多么大,也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孙小红垂下头,抿嘴一笑,道:“我知道。” 她不但对李寻欢有信心,对自己也有信心。 林诗音瞧着她,心里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也不知是羡慕,是酸楚,是为自己难受,还是在为李寻欢高兴。 李寻欢半生潦倒,心力交瘁,也实在只有孙小红这样的女人才能安慰他,否则他这次纵能战胜,以后还是要倒下去。 纵然没有别人能击倒他,他自己也会将自己击倒的。 林诗音长长叹息,道:“他能遇到你,也许正是上天对他的补偿,这本是他应得的,可是……” 她忽然问道:“荆无命呢?他就算能击败上官金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抵挡他们两个人。” 孙小红沉吟着,道:“荆无命也许不会出手,因为上官金虹既然自觉有必胜的把握,就根本不用他出手,那么,等他想出手时,就已太迟了。” 她说得不错,这正是李寻欢唯一的机会。 他们要击倒李寻欢,也只有一次机会——小李飞刀绝不会给任何人第二次机会。 问题是,谁能把握住这一次机会? 林诗音道:“你的意思是说,荆无命若不出手,他才有机会?” 孙小红道:“不错。” 林诗音道:“你怎么能确定荆无命不出手呢?” 孙小红道:“我不能。” 她很快地接着又道:“但我却能确定,在一个时辰之内,他们谁都不会出手。” 林诗音道:“就算你说得不错,在一个时辰内,也不会有奇迹出现的。” 孙小红道:“会有。” 林诗音道:“什么奇迹?” 孙小红道:“阿飞。” 林诗音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表情却很失望。 无论谁都已对阿飞失望。 孙小红道:“大家都认为阿飞已不行了,那只因他身上背了副枷锁。” 林诗音道:“枷锁?” 孙小红道:“嗯,枷锁,他的枷锁也许只有一个人能解开。” 林诗音道:“谁?” 孙小红道:“解铃还需系铃人。” 林诗音道:“你是说……林仙儿?” 孙小红道:“不错,等他真正发现林仙儿并不值得他爱的时候,他的枷锁就解开了。” 林诗音沉默了半晌,道:“你说的也许不错,可是,他已堕落很久,又怎能在短短一个时辰中振作起来?” 孙小红道:“为了别的原因,他当然不能,但为了李寻欢,他也许能的。” 她缓缓接着道:“一个人为了他自己所爱的人,往往就能做出许多他平日做不到的事。” 林诗音长长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孙小红道:“所以我现在要去找阿飞,将这种情形告诉他。” 林诗音道:“等一等,我……我还有些话要告诉你。” 孙小红道:“我在听着。” 林诗音道:“我已有很久没有到外面来走动,但外面这些人的事我都知道得很清楚,你不觉得奇怪么?” 孙小红笑了笑,道:“我不奇怪,因为我知道你有个很聪明的儿子。” 林诗音又垂下了头,道:“无论如何,他总是我的儿子,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他,所以……我希望你转告他,要他原谅……” 孙小红叹道:“他从没有恨过任何人,你总该知道的。” 林诗音沉吟着,仿佛有些话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出口。 孙小红道:“你是不是要我告诉他那《怜花宝鉴》的事?” 林诗音有些惊讶,道:“这件事你也知道?” 孙小红笑了笑,道:“这件事本就是我告诉他的,我二叔……” 林诗音恍然道:“不错,王老前辈来的时候,孙二先生也在。” 孙小红道:“这么说,那本《怜花宝鉴》的确是在你手上了?” 林诗音道:“是的,但我却一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 孙小红道:“为什么?” 林诗音道:“因为那时我觉得武功非但对他没有任何帮助,反而害了他,他的武功愈高,麻烦也愈多,所以……” 孙小红道:“所以你才将他瞒住,因为你只要他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平平凡凡地过一生。” 林诗音凄然道:“这正是最大的原因,别人也许不会相信……” 孙小红道:“我相信。” 她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若是你,做法只怕也会和你一样。” 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的想法。 只有女人才知道一个少女为了她所爱的男人,是无论什么都做得出的,在别人眼中看来,她所做的事也许很可笑,但在她们自己看来,世上所有的原因都没有这一点重要。 林诗音道:“但现在我却很后悔,觉得不应该瞒着他的。” 孙小红道:“你瞒着他,也是为他好,有什么不应该的?” 林诗音道:“因为……他若练了《怜花宝鉴》上的武功,今天上官金虹和荆无命纵然联手对付他,也没关系了。” 孙小红道:“所以你觉得很内疚,希望他能原谅你。” 林诗音点了点头,黯然道:“我也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怪我,可是我……我若不将这件事说出来,心里就更难受。” 孙小红道:“但你却错了。” 林诗音道:“我错了?” 孙小红道:“他若练了《怜花宝鉴》上的武功,也许更不是上官金虹的对手。” 林诗音道:“为什么?” 孙小红道:“你可知道阿飞的剑为什么可怕?” 林诗音道:“因为他快,比任何人都快。” 孙小红道:“他怎么能比别人快?” 林诗音道:“因为他……” 孙小红道:“他快,只因为他比别人专心,小李飞刀也一样,他们若是练了别的武功,反而会分心,也许就不能这么快了。” 林诗音垂着头,想了很久,缓缓道:“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能将我的意思告诉他。” 孙小红咬着嘴唇,道:“你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自己告诉他?” 第八十五章忽然想通了 林诗音又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 她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平静,道:“以后我们也许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孙小红皱眉道:“为什么?” 林诗音道:“因为……因为我就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孙小红道:“你……你一定要去?” 林诗音道:“一定!” 孙小红道:“为什么?” 林诗音道:“因为我已下了决心。” 孙小红说不出话了。 林诗音忽又笑了笑,凄然道:“我这一生最大的弱点,就是我做事从来没有决心,这也许是我第一次下决心,我不希望有人再想来要我改变。” 孙小红道:“可是……可是我们才第一次见面,现在说话的时候也不多了,你总该让我再见你一次,我也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林诗音想了想,道:“好,明天我就在这里等你,明天早上。” 林诗音也走了。 现在,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孙小红一个人。 她一直没有流泪,但现在,她眼泪却突然泉水般流了出来。 她也下了决心。 只要李寻欢不死,她一定要将他带到这里来。 自从她第一次看到李寻欢,她就决心要将自己这一生交给他。 这决心她从未改变。 但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太自私,她决心要牺牲自己! 因为她忽然觉得林诗音比她更需要李寻欢! “他们都已受了太多苦,都比我更有权利享受人生,我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将他们拢合在一起。” 她本就属于他的,无论什么人都不该拆散他们。 “龙啸云也不能,他根本不配!” “至于我……” 她决心不想自己,咬着嘴唇,擦干了眼泪。“就算要流泪,也得留到明天,今天我还有许多事要做……” 她抬起头。 不错,现在的确很黑暗,因为夜已更深。 但黑夜既来了,光明还会远么? 有些人认为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好人,一种坏人。 男人如此,女人也一样。 林仙儿当然是属于坏人那一类,但林诗音和孙小红呢? 她们当然都是好人,但她们也不一样。 无论是什么事,林诗音总是忍受、忍受…… 她认为女人最大的美德就是“忍受”。 孙小红却不同,她要反抗! 只要她认为是错的,她就反抗! 她坚定、明朗、有勇气、有信心,她敢爱,也敢恨,你在她身上,永远看不到黑暗的一面! 就因为世上还有她这种女人,所以人类才能不断进步,继续生存。 “永恒的女性,引导人类上升。” 这句话也正是为她这种女人说的。 “只要我去找他,无论什么时候,他还是会爬着来求我的。” “没有我,他根本活不下去。” 林仙儿真的这么有把握? 她的确有把握,因为她知道阿飞爱她爱得要命。 但阿飞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他一定还在那屋子里,因为那是‘我们的家’,那里还有我留下的东西,留下的味道。” “他一定还在等着我回去。” 想到这里,林仙儿心里忽然觉得舒服多了。 “这两天他一定什么事都不想做,一定还是在整天喝酒,那地方一定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甚至连那些尸体都还没有搬走。” 想到这里,林仙儿又不禁皱了皱眉。 “但是没关系,只要我一见他,无论什么事,他都会抢着去做了,根本不用我动手。” 林仙儿满足地叹了口气,一个人已到了她这种时候,想到还有个地方可以回去,还有人在苦苦地等着她,这种感觉实在令人愉快。 “以前我对他也许的确太狠了些,将他逼得太紧,以后我也要改变方针了。” “男人就像是孩子,你要他听话,多少也得给他点甜头吃吃。”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发热。 “无论如何,他毕竟不是个很令人讨厌的人,甚至比我所遇见的那些男人全都强得多。” 她忽然发觉自己还是有点爱他的。 她这一生中,假如还有个人能真的令她动一点感情,那人就是阿飞了,想得愈多,她就愈觉得阿飞的好处比别人多。 “我真该好好地对他才是,像他这样的男人,世上并不多,以后我也许再也找不到了。” 愈想她愈觉得不能放弃他。 也许她一直都在爱着他,只不过因为他爱得太深了,所以才令她觉得无所谓。 他爱她爱得若没有那么深,她说不定反而会更爱他。 这就是人性的弱点,人性的矛盾。 所以聪明的男人就算爱极了一个女人,也只是藏在心里,绝不会将他的爱全部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阿飞,你放心,以后我绝不会再令你伤心了,我一定天天陪着你,以前的事全已过去,现在我们再从头做起。” “只要你还像以前那么样对我,我什么事都可以依着你。” 但阿飞是不是还会像以前那么样对她呢? 林仙儿忽然觉得并不十分有把握,对自己的信心已动摇。 她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那只因她以前从未觉得阿飞对她有如此重要,无论阿飞对她是好是坏,她都全不放在心上。 一个人只有在很想“得到”的时候,才会怕“失去”。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也正是人类许多种弱点之一。 可悲的是,你想“得到”的愈急切,“失去”的可能就愈大。 林仙儿抬起头,已看到小路旁的屋子。 屋子里居然有灯。 她忽然停下来,将贴身小衣的衣襟撕下了一块,就着雨水洗了洗脸,又用手指做梳子,梳了梳头发。 她不愿让阿飞看到她这种狼狈的样子。 因为她绝不能再失去他。 屋子里的灯还在亮着。 灯在桌上。 灯的旁边,还有一大锅粥。 屋子里并不像林仙儿想象中那么脏,尸体已搬走,血渍已清扫,居然打扫得十分干净。 阿飞正坐在桌旁,一口一口地喝着粥。 他吃东西的时候一直很慢,因为他知道食物并不易得,所以要慢慢地享受,要将每一口食物都完全吸收,完全消化。 但现在,他看来却并不像是在享受。 他脸上甚至带着种厌倦的神色,显然是在勉强自己吃。 他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吃?是不是因为他不想倒下? 夜已深。 一个人面对着孤灯,慢慢地喝着粥。 没有看到过这种景象的人,绝不会想到这景象是多么寂寞、多么凄凉。 然后,门轻轻被推开了。 林仙儿忽然出现在门口,瞧着他。 在看到阿飞的这一瞬间,她心里忽然觉得有一阵热血上涌,就好像流浪已久的游子骤然见到亲人一样。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怎会有这种感觉。 她的血本是冷的。 阿飞却似乎根本没有发觉有人进来,还是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喝着粥,就好像世上只有这碗里的粥才是真实的。 但他脸上的肌肉却似在逐渐僵硬。 林仙儿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小飞……” 这呼唤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那么甜蜜。 阿飞终于慢慢地抬起头,面对着她。 他的眼睛还是很亮,是不是因为有泪呢? 林仙儿的眼睛似也有些湿了,柔声道:“小飞,我回来了……” 阿飞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似已僵硬得不能有任何动作了。 林仙儿已慢慢地向他走了过来,轻轻道:“我知道你会等我的,因为我到现在才知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是真的对我好。” 这一次她没有用手段。 这一次她说的是真话,因为她已决定要以真心对他。 “我现在才知道别的人都只不过是利用我……我利用他们,他们利用我!这本没有什么吃亏的,只有你,无论我怎么样对你,你对我总是真心真意。” 她没有注意阿飞脸上表情的变化。 因为她距离阿飞已愈来愈近了,已近得看不清许多她应该看到的事。 “我决心以后绝不再骗你,绝不会再让你伤心了,无论你要怎么样,我都可以依着你,都可以答应你……” “嘣”的一声,阿飞手里的筷子突然断了。 林仙儿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 她的声音甜得像蜜。 “以前我若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以后我一定会加倍补偿你,我会要你觉得无论你对我多好,都是值得的。” 她的胸膛温暖而柔软。 无论任何人的手若放在她胸膛上,绝对再也舍不得移开。 阿飞的手忽然自她胸膛上移开了。 林仙儿眼睛里忽然露出一丝恐惧之意,道:“你……你难道……难道不要我了?” 阿飞静静地瞧着她,就好像第一次看到她这个人似的。 林仙儿道:“我对你说的全都是真话,以前我虽然也和别的男人有……有过,但我对他们全都是假的……” 她声音忽然停顿,因为她忽然看到了阿飞脸上的表情。 阿飞的表情就像是想呕吐。 林仙儿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道:“你……你难道不愿听真话?你难道喜欢我骗你?” 阿飞盯着她,良久良久,忽然道:“我只奇怪一件事。” 林仙儿道:“你奇怪什么?” 阿飞慢慢地站了起来,一字字道:“我只奇怪,我以前怎么会爱上你这种女人的!” 林仙儿忽然觉得全身都凉了。 阿飞没有再说别的。 他用不着再说别的,这一句话就已足够。 这一句话就已足够将林仙儿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阿飞慢慢地走了出去。 一个人若已受过无数次打击和侮辱,绝不会不变的。 一个人可以忍受谎言,却绝不能忍受那种最不能忍受的侮辱——女人如此,男人也一样。 做妻子的如此,做丈夫的也一样。 林仙儿只觉自己的心在往下沉,往下沉…… 阿飞已拉开了门。 林仙儿忽然转身扑过去,扑倒在他脚下,拉住他的衣服,嘶声道:“你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我……我现在已只有你……” 阿飞没有回头。 他只是慢慢地将衣服脱了下来。 他精赤着上身走了出去,走入雨中。 雨很冷。 可是雨很干净。 他终于甩脱了林仙儿,甩脱了他心灵上的枷锁,就好像甩脱了那件早已陈旧破烂的衣服。 林仙儿却还在紧紧抓着那件衣服,因为她知道除了这件衣服外,就再也抓不住别的。 “到头来你总会发现你原来什么也没有得到,什么都是空的……” 林仙儿泪已流下。 到这时她才发现她原来的确是一直爱着阿飞的。 她折磨他,也许就因为她爱他,也知道他爱她。 “女人为什么总喜欢折磨最爱她的男人呢?” 到现在,她才知道阿飞对她是多么重要。 因为她已失去了他。 “女人为什么总是对得到的东西加以轻蔑,为什么总要等到失去时才知道珍惜?” 也许不只女人如此,男人也是一样的。 林仙儿突然狂笑起来,狂笑着将阿飞的衣服一片片撕碎。 “我怕什么,我这么漂亮,又这么年轻——只要我喜欢,要多少男人就有多少男人,我每天换十个都没有关系。” 她在笑,可是这笑却比哭更悲惨。 因为她也知道男人虽容易得到,但“真情”却绝不是青春和美貌可以买得到的…… 林仙儿的下场呢? 没有人知道。 她好像忽然就从这世上消失了。 两三年以后,有人在长安城最豪华的妓院中,发现一个很特别的妓女,因为她要的不是钱,而是男人。 据说她每天至少要换十个男人。 开始时,当然有很多男人对她有兴趣,但后来就渐渐少了。 那并不仅是因为她老得太快,而是因为大家渐渐发现她简直不是个人,是条母狼,仿佛要将男人连皮带肉都吞下去。 她不但喜欢摧残男人,对自己摧残得更厉害。 据说她很像“江湖中的第一美人”林仙儿。 可是她自己不承认。 又过了几年,长安城里最卑贱的娼寮中,也出现了个很特别的女人,而且很有名。 她有名并不是因为她美,而是因为丑,丑得可笑。 最可笑的是,每当她喝得烂醉的时候,就自称是“江湖中的第一美人”。 她说的话自然没有人相信。 雨很冷。 冷雨洒在阿飞胸膛上,他觉得舒服得很,因为这雨令他觉得自己并不是麻木的,两年来,这或许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而且他觉得很轻松,就像是刚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远处有人在呼唤:“阿飞……” 呼声很轻,若在几天前,他也许根本听不见。 但现在,他的眼睛已不再瞎,耳朵也不再聋了。 他停下,问:“谁?” 一个人奔过来,两条长长的辫子,一双大大的眼睛。 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子,只不过显得有些焦急,也有些憔悴。 孙小红终于也找到了他。 她奔过来,几乎冲到阿飞身上,喘息着道:“你也许不记得我了……” 阿飞打断了她的话,道:“我记得你,两年前我看到过你一次,你很会说话,前两天我又见过你一次,你没有说话。” 孙小红笑了,道:“想不到你的记性这么好。” 她的心境忽然开朗,因为她发现阿飞又已站了起来,而且站得很直。 “有些人无论被人击倒多少次,都还是能站得起来的。” 她觉得李寻欢的确是阿飞的知己。 阿飞虽然知道她找来一定有事,但却没有问。 他知道她自己会说出来的。 孙小红却没有说,她还不知道该怎么说。 阿飞终于道:“无论什么话你都可以说,因为你是李寻欢的朋友。” 孙小红眨着眼,道:“你见过她了?” 阿飞道:“嗯。” 孙小红道:“她呢?” 阿飞道:“她是她,我是我,你为何要问我?” 以前每当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林仙儿时,他都会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激动,就连她的名字对他来说都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 但现在他却很平静。 孙小红凝视着他,忽然长长松了口气,嫣然道:“你果然已将你的枷锁甩脱了。” 阿飞道:“枷锁?” 孙小红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蒸笼,也有他自己的枷锁,只有很少人才能将自己的枷锁甩脱。” 阿飞道:“我不懂。” 孙小红笑道:“你不必懂,你只要能做到就好了。” 阿飞沉默了很久,忽然道:“我懂了。” 孙小红道:“你真的懂?……那么我问你,你是怎么样将那副枷锁甩脱的?” 阿飞想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我只不过忽然想通了。” “忽然想通了”,这五个字说来简单,要做到可真不容易。 我佛如来在菩提树下得道,就因为他忽然想通了。 达摩祖师面壁十八年,才总算“忽然想通了”。 无论什么事,你只要能“忽然想通了”,你就不会有烦恼,但达到这地步之前,你一定已不知道有过多少烦恼。 孙小红也想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一个人若能想通了,付出的代价一定不少……” 阿飞似乎已不愿再提起这些事,忽然问道:“是他要你来找我的?” 孙小红道:“不是。” 阿飞道:“他呢?” 孙小红突然不说话了,笑容也已不见。 阿飞悚然动容,道:“他怎么样了?” 孙小红嗫嚅着黯然道:“老实说,我既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阿飞变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小红道:“我也许可以找得到他,只不过他的死活……” 阿飞道:“他的死活怎么样?” 孙小红凝视着他,一字字缓缓道:“他是死是活,全都得看你了!” 第八十六章错的是谁呢 外面虽下着雨,屋子里却还是很干燥,因为这么大的屋子,只有一个窗户,窗户很小,离地很高。 窗户永远都是关着的,阳光永远照不进来,雨也洒不进来。 墙上漆着白色的漆,漆得很厚,谁也看不出这墙是土石所筑,还是铜铁所铸;但谁都能看得出这墙很厚,厚得足以隔绝一切。 屋子里除了两张床和一张很大的桌子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没有椅,没有凳,甚至连一只杯子都没有。 这屋子简直比一个苦行僧所住的地方还要简陋。 江湖中声名最响,势力最大,财力也最雄厚的“金钱帮”帮主,竟会住在这么样的地方。 李寻欢也不禁怔住。 上官金虹就站在他身旁,瞧着他,悠然道:“这地方你满意了么?”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终于笑了,道:“这地方至少很干燥。” 上官金虹道:“的确很干燥,我可以保证连一滴水都没有。” 他淡淡接着道:“这地方一向没有茶,没有水,没有酒,也从来没有人在这里流过一滴眼泪。” 李寻欢道:“血呢?有没有在这里流过血?” 上官金虹冷冷道:“也没有——就算有人想死在这里,还没有走到这里之前,血就已流干了。” 他冷冷接着道:“我若不想要他进来,无论他是死是活,都休想走进这屋子。” 李寻欢又笑了笑,道:“老实说,活着住在这里虽然不舒服,但死在这里倒不错。” 上官金虹道:“哦?” 李寻欢道:“因为这地方本来就像是坟墓。” 上官金虹道:“既然你喜欢,我不妨就将你埋在这里。”他目中又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指了指脚下的一块地,接着道:“就埋在这里,那么以后我每天站在这里的时候,就会想到小李探花就在我的脚下,我做事就会更清醒。” 李寻欢皱了皱眉,道:“清醒?” 上官金虹道:“因为我若不能保持清醒,也一样会被人踩在脚下的,一想到你的榜样,我当然就能警惕自己。” 李寻欢淡淡道:“但一个人清醒的时候若是太多了,岂非也痛苦得很。” 上官金虹道:“我不会痛苦,从来没有过。” 李寻欢道:“那只因你也从来没有快乐过……有时我很想问问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 上官金虹眼角在跳动,过了半晌,才缓缓道:“有些人也许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但还有些却更可怜,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死的。” 李寻欢道:“哦?” 上官金虹盯着他,道:“也许你就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死的。” 李寻欢道:“也许我根本不想知道。” 上官金虹道:“你不想?” 李寻欢道:“因为我已知道死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不等上官金虹说话,接着又道:“在你眼中,看来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是不是?” 上官金虹道:“你倒很有自知之明。” 李寻欢道:“既然我已死定了,就不必再为任何事操心,也不再烦恼,你呢?” 他忽然坐了下去,就坐在地上,长长伸了个懒腰,带着笑道:“现在我想坐,就坐下来,想闭起眼睛,就闭起眼睛,你能不能?” 上官金虹的拳握紧。 李寻欢道:“你当然不能,因为你还要担心很多事,还要提防我。” 他坐得更舒服了些,悠然道:“所以,至少现在我总比你舒服多了。” 上官金虹忽然也笑了笑,道:“我既然已答应过不让你湿淋淋地死,本想等你衣服一干透就出手的,可是现在我主意又变了。” 李寻欢道:“哦?” 上官金虹道:“现在我不但要给你套干净的衣服,还要给你一壶酒,因为你说的话实在很有趣,能听到死人说如此有趣的话,实在不容易。” 龙小云蜷曲在被窝里,似已睡着,但地上却有几个湿淋淋的脚印还未干透。 燃着灯,灯芯已将燃尽,黯淡的灯光使这半旧的客栈看来更阴森森的,仿佛全无生气。 林诗音悄悄推开门,悄悄走了进来。 慈母的脚步永远那么轻,她们宁可自己彻夜不眠,也不忍惊醒孩子的梦。 龙小云也许已不再是孩子了,也许比大多数人都深沉世故,但当他睡着了的时候,他看来却还是个孩子。 他的脸还是这么小,这么苍白,这么瘦弱,无论他做过什么事,他毕竟还是个孤独而无助的孩子,对人生还是充满了迷惘。 林诗音悄悄地走到床前,凝视着他,心里只觉得一阵酸楚。 这是她唯一的骨肉,是她的血中之血、肉中之肉,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安慰、唯一的寄托。 她本来宁死也不愿离开他的。 可是现在…… 林诗音猛然回身,将灯芯挑起。 “无论如何,我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