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2:边城浪子(上) 楔子 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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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似已完全忘了。 夜已很深。 长街上的泥泞还未干透,一脚踩上去,就是一个大洞。 风从原野上吹过来,好冷。 公孙断大步走出长街,一直没有回头,突然道:“你出来干什么?” 沈三娘的脸色苍白,道:“我不是囚犯,我随便什么时候想出来都行。” 公孙断一字字道:“我问你,你出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虽缓慢,但每个字里都带种说不出的凶猛和杀机。 沈三娘咬起了嘴唇,终于垂首道:“我想出来找个人。” 公孙断道:“找谁?” 沈三娘道:“这也关你的事?” 公孙断道:“马空群的事,就是我公孙断的事,没有人能对不起他。” 沈三娘道:“我几时对不起他了?” 公孙断厉声道:“刚才!” 沈三娘叹了一声,道:“想跟女人们聊聊,也算对不起他?莫忘记我也是个女人,女人总是喜欢找女人聊天的。” 公孙断道:“你找谁?” 沈三娘道:“翠浓姑娘。” 公孙断冷笑道:“她不是女人,是个婊子。” 沈三娘也冷笑道:“婊子?你嫖过她?你能嫖得到她?” 公孙断突然回身,一拳打在她肚子上。 她没有闪避,也没有抵抗。 她的人已被打得弯曲,弯着腰退出七八步,重重地坐在地上,立刻开始呕吐,连胃里的苦水都吐了出来。 公孙断又蹿过去,一把揪着她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揪了起来,厉声道:“我知道你也是个婊子,但你这婊子现在已不能再卖了。” 沈三娘咬着牙,勉强忍耐着,但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颤声道:“你……你想怎么样?” 公孙断道:“我问你的话,你就得好好地回答,懂不懂?” 沈三娘闭着嘴不说话。 公孙断巨大的手掌已横砍在她腰上。 她整个人都被打得缩成了一团,眼泪又如泉水般流下来。 公孙断盯着她,道:“你懂不懂?” 沈三娘流着泪,抽搐着,终于点了点头。 公孙断道:“你几时出来的?” 沈三娘道:“刚才。” 公孙断道:“一出来就到了哪里?” 沈三娘道:“你可以去问得到的。” 公孙断道:“你见过了那婊子?” 沈三娘道:“没有。” 公孙断道:“为什么没有?” 沈三娘道:“她屋里有客人。” 公孙断道:“你没有找过别人?没有到别的地方去过?” 沈三娘道:“没有。” 公孙断道:“没有?” 他又一拳打过去,拳头打在肉上,发出种奇怪的声音,他好像很喜欢听这种声音似的。 沈三娘忍不住大叫了起来,道:“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公孙断看着她,眼睛里露出凶光,拳头又已握紧。 沈三娘突然扑过去,用力抱住了他,大哭着叫道:“你若喜欢打我,就打死我好了……你打死我好了……” 她用两只手抱住他的脖子,又用两条腿勾住了他的腰。 他的身体突然起了种奇异的变化,他自己可以感觉到。 她立刻伏在他肩上,痛哭着,道:“我知道你喜欢打我,你打吧,打吧……” 她的身子奇异地扭动着,腿也同样在动。 公孙断目中的愤怒已变成欲望,紧握着的拳头已渐渐放开。 她的呼吸就在他耳旁,就在他颈子上。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很粗。 沈三娘呻吟着道:“你打死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公孙断已开始发抖。 谁也想不到这么样一个人也会发抖。 更想像不到这么样一个巨大健壮的人,在发抖时是什么模样。 你若能看见,绝不会觉得可笑,只会觉得可怕,非常可怕。 他面上也露出痛苦之色,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遏制心里这种可怕的欲望。 然后他又一拳重重地打在她小肚子上。 她身子又一阵痉挛,手松开,像一堆泥似的倒在地上。 他握紧双拳,看着她,用力吐了口口水在她脸上,从她身上迈过去,去找他的马。 他恨的不是这女人,而是恨自己,恨自己既不能拒绝这种诱惑,又不敢接受它。 沈三娘已揩干了眼泪。 公孙断的手就像是牛角,被他打过的地方,从肌肉一直疼到骨头里,在明天早上以前,这些地方一定会变得又青又肿。 可是她心里并没有觉得愤恨沮丧,因为她知道公孙断已绝不会将这件事泄露出去了,她不愿马空群知道她晚上出来过。 现在知道她秘密的已只有一个人,那个在屋顶上偷听的人。 是不是叶开? 她希望这人是叶开。 因为一个自己也有秘密的人,通常都不会将别人的秘密泄露。 她觉得自己有对付叶开的把握。 “你真的是叶开?” “我不能是叶开?” “但叶开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一个男人,很穷,却很聪明,对女人也有点小小的手段。” “你有过多少女人?” “你猜呢?” “她们都是些什么样的女人?” “都不是好女人,但却都对我不坏。” “她们都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都有,我平生最怕一个人上床睡觉,那就跟一个人下棋同样无味。” “没有人管你?” “我自己都管不住自己。” “你家里没有别的人?” “我连家都没有。” “那么,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从来的地方。” “到要去的地方去?” “这次你说对了。” “你从不跟别人谈起你的过去?” “从不。” “你是不是有很多秘密不愿让别人知道?” 叶开从她身旁坐起来,看着她,在朦胧的灯光下看来,她显得有些苍白疲倦。 但眼睛却还是睁得很大。 他忽然道:“我只有一个秘密。” 翠浓的眼睛睁得更大,道:“什么秘密?” 叶开道:“我是条活了九千七百年,已修炼成人形的老狐狸。” 他跳下床,套起靴子,披着衣裳走出去。 翠浓咬着嘴唇,看着他走出去,突然用力捶打枕头,好像只希望这枕头就是叶开。 第十二章暗器高手 小院里悄然无声,后面小楼上有灯光亮着。 萧别离已上了楼? 他留在小楼上的时候,能做些什么事? 小楼上是不是也有副骨牌?还是有个秘密的女人? 叶开总觉得他是个神秘而有趣的人,就在这时,窗户上忽然出现了人的影子。 三个人。 他们刚站起来,人影就被灯光照上窗户,然后又忽然消失。 上面怎么会有三个人?另外两个人是谁? 叶开目光闪动着,他实在无法遏止自己的好奇心。 这院子和小楼距离并不远,他束了束衣襟,飞身掠过去。 小楼四面都围着栏杆,建筑得就像是一个小小的亭阁。 他足尖在栏杆上一点,人已倒挂在檐下。 最上面的一格窗户开了一线,从这里看过去,恰巧可以看见屋子中间的一张圆桌。 桌上摆着酒菜。 有两个人正在喝酒,面对着门的一个人,正是萧别离。 还有个人穿着很华丽,华丽得已接近奢侈,握着筷子的手上,还戴着三枚形式很奇怪的戒指。 看来就像是三颗星。 这人赫然竟是个驼子。 屋里的灯光也并不太亮,酒菜却非常精致。 那衣着华丽的驼子,正用他戴着星形戒指的手,举起了酒杯。 酒杯晶莹剔透,是用整个紫水晶雕成的。 萧别离微笑道:“酒如何?” 驼子道:“酒普通,酒杯还不错。” 这驼子看来竟是个比萧别离还懂得享受的人。 萧别离叹了口气,道:“我早知你难侍候,所以特地托人从南面捎来真正的波斯葡萄酒,想不到只换得你‘普通’两个字。” 驼子道:“波斯的葡萄酒也有好几等,这种本来就是最普通的。” 萧别离道:“你自己为什么不带些好的来?” 驼子道:“我本来也想带些来的,只可惜临走时又出了些事,走得太匆忙。” 看来他们原来是早已约好的。 叶开觉得更有趣了,因为他已看出这驼子正是“金背驼龙”丁求。 谁能想到“金背驼龙”丁求竟会躲在这里?而且是已跟萧别离约好的。 他为什么要带那些棺材来? 他跟萧别离是不是也有阴谋要对付万马堂? 叶开只希望萧别离问问丁求,他临走时究竟又出了什么事! 但萧别离却已改变话题,道:“你这次来有没有在路上遇见过特别精彩的女人?” 丁求道:“没有,近来精彩的女人,好像已愈来愈少了。” 萧别离笑道:“那也许只因为你对女人的兴趣已愈来愈少。” 丁求道:“听说你这里有个女人还不错。” 萧别离道:“何止不错,简直精彩。” 丁求道:“你为什么不找她来陪我们喝酒?” 萧别离道:“这两天不行。” 丁求道:“为什么?” 萧别离道:“这两天她心里有别人。” 丁求道:“谁?” 萧别离道:“能令这种女人动心的男人,当然总有几手。” 丁求点点头。 他一向很少同意别人说的话,但这点却同意。 萧别离忽又笑了笑,道:“但这人有时却又像是个笨蛋。” 丁求道:“笨蛋?” 萧别离淡淡道:“他放着又热又暖的被窝不睡,却宁愿躲在外面喝西北风。” 叶开心里本来觉得很舒服。 无论什么样的男子,听到别人说他在女人那方面很有几手,心里总是很舒服的。 但后面的这句话却令他很不舒服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刚被一把从床底下拖出来的小偷。 萧别离已转过头,正微笑着,看着他这面的窗户。 那只戴着星形戒指的手,已放下酒杯,手的姿势很奇怪。 叶开也笑了,大笑着道:“主人在里面喝酒,却让客人在外面喝风,这样的主人也有点不像话吧。” 他推开窗子,一掠而入。 桌上只有两副杯筷。 刚才窗户上明明出现了三个人的影子,现在第三个人呢? 他是谁?是不是云在天? 他为什么要忽然溜走? 屋子里布置得精致而舒服,每样东西都恰巧摆在你最容易拿到的地方。 萧别离一伸手,就从旁边的枣枝木架上,取了个汉玉圆杯,微笑道:“我是个懒人,又是个残废,能不动的时候就不想动。” 叶开叹了口气,道:“像你这样的懒人若是多些,世人一定也可以过得舒服得多。” 他说的并不是恭维话。 一些精巧而伟大的发明,本就是为了要人们可以过得更懒些,更舒服些。 萧别离道:“就凭这句话,已值得一杯最好的波斯葡萄酒。” 叶开笑道:“只可惜这酒是最普通的一种。” 他举杯向丁求,接着道:“上次见到丁先生,多有失礼之处,抱歉抱歉。” 丁求沉着脸,冷冷道:“你并没有失礼,也用不着抱歉。” 叶开道:“只不过我对一个非常懂得酒和女人的男人,总是特别尊敬些的。” 丁求苍白丑陋的脸,也忽然变得比较令人愉快了,道:“萧老板刚才只说错了一件事。” 叶开道:“哦?” 丁求道:“你不但对付女人有两手,对付男人也一样。” 叶开道:“那也得看他是不是个真正的男人,近来真正的男人也已不多。” 丁求忍不住笑了。 丑陋的男人总觉得自己比漂亮小伙子更有男人气概,就正如丑陋的女人总觉得自己比美女聪明些。 叶开这才将杯里的酒喝下去。 屋里的气氛已轻松愉快很多,他知道自己恭维的话也已说够。 接下去应该说什么呢? 叶开慢慢地坐下去,这本来应该是那“第三个人”的座位。 要怎么样才能查出这人是谁?要怎么样才能问出他们的秘密? 那不但要问得非常技巧,而且还得问得完全不着痕迹。 叶开正在沉吟着,考虑着,丁求忽然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要问我。” 他面上还带着笑容,但眸子里却已全无笑意。慢慢地接道:“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要到这地方来?为什么要送那些棺材?怎么会和萧老板认得的?在这里跟他商量什么事?” 叶开也笑了,眸子里也全无笑意。 他已发现丁求远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得多。 丁求道:“你为什么不问?” 叶开微笑道:“我若问了,有没有用?” 丁求道:“没有。” 叶开道:“所以我也没有问。” 丁求道:“但有件事我却可以告诉你。” 叶开道:“哦?” 丁求道:“有些人说我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带着暗器,你听说过没有?” 叶开道:“听说过。” 丁求道:“江湖中的传说,通常都不太可靠,但这件事却是例外。” 叶开道:“你全身上下都带着暗器?” 丁求道:“不错。” 叶开眨眨眼问道:“一共有多少种?” 丁求道:“二十三种。” 叶开道:“每种都有毒?” 丁求道:“只有十三种是有毒的,因为有时我还想留下别人的活口。” 叶开道:“还有人说你同时可以发出七八种不同的暗器来。” 丁求道:“七种。” 叶开叹了口气,道:“好快的出手。” 丁求道:“但却还有个人比我更快。” 叶开道:“谁?” 丁求道:“就是在你旁边坐着的萧老板。” 萧别离面上一直带着微笑,这时才轻轻叹了一声,道:“一个又懒又残废的人,若不练几样暗器,怎么活得下去。” 叶开又叹了口气,道:“有理。” 丁求道:“你看不看得出他暗器藏在哪里?” 叶开道:“铁拐里?” 丁求忽然一拍桌子,道:“好,好眼力,除了铁拐之外呢?” 叶开道:“别的地方也有?” 丁求道:“只不过还有八种,但他却能在一瞬间将这九种暗器全发出来。” 叶开叹道:“江湖中能比两位功夫更高的人,只怕已没有几个了。” 丁求淡淡道:“只怕已连一个都没有。” 叶开道:“想不到我竟能坐在当世两大暗器高手之间,当真荣幸得很。” 丁求道:“这种机会的确不多,所以你最好还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因为你只要一动,至少就有十六种暗器要向你招呼过去。” 他沉下了脸,冷冷又说道:“我可以保证,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在这种距离中,将这十六种暗器躲开的。” 叶开苦笑道:“我相信。” 丁求道:“所以无论我们问你什么,你也最好还是立刻回答出来。” 叶开又叹了口气,道:“幸好我这人本就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丁求道:“你最好没有。” 他忽然从衣袖中取出一卷纸展开,道:“你姓叶,叫叶开?” 叶开道:“是。” 丁求道:“你是属虎的?” 叶开道:“是。” 丁求道:“你生在这地方附近?” 叶开道:“是。” 丁求道:“但你襁褓中就已经离开这里?” 叶开道:“是。” 丁求道:“十四岁以前,你一直住在黄山上的道观里?” 叶开道:“是。” 丁求道:“你练的本是黄山剑法,后来在江湖中流浪时,又偷偷学了很多种武功,十六岁的时候,还做过几个月和尚,为的就是要偷学少林的伏虎拳?” 叶开道:“是。” 丁求道:“后来你又在京城的镖局里混过些时候,欠了一身赌债,才不能不离开?” 叶开道:“是。” 丁求道:“在江南你为了一个叫小北京的女人,杀了盖氏三雄,所以又逃回中原?” 叶开道:“是。” 丁求道:“这几年来,你几乎走遍了大河两岸,到处惹事生非,却也闯出了个不小的名头。”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的事你们好像比我自己知道得还多,又何必再来问我。” 丁求目光灼灼,盯着他,道:“现在我只问你,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叶开道:“我若说叶落归根,这里既然是我的老家,我当然也想回来看看——我若这么样说,你们信不信?” 丁求道:“不信。” 叶开道:“为什么?” 丁求道:“因为你天生就是个浪子。” 叶开叹道:“我若说除了这见鬼的地方外,根本已无处可走呢?你们信不信?” 丁求道:“这么样说听来就比较像话了。” 他又展开那卷纸,接着道:“你赚到的最后一笔钱,是不是从一个老关东那里赢来的一袋金豆子?” 叶开道:“是。” 丁求道:“现在这袋金豆子只怕已经是别人的了,对吗?” 叶开苦笑道:“我讨厌豆子,无论是蚕豆、豌豆、扁豆,还是金豆子都一样讨厌。” 丁求又抬起头,盯着他,道:“没有别人请你到这里来?” 叶开道:“没有。” 丁求道:“你知不知道这地方能赚钱的机会并不很多?” 叶开道:“我看得出。” 丁求道:“那么你准备怎么样活下去?” 叶开笑了笑,道:“我还未看到这里有人饿死。” 丁求道:“假如你知道别的地方有万两银子可赚,你去不去?” 叶开道:“不去。” 丁求道:“为什么?” 叶开答道:“因为这地方说不定会有更多的银子可赚。” 丁求道:“哦?” 叶开道:“我看得出这地方已渐渐开始需要我这种人。” 丁求道:“你是哪种人?” 叶开悠然答道:“一个武功不错,而且能够守口如瓶的人,若有人肯出钱要我去替他做事,一定不会失望的。” 丁求沉吟着,眼睛里渐渐发出了光,忽然道:“你杀人的价钱通常是多少?” 叶开道:“那就得看是杀谁了。” 丁求道:“最贵的一种呢?” 叶开道:“三万。” 丁求道:“好,我先付一万,事成后再付两万。” 叶开眼睛里也发出了光,道:“你要杀谁?傅红雪?” 丁求冷笑道:“他还不值三万。” 叶开道:“谁值?” 丁求道:“马空群!” 萧别离静静地坐着,就好像在听着两个和他完全无关的人,在谈论着一件和他完全无关的交易。 丁求的眸子却是炽热的,正眨也不眨地盯着叶开,那只戴着三颗星形戒指的手,又摆出了一种很奇特的手势。 叶开终于长长叹出了口气,苦笑道:“原来是你们,要杀马空群的人,原来是你们。” 丁求目光闪动,道:“你想不到?” 叶开道:“你们跟他有什么仇恨?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丁求冷冷道:“你最好明白现在发问的人是我们,不是你。” 叶开道:“我明白。” 丁求道:“你想不想赚这三万两?” 叶开没有回答,也已用不着回答。 他已伸出手来。 二十张崭新的银票,每张一千两。 叶开道:“这是两万?” 丁求道:“是。” 叶开笑了笑,道:“你至少很大方。” 丁求道:“不是大方,是小心。” 叶开道:“小心?” 丁求道:“你一个人杀不了马空群。” 叶开道:“哦。” 丁求道:“所以你还需要个帮手。” 叶开道:“一万给我,一万给我的帮手?” 丁求道:“不错。” 叶开道:“这地方谁值得这么多?” 丁求道:“你应该知道。” 叶开眼睛里又发出了光,道:“你要我去找傅红雪?” 丁求默认。 叶开道:“你怎知道我能收买他?” 丁求道:“你不是他的朋友?” 叶开道:“他没有朋友。” 丁求道:“一万两已足够交个朋友。” 叶开道:“有人若不卖呢?” 丁求道:“你至少该去试试。” 叶开道:“你自己为何不去试试?” 丁求冷冷道:“你若不想赚这三万两,现在退回还来得及。” 叶开笑了,站起来就走。 萧别离忽然笑道:“为什么不先喝两杯再走?急什么?” 叶开扬了扬手里的银票,微笑道:“急着去先花光这一万两。” 萧别离道:“银子既已在你手里,又何必心急?” 叶开道:“因为现在我若不花光,以后再花的机会只怕已不多。” 萧别离看着他掠出窗子,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这是个聪明人。” 丁求道:“的确是。” 萧别离道:“你信任他?” 丁求道:“完全不。” 萧别离眯起了眼睛,道:“所以你才要跟他谈交易?” 丁求也微笑道:“这的确是件很特别的交易。” 一个囊空如洗的人,身上若是忽然多了一万两银子,连走路都会觉得轻飘飘的。 但叶开的脚步却反而更沉重。 这也许只因为他已太疲倦。 翠浓本就是个很容易令男人疲倦的女人。 现在翠浓屋子里的灯已熄了,想必已睡着。能在她身旁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天亮,呼吸着她香甜的发香,轻抚着她光滑的背脊,这诱惑连叶开都无法拒绝。 他轻轻走过去,推开门——房门本是虚掩着的,她一定还在等他。 星光从窗外漏进来,她用被蒙住了头,睡得仿佛很甜。 叶开微笑着,轻轻掀起了丝被一角。 突然间,剑光一闪,一柄剑毒蛇般从被里刺出,刺向他胸膛。 在这种情况下,这么近的距离内,几乎没有人能避开这一剑。 但叶开却像是条被猎人追捕已久的狐狸,随时随地都没有忘记保持警觉。 他的腰就像是已突然折断,突然向后弯曲。 剑光点着他胸膛刺过。 他的人已倒蹿而出,一脚踢向握剑的手腕。 被踢中的人也已跳起,没有追击,剑光一圈,护住了自己的面目,扑向后面的窗子。 叶开也没有追,却微笑道:“云在天,我已认出了你,你走也没有用。” 这人眼见已将撞开窗户,身影突然停顿、僵硬,过了很久,才慢慢地回过头。 果然是云在天。 他握着剑的手青筋凸起,目中已露出杀机。 叶开道:“原来你来找的人既不是傅红雪,也不是萧别离,你来找的是翠浓。” 云在天冷冷道:“我能不能来找她?” 叶开道:“当然能。” 他微笑着,接着道:“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来找她这样的女人,本是很正当的事,却不知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云在天目光闪动,忽然也笑了笑,道:“我怕你吃醋。” 叶开大笑道:“吃醋的应该是你,不是我。” 云在天沉吟着,忽又问道:“她的人呢?” 叶开道:“这句话本也是我正想问你的。” 云在天道:“你没有看见她?” 叶开道:“我走的时候,她还在这里。” 云在天脸色变了变,道:“但我来的时候,她已不在了。” 叶开皱了皱眉,道:“也许她去找别的男人……” 云在天打断了他的话,道:“她从不去找男人,来找她的男人已够多。” 叶开又笑了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来找她的男人,当然和她要去找的男人不同。” 云在天沉下了脸,道:“你想她会去找谁?” 叶开道:“这地方值得她找的男人有几个?” 云在天脸色又变了变,突然转身冲了出去。 这次叶开并没有拦阻,因为他已发现了几样他想知道的事。 他发现翠浓也是个很神秘的女人,一定也隐藏着很多秘密。 像她这样的女人,若要做这种职业,有很多地方都可以去,本不必埋没在这里。 她留在这里,必定也有某种很特别的目的。 但云在天来找她的目的,却显然和别的男人不同,他们两人之间,想必也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叶开忽然发觉这地方每个人好像都有秘密,他自己当然也有。 现在这所有的秘密,好像都已渐渐到了将要揭穿的时候。 叶开叹了口气,明天要做的事想必更多,他决定先睡一觉再说。 他脱下靴子,躺进被窝。 然后他就发现了她脱在被里的内衣——是她脱下来的。 她的人既已走了,内衣怎么会留在被里? 莫非她走得太匆忙,连内衣都来不及穿起,莫非是她被人逼着走的? 她为什么没有挣扎呼救? 叶开决定在这里等下去,等她回来。 可是她始终没有再回来。 这时距离黎明还有一个多时辰。 傅红雪还没有睡着。 马芳铃也没有。 萧别离和丁求还在喝酒。在小楼上。 公孙断也在喝酒。在小楼下。 每个人好像在等,等待着某种神秘的消息。 马空群、花满天、乐乐山、沈三娘呢?他们在哪里?是不是也在等? 这一夜真长得很。 这一夜中万马堂又死了十八个人! 风沙卷舞,黎明前的这一段时候,荒野上总是特别黑暗,特别寒冷。 狂风中传来断续的马蹄声。 七八个人东倒西歪地坐在马上,都已接近烂醉。 幸好他们的马还认得回去。 这些寂寞的马师们,终年在野马背上颠沛挣扎,大腿上都已被磨出了老茧,除了偶尔到镇上来猛醉一场,他们几乎已没有别的乐趣。 也不知是谁在含糊着低语? “明天轮不到我当值,今天晚上我本该找个骚娘们儿搂着睡一宵的。” “谁叫你的腰包不争气,有几个钱又都灌了黄汤。” “下次发饷,我一定要记着留几个。” “我看你还是找条母牛凑合凑合算了,反正也没有女人能受得了你。” 于是大家大笑。 他们笑得疯狂而放肆,又有谁能听得出他们笑声中的辛酸血泪。 没有钱,没有女人,也没有家。 就算忽然在这黑暗的荒野上倒下去,也没有人去为他们流泪。 这算是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人生? 一个人突然夹紧马股,用力打马,向前冲出去,大声呼啸着。别的人却在大笑。 “小黑子好像快疯了。” “他至少有七八个月没有碰过女人,上次找的还是个五六十岁的老梆子。” “像翠浓那样的女人,若能陪我睡一宵,我死了也甘心。” “我宁可要三姨,那娘们儿倒全身都嫩得好像能拧出水来。” 突然间,一声惨呼。 刚冲入黑暗中的“小黑子”,突然惨呼着从马背上栽倒。 倒在一个人脚下。 一个人忽然鬼魅般从黑暗中出现,手里倒提着斩马刀! 热酒立刻变成了冷汗。 “你是什么人?是人是鬼?” 这人却笑了:“连我是谁你们都看不出?” 最前面的两个人终于看清了他,这才松了口气,赔笑道:“原来是……” 他的声音刚发出,斩马刀已迎面劈下。 鲜血在他眼前溅开,在夜色中看来就像是黑的。 他身子慢慢地栽倒,一双眼睛还在死盯着这个人,眼睛里充满了惊惧和不信。 他死也想不通这个人怎会对他下这种毒手! 健马惊嘶,人群悲呼。 有的人转身打马,想逃走,但这人忽然间已鬼魅般追上来。 刀光只一闪,立刻就有个人自马背上栽倒。 又有人在悲嘶大呼:“为什么?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不能怪我,只怪你为什么要入万马堂!” 天地肃杀,火焰在狂风中卷舞,远处的天灯已渐渐暗了。 两个人蜷曲在火堆旁,疲倦的眼睛茫然凝视着火上架着的铁锅。 锅里的水已沸了,一缕缕热气随风四散。 一个人慢慢地将两块又干又硬的马肉投入锅里,忽然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种尖针般的讥诮之意。 “我是在江南长大的,小时候总想着要尝尝马肉是什么滋味,现在总算尝到了。” 他咬了咬牙:“下辈子若还要我吃马肉,我他妈的宁可留在十八层地狱里。” 另一个人没有理他,正将一只手慢慢地伸进自己裤袋里。 手伸出来时,手掌上已满是血迹。 “怎么?又磨破了,谁叫你的肉长得这么嫩?头一天你就受不了,明天还有的你好受的。” 其实,又有谁真受得了,每天六个时辰不停地奔驰。开始时还好,到第五个时辰时,马鞍上已像是布满了尖针。 他眼看自己手上的血,忍不住低声诅咒:“乐乐山,你这狗娘养的,你他妈的躲到哪里去了,要我们这样子苦苦找你。” “听说这人是个酒鬼,说不定已从马背上跌断了脖子。” 旁边的帐篷里,传出了七八个人同时打鼾的声音,锅里的水又沸了。 不知道马肉煮烂了没有? 年纪较长的一人,刚捡起根枯枝,想去搅动锅里的肉。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有一人一骑急驰而来。 两个人同时抄住了刀柄,霍然长身而起,厉声喝问:“来的是谁?” “是我。” 这声音仿佛很熟悉。 年轻人用沾满血迹的手,拿起了一根燃烧着的枯枝,举起。 火光照亮了马上人的脸。 两个人立刻同时笑了,赔着笑道:“这么晚了,你老人家怎么还没歇下?” “我找你们有事。” “什么事?” 没有回答,马上忽有刀光一闪,一个人的头颅已落地。 年轻人张大了嘴巴,连惊呼声都已被骇得陷在咽喉里。 这人为什么要对他们下这种毒手?他死也想不通。 帐篷里的鼾声还在继续着。 已经劳苦了一天的人,本就很难被惊醒。 第一个被惊醒的人最痛苦,因为他听见了一种马踏泥浆的声音,也看见了雨点般的鲜血正从半空中洒下。 他正想惊呼,刀锋已砍在他咽喉上。 这时距离黎明还有半个时辰。 叶开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似已睡着。 傅红雪从后面的厨房舀了盆冷水,正在洗脸。 公孙断已喝得大醉,正踉跄地冲出门,跃上了他的马。 小楼上灯光也已熄了。 现在只剩下马芳铃一个人,还睁大了眼睛在等。 马空群、云在天、花满天、乐乐山、沈三娘呢? 荒野上的鲜血开始溅出的时候,他们在哪里? 翠浓又在哪里? 马芳铃的手紧紧抓住了被,身上还在淌冷汗。 她刚才好像听见远处传来惨厉的呼喊声,若是平时,她也许会出去看个究竟。 但现在她已看见了太多可怕的事,她已不敢再看,不忍再看。 屋子里闷得很,她却连窗户都不敢打开。 这是栋独立的屋子,建筑得坚固而宽敞,除了两个年纪很大的老妈子外,只有她们父女、公孙断和沈三娘住在这里。 也许只因马空群只信任他们这几个人。 现在小虎子当然已睡得很沉,那个老妈子已半聋半瞎,醒着时也跟睡着差不多。 现在屋子里等于只剩下她一个人。 孤独的本身就是种恐惧。 何况还有黑暗,这死一般寂静的黑暗,黑暗中那鬼魅般的复仇人。 马芳铃咬着唇,坐起来。 风吹着新换的窗纸,窗户上突然出现了一条人影。 一个长而瘦削的人影,绝不是她父亲,也绝不是公孙断。 马芳铃只觉得自己的胃在收缩、僵硬,连肚子都似已僵硬。 床头的椅子上挂着一柄剑。 窗上的人影没有动,似乎正在倾听着屋子里的动静,正在等机会闯进来。 马芳铃用力咬着唇,伸出手,轻轻地,慢慢地,拔出了床头的剑,握紧。 窗上的人影开始动了,似乎想撬开窗子,马芳铃掌心的冷汗,已湿透了缠在剑柄上的紫绫。 她勉强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手发抖,然后再慢慢地将气力提在掌心。 她准备就从这里跃起,一剑刺过去。 屋子里很暗,她已做好了准备的动作,只希望窗外的人没有看见她的动作。 可是她这一剑还未刺出,窗上的人影竟已忽然不见了。 然后,她就听见了风中的马蹄声。 窗外的人想必也已发现有人回来,才被惊走的。 “总算已有人回来了。” 马芳铃倒在床上,全身都似已将虚脱崩溃。她第一次了解到真正的恐惧是什么滋味。 窗外的人呢? 等她再次鼓起力气,想推开窗子去看时,马蹄声已到了窗外。 她听见父亲严厉的声音在发令:“不许出声,跟我上去!” 马空群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跟他回来的是谁? 回来的只有一匹马,马空群怎么会跟别人合乘一骑的呢? 她正在觉得惊奇,忽然又听到一声女人的轻轻呻吟,然后他们的脚步声就已在楼梯上。 马空群怎么会带了个女人回来? 她知道这女人绝不会是三姨,那一声呻吟听来娇媚而年轻。 她刚坐起,又悄悄躺下去。 她很体谅她的父亲。 男人愈紧张时,愈需要女人;年纪愈大的男人,愈需要年轻的女人。 三姨毕竟已快老了。 马芳铃忽然觉得她很可怜,男人可以随时出去带女人回来,但女人半夜时若不在屋里,却是件不可原谅的事。 窗纸仿佛已渐渐发白。 方才那个人呢? 他当然不会真的像鬼魅般突然消失,他一定还躲藏在这地方某个神秘的角落里,等着用他冰冷的手,去扼住别人的咽喉。 “他第一个对象也许就是我。” 马芳铃忽然又有种恐惧,幸好这时她父亲已回来,天已快亮了。 她迟疑着,终于握紧了剑,赤着足走出去——若不能找到那个人,她坐立都无法安心。 走廊上的灯已熄了,很暗,很静。 她赤着足走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心只希望能找到那个人,却又生怕那个人会突然出现。 就在这里,她忽然听到一阵倒水的声音。 声音竟是从三姨房里传出来的。 是三姨已回来了?还是那个人藏在她房里? 马芳铃只觉自己的心跳得好像随时都可能跳出嗓子来。 她用力咬着牙,轻轻地,慢慢地走过去,突然间,地板“吱”的一响。 她自己几乎被吓得跳了起来,然后就发现三姨的房门开了一线。 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在门后看着她,是三姨的眼睛。 马芳铃这才长长吐出口气,悄悄道:“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 第十三章沈三娘的秘密 这屋子里也没有燃灯。 沈三娘披着件宽大的衣衫,仿佛正在洗脸,她的脸看来苍白而痛苦。 刚才她用过的面巾上,竟赫然带着血迹。 马芳铃道:“你……你受了伤?” 沈三娘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反问道:“你知道我刚才出去过?” 马芳铃笑了,眨着眼笑道:“你放心,我也是个女人,我可以装作不知道。” 她在笑,因为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大人。 替别人保守秘密,本就是种只有完全成熟了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沈三娘没有再说什么,慢慢地将带血的丝巾浸入水里,看着血在水里融化。 她嘴里还带着血的咸味,这口血一直忍耐到回屋后才吐出来。 公孙断的拳头真不轻。 马芳铃已跳上床,盘起了腿。 她在这屋里本来总有些拘谨,但现在却已变得很随便,忽又道:“你这里有没有酒,我想喝一杯!” 沈三娘皱了皱眉,道:“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马芳铃道:“你在我这样的年纪,难道还没有学会喝酒?” 沈三娘叹了口气,道:“酒就在那边柜子最下面的一节抽屉里。” 马芳铃又笑了,道:“我就知道你这里一定有酒藏着,我若是你,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也会一个人起来喝两杯的。” 沈三娘叹道:“这两天来,你的确好像已长大了很多。” 马芳铃已找到了酒,拔开瓶盖,嘴对着嘴喝了一口,带着笑道:“我本来就已是个大人,所以你一定要告诉我,刚才你出去找的是谁?” 沈三娘道:“你放心,不是叶开。” 马芳铃眼波流动,道:“是谁?傅红雪?” 沈三娘正在拧着丝巾的手突然僵硬,过了很久,才慢慢地转过身,盯着她。 马芳铃道:“你盯着我干什么?是不是因为我猜对了?” 沈三娘忽然夺过她手里的酒瓶,冷冷道:“你醉了,为什么不回去睡一觉,等清醒了再来找我。” 马芳铃也板起了脸,冷笑道:“我只不过想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勾引他的,那法子一定不错,否则他怎么会看上你这么老的女人?” 沈三娘冷冷地看着她,一字字道:“你喜欢的难道是他?不是叶开?” 马芳铃就好像突然被人在脸上掴了一掌,苍白立刻变得赤红。 她似乎想过来在沈三娘脸上掴一巴掌,但这时她已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 脚步声缓慢而沉重,已停在门外,接着就有人在轻唤:“三娘,你醒了吗?” 这是马空群的声音。 马芳铃和沈三娘的脸上立刻全都变了颜色,沈三娘向床下努了努嘴,马芳铃咬着嘴唇,终于很快地钻了进去。 她也和沈三娘同样心虚,因为她心里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幸好马空群没有进来,只站在门口问:“刚起来?” “嗯。” “睡得好不好?” “不好。” “跟我上去好不好?” “好。” 他们已有多年的关系了,所以他们的对话简单而亲密。 马芳铃又在奇怪。 她父亲明明已带了个女人回来,现在为什么又要三姨上去? 他带回来的女人是谁呢? 马空群一个人占据了楼上的三间房,一间是书斋,一间是卧房,还有一间是他的密室,甚至连沈三娘都从未进去过。 他上楼的时候,腰干还是挺得笔直,看他的背影,谁也看不出他已是个老人。 沈三娘默默地跟着他。只要他要她上去,她从未拒绝过,她对他既不太热,也不太冷。有时她也会对他奉献出完全满足的热情。 这正是马空群需要的女人,太热的女人已不适于他这种年纪。 楼上的房门是关着的,马空群在门外停下来,忽然转身,盯着她,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找你上来做什么?” 沈三娘垂下头,柔声道:“随便你要做什么都没关系。” 马空群道:“我若要杀了你呢?” 他的语气很严肃,脸上也没有丝毫笑意。 沈三娘忽然觉得一阵寒意自足底升起,这才发现自己也是赤着足的。 马空群忽又笑了笑,道:“我当然不会杀你,屋里还有个人在等你。” 沈三娘道:“有人在等我?谁?” 马空群笑得很奇怪,缓缓道:“你永远猜不到他是谁的!” 他转身推开了门,沈三娘却已几乎没有勇气走进去了。 天终于亮了。 傅红雪正慢慢地在啜着刚煮好的热粥。 叶开已隐隐感觉到翠浓不会再回来,正在穿他的靴子。 小楼上静寂无声,公孙断正将头埋入饮马的水槽里,像马一样在喝着冷水,但现在只怕连一条河的水也无法使他清醒。 荒野上的晨风中,还带着一阵淡淡的血腥气。 花满天和云在天也回到他们自己的屋里,开始准备到大堂来用早餐。 每天早上他们都要到大堂来用早餐,这是马空群的规矩。 沈三娘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马空群的房门。 在里面等她的是谁呢? 翠浓手抱膝盖,蜷曲在书房里一张宽大的檀木椅上。 她看来既疲倦又恐惧。 沈三娘看见她的时候,两个人好像都吃了一惊。 马空群冷冷地观察着她们脸上的表情,忽然道:“你们当然是认得的。” 沈三娘点点头。 马空群道:“现在我已将她带回来了,也免得你以后再三更半夜的去找她。” 沈三娘的反应很奇特,她好像在沉思着,好像根本没有听见马空群的话。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地转身,面对着马空群,缓缓道:“我昨天晚上的确出去过。” 马空群道:“我知道。” 沈三娘道:“我要找的人也不是翠浓。” 马空群道:“我知道。” 他已坐了下来,神色还是很平静,谁也无法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他心里的喜怒。 沈三娘凝视着他,一字字道:“我去找的人是傅红雪!” 马空群在听着,甚至连眼角的肌肉都没有牵动。 他目光中非但没有惊奇和愤怒,反而带着种奇异的了解与同情。 沈三娘也很平静,慢慢地接着道:“我去找他,只因为我总觉得他就是杀死那些人的凶手。” 马空群道:“他不是。” 沈三娘又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他的确不是,但我在没有查明白之前,总是不能安心。” 马空群道:“我明白。” 沈三娘道:“我可以从他对我的态度上看出来,女人天生就有种微妙的感觉,他若恨你,对我的态度也一定不同。” 马空群道:“我懂。” 沈三娘道:“可是他却对我很客气,我去的时候,他虽然显得有些吃惊,我要走的时候,他却并没有留难我。” 马空群道:“他是个君子。” 沈三娘道:“只可惜你有个朋友并不是君子。” 马空群道:“哦?” 沈三娘咬着牙,眼眶已发红,忽然解开了衣襟,衣襟下是赤裸着的。 她虽然已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但身材仍保养得非常好。她的胸膛坚挺,小腹平坦,双腿修长结实,只可惜现在这晶莹雪白的胴体上,已多了好几块瘀青和青肿。 翠浓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叫,沈三娘的泪已落下,颤声道:“你知道这是被谁打的?” 马空群凝视着她腰腹上的伤痕,目中已露出愤怒之色,过了很久,才沉声道:“我不想知道。” 他的意思沈三娘当然明白,不想知道的意思,就是他已知道。 沈三娘也没有再说,慢慢地掩起衣襟,黯然道:“你不知道也好,我只不过要你明白,为了你,我什么事都肯做。” 马空群目中的愤怒已变为痛苦,又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些年来,你的确为我做了很多事,吃了很多苦。” 沈三娘更咽着,突然跪倒,伏在他膝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马空群轻轻抚着她的柔发,目光凝视着窗外。 清晨的微风吹过草原,杂草如波浪起伏,旭日刚刚升起,金黄色的阳光照在翠绿的草浪上,马群正奔向阳光。 马空群叹息着,柔声道:“这地方本是一片荒漠,没有你,我也许根本就不能将这地方改变得如此美丽,没有人知道你对我的帮助有多么大。” 沈三娘轻泣着,道:“只要你知道,我就已心满意足了。” 马空群道:“我当然知道,你帮助我将这块地方改变得如此美丽,只不过是要我在失去它时觉得更痛苦。” 沈三娘霍然抬起头,失声道:“你……你……你在说什么?” 马空群不再看她,缓缓道:“我在说一件秘密。” 沈三娘道:“什么秘密?” 马空群道:“你的秘密。” 沈三娘道:“我……我有什么秘密?” 马空群目中的痛苦之色更深,一字字道:“从你第一天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已知道你是谁了!” 沈三娘身子一阵震颤,就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突然扼住了她咽喉。 她连呼吸都已停顿,慢慢地站起来,一步步向后退,目中也充满了恐惧之色。 马空群道:“你不姓沈,姓花。” 这句话又像是一柄铁锤,重重地敲击在沈三娘的头上。 她刚站起来,又将跌倒。 马空群道:“白先羽的外室花白凤,才是你嫡亲的姐姐。” 沈三娘道:“你……你怎么知道?” 马空群叹息了一声,道:“你也许不信,但你还未到这里来时,我已见过你,见过你们姐妹和白先羽在一起,那时你还小,你姐姐肚子里却已有了白先羽的孩子。” 沈三娘颤抖突然停止,全身似已僵硬。 马空群道:“白先羽死了后,我也曾找过你们姐妹,但你姐姐却一直隐藏得很好,又有谁能想到你居然到这里来了?” 沈三娘慢慢地向后退,终于找着张椅子坐下来,看着他。 就是这个人,七年来,每个月她至少有十天要陪他上床,忍受着他那只没有手指的手笨拙的抚摸,忍受着他的汗臭。 有时她甚至会觉得睡在她旁边的是一匹马,一匹老马。 她忍受了七年,因为她总认为自己必有收获,这一切他迟早必将付出代价。 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可笑,错得可怕。 她忽然发觉自己就像是一条孩子手里的蚯蚓,一直在被人玩弄。 马空群道:“我早已知道你是谁,但却一直没有说出来,你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沈三娘摇摇头。 马空群道:“因为我喜欢你,而且很需要你这样一个女人。” 沈三娘忽然笑了笑道:“而且还是自己心甘情愿地免费送上门来的。” 她的确在笑,但这笑却比哭还要痛苦。 她忽然觉得要呕吐。 马空群道:“我早就知道你跟翠浓的关系。” 沈三娘道:“哦?” 马空群道:“我这边的消息,由翠浓转出去,外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