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3:九月鹰飞(上) 第一章 青城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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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觉得很愉快。” 卫天鹏道:“愉快?” 韩贞道:“能够要这些人出手,并不是件容易事,除了他之外,世上也许已没有第二个人还能引动他们到这里来。” 卫天鹏沉默着,居然也承认。 西门十三当然更不敢开口,但心里却更好奇。 他忽然发觉每个人提起叶开这名字时,都会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无论是敬佩,是憎恶,还是畏惧,都表现得非常明显强烈。 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怎会有这么大的魔力,这岂非令人不可思议? 西门十三只觉得自己很幸运。 因为他不是叶开,他忽然发觉做一个平凡庸碌的人,有时也是件很幸运的事。 卫天鹏沉默了很久,才徐徐道:“一年之前,我还没有听见过叶开这名字。” 韩贞道:“一年前江湖中根本就没有人听见过这名字。” 卫天鹏道:“但现在他好像忽然已变成了江湖中最有名的人。” 韩贞道:“这个人崛起江湖,的确就像是个奇迹。” 卫天鹏道:“要造成奇迹也不是件容易事。” 韩贞道:“绝不是。” 卫天鹏道:“他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韩贞道:“他并没有杀过什么人,甚至根本就很少出手,江湖中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深浅。” 卫天鹏道:“也许这就正是他的可怕之处。” 韩贞道:“但最可怕的,还是他的刀。” 卫天鹏道:“什么刀?” 韩贞道:“飞刀!” 他脸上忽又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一字字接着道:“据说他的飞刀只要出手,从未落空过一次。” 卫天鹏的脸色也变了,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这句话本身就像是有种足以夺人魂魄的魔力。 数十年来,江湖中从没有任何人对这句话有过丝毫怀疑。 更没有任何人敢去试一试。 甚至连昔年威震天下的少林四大高僧都不敢。 二十年前,小李探花独上嵩山,竟将武林中从未有人敢轻越雷池一步的少林寺,当作了无人之地,少林寺上下数百高手,竟没有一个敢出手的。 今日之叶开,难道也有那样的威风、那样的豪气? 就算他也有那样的本事,珍珠城主和南海娘子的手段,也绝不是那些出家人能比得上的。 卫天鹏徐徐道:“珍珠城远在海外,城主欧阳兄妹武功之奇诡,就连昔年的百晓生都莫测高深,所以才没有将他们列在兵器谱上。” 韩贞道:“那也因为筷子岛上的门徒弟子,都是同胞双生的兄弟姐妹,就像是筷子一样,从来分不开的,所以兵器谱上不列。” 卫天鹏点点头,道:“兵器谱上也不列魔教高手,但就连百晓生自己也不能不承认,若以杀人制胜的武功而论,魔教中至少有七个人可排名在兵器谱上的前二十人之内。” 韩贞道:“魔教中人互相猜疑,自相残杀,魔宫中的高手,据说早已快死光了。” 卫天鹏道:“但是南海娘子千变万化,魔功秘技,绝不在魔教四大天王之下。” 韩贞笑了笑,道:“你老人家手里这根十方如意棒,只怕也可和昔年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天机棒比一比高下了。” 卫天鹏突然纵声大笑,道:“叶开若知道我们这些人都在这里等着他,他还敢来么?” 突听一个人悠然道:“他一定会来的,因为他非来不可。” 这声音优雅而神秘,说话的人仿佛就在他们身旁,又仿佛在很远。 卫天鹏的笑声突然停顿,脸色也变了,过了很久,才试探着问:“南海娘子?” “多年的故人,你难道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声音仿佛更近,却看不见人。 卫天鹏额上似已有了冷汗,勉强笑道:“既已来了,为何不现身相见?” “你真的想见我?” “多年渴想,但求一见。” “好,你跟我来。” 声音仿佛又已到了远方的黑暗中,黑暗中忽然亮起一点灯光。 碧磷磷的灯光,就像是鬼火,在寒风中闪烁不停,却还是看不见人。 卫天鹏走近几步,忽然拍了拍韩贞的肩,道:“你也跟我来。” 西门十三总算坐了下来,心里却比刚才弯腰站着时还要难受。 天地间仿佛已只剩下他一个人。 卫八太爷是他的师父,却带着那个多嘴的韩贞走了,好像根本已忘了还有他这么样一个人在旁边。 这世上竟似没有一个人看重他,简直就没有一个人将他看在眼里。 ——一个人若连自己都轻视自己,又怎么能期望别人看重你。 他用力握紧了双拳,心里充满了委屈和愤怒,他发誓要做几件惊人的事,让大家都知道西门十三并不是个没出息的人,让大家都跪在他面前,吻他的脚。 只不过,要怎样才能做出惊人的事呢?他根本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使他又觉得很悲哀。 ——不如还是找个地方去痛痛快快地大喝一顿,等到喝醉了时,就会觉得自己是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大英雄了。只可惜这大英雄现在还是要去套马赶车。 他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站起来,忽然听到车厢外有人说:“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也不觉得寂寞?” 还是刚才那神秘而优雅的声音,口气却比刚才更温柔。 西门十三突然觉得全身的寒毛竖了起来,失声道:“你是什么人?你在哪里?” “我就在这里,你难道看不见我?” 车厢外,果然可以隐约看到一个人,穿着轻柔的长袍,乌黑的头发披散在双肩。 西门十三全身都已冰冷,就像一下子跌入了个深不见底的冰洞里。他已看见了这个人,看得很清楚。她的脸是死灰色的,轻柔的长袍上,鲜血淋漓,咽喉上还有个血洞,赫然正是刚才已死在韩贞锥下的那个姐姐。她那死灰色的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美丽的眼睛已死鱼般凸出来,嘴角也带着血迹,在黑暗中看来,更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西门十三的腿已软了,冷汗已湿透了重衣。他实在不敢再看她,但也不知为了什么,目光竟偏偏无法从她脸上移开。 “你看着我,我知道你一定会看着我的。” 这本不是她生前说话的声音,但这声音却的确是她发出来的。 “我本来是真心喜欢你的,本来已决心永远陪着你,但他们却狠心杀了我,让你孤孤单单的,没有人陪伴。” 声音又变得凄凉而幽怨,那死鱼般凸出的眼睛里,竟似有两行血泪流下来。西门十三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碎了,刚才的恐惧,忽然又变成了满腔悲愤。这世上毕竟还是有人看重他的,但这个人却已死了,而且就死在他面前,他却只有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 “他们好狠的心,竟当着你的面杀了我,他们根本就没有把你当作人。” 她的声音更幽怨。 “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就这样含冤而死的,你一定会替我报仇,让他们知道,你并不是个胆小无用的懦夫。” 西门十三握紧双拳,慢慢地点了点头,恨恨道:“我会让他们知道的,我一定会让他们知道。” “这里有柄刀,你为什么不去杀了他们?” 半空中忽然有样东西落下来,“叮”的一声,落在地上,果然是柄锋利的刀。 “你只要杀了韩贞和卫天鹏,你就是江湖中最了不起的大英雄,从此以后,绝没有人敢再看不起你,我死在九泉下也瞑目了。” 声音又渐渐叹息,渐渐遥远:“这是我最后的要求,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 声音愈来愈远,终于消失在凄迷的冷雾中。然后她的人就倒了下去。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西门十三突然冲出去,抓起了她的手,她的手早已冰冷僵硬,显然已死了很久很久。但刚才的确是她在说话,地上的确有柄闪动着寒光的短刀。西门十三用他掌心已沁出冷汗的手,拾起了这柄刀。 “你只要杀了卫天鹏,你就是江湖中最了不起的大英雄……” 他的脸已因兴奋而扭曲,但一双眼睛却是空空洞洞的,就像是死人一样。他握紧了这柄刀,藏在衣袖里,慢慢地走了过去。 凄迷的冷雾,弥漫着大地,风更冷了。但他却已完全不觉得寒冷,他心里已只剩下一个念头:“用这柄刀去杀了卫天鹏。” 无风无雪,却有一阵阵暗香浮动,香沁心脾。碧磷磷的鬼火在风中闪烁,卫天鹏和韩贞走在积雪的小径上。 他们都知道,现在已到了应该闭着嘴的时候。应该闭着嘴的时候,他们就绝不开口。 路很滑,雪已经结成冰,宽阔的园林中,只有寥寥几点灯火,疏若晨星。 忽然间,前面也出现了一点鬼火,一行十余个白衣人,幽灵般跟在鬼火后,忽然间又全都消失。 卫天鹏走出梅林,才看出前面有一排低矮的平房,建筑的形式很奇特。那些幽灵般的白衣人,想必已走了进去。 就在这时,引路的鬼火也突然消失,风中却又响起了那优雅而神秘的声音。 这次她只说了两个字:“请进。” 走进去之后,才发觉这屋子非但不低,而且显得特别高阔。地上铺满了崭新的、一尘不染的草席,迎面一副屏风上,画着积雪的高山,鲜红的花树,看来不像是中原的风物。再看画上的题字,才知道画的是海外扶桑岛上的景色,那鲜红的花树,正是扶桑的名种樱花。樱花虽也如梅花同样鲜艳,却少了梅花的几分气节,一身傲骨。 这一排平房,显然也是依照扶桑岛上的形式建造的,屋子里竟没有桌椅,只摆着几张矮几,几上的青铜烛台,烛火低暗,屋角还燃着一炉香,香气却很浓郁。正中的一张矮几上,摆着个三尺高的观音佛像,手拈杨柳枝,面露微笑。 两个白衣如云的绝色丽人,垂眉敛目,肃立两旁,年纪较长的风华绝代,仪态万千;年纪较轻的却更美,美得超凡脱俗,美得令人不可思议。 她们当然就是铁姑和心姑。那些白衣人已盘膝坐在草席上,一个个脸上仍然全无表情,目光仍然凝视着远方。他们的人虽在这屋子里,却完全不像是这世界上的人。 香烟缭绕,屋子里显得说不出的神秘安静。现在还不是开口说话的时候。 卫天鹏也在草席上坐下,然后才看见屏风后有两个剑眉星目,非常英俊的少年,傲然扶剑而立,剑鞘上还镶满了龙眼般大的明珠,每一粒都是价值连城、人间少有的宝物。 他们不但面貌极相似,眉宇间也同样带着种逼人的傲气,竟似完全没有将屋子里这些人看在眼里。 卫天鹏和韩贞对望了一眼,心里都已知道,这两个少年一定是从珍珠城来的。又沉默了很久,这兄弟两人中,身材较高的一人竟然问道: “南海娘子究竟在哪里,既然叫我们来了,为什么还不出来相见?” 他的话刚说完,那优雅而神秘的声音就又突然响了起来:“我就在这里,两位难道看不见?” 声音竟是那观音佛像发出来的,铁姑和心姑,连嘴唇都没有动。 兄弟两人脸色又变了变,一人冷冷道:“我们兄弟不远千里而来,并不是来看一个木雕佛像的。” “你们要看的人就是我。” “你就是千面观音,南海娘子?” “我就是。” 兄弟两人突然同时冷笑,同时拔剑,剑光如匹练,向这观音佛像刺过去。他们的出手、招式、身法,竟都完全一样,一个人就像是另一个人的影子。他们的剑法,一剑刺出后,方向突然改变,剑光错落,落花缤纷,突又“哧”的一响,两道剑光竟似已合二为一,闪电般刺向观音佛像的脸。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忽然发现这观音佛像脸上的表情竟已变了,变得严肃而冷漠。 也就在这一瞬间,那风华绝代的中年美妇,已突然出手。只听“啪”的一声,两柄剑锋已全部被夹在掌心,接着又是“砰”的一响,剑锋竟硬生生被她折断了一截。 珍珠兄弟显然是因为观音佛像表情的改变而受惊失手,此刻居然临变不乱,脚步一滑,竟同时后退了八尺,回到屏风后,两柄断剑又已入鞘。他们应变虽快,但脸上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惊讶之色。因为他们俩看见这美丽的女人,竟将他们的断剑吃了下去。 他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两柄剑的锋利,他们自己当然知道得很清楚。 这女人的肠胃难道真是铁铸的? 南海娘子那神秘的声音却似在轻轻叹息,道:“欧阳城主不该叫你们来的。” 珍珠兄弟现在只有听着。 南海娘子道:“就凭你们兄弟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对付叶开?” 珍珠兄弟终于忍不住抗声道:“叶开也只不过是个人。” 他们兄弟两人,虽然只有一个说话,另一人的嘴唇仿佛也在动。 南海娘子道:“不错,叶开也是个人,但却绝不是个普通人。” 珍珠兄弟嘴角带着冷笑,满脸不服气的样子。 南海娘子淡淡道:“若论武功,我们这些人之中,也许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的。” 珍珠兄弟冷笑道:“他若来了,我们兄弟第一个就要去领教领教。” 南海娘子仿佛又叹了口气,道:“他现在说不定就已来了。” 这句话说出来,不但卫天鹏悚然动容,就连墨白冷漠如死人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种奇怪的表情。 珍珠兄弟变色道:“他现在真的已来了?” 南海娘子道:“就在你们到这里来的时候,他们的马车,也已驶入了冷香园。” 珍珠兄弟道:“上官小仙呢?” 南海娘子道:“上官小仙不来,他又怎么会来?” 原来叶开是为了上官小仙来的。 珍珠兄弟道:“她真的就是上官金虹和林仙儿的女儿?” 南海娘子道:“是的。” 珍珠兄弟道:“上官金虹和小李探花活着时已势不两立,他的女儿又怎会跟着叶开?” 南海娘子道:“因为阿飞将她交给了叶开,要叶开保护她到这里来。” 珍珠兄弟道:“这件事和飞剑客又有什么关系?” 南海娘子道:“林仙儿红颜薄命,晚年潦倒,她这一生中,只有一个真正信任的人,就是阿飞,所以她临终时,就叫她的女儿去找阿飞。” 珍珠兄弟道:“她怎么能证明自己就是林仙儿的女儿?” 南海娘子道:“她当然有很好的法子证明,否则阿飞又怎么会相信?” 她忽又问道:“你们兄弟对这件事知道得好像并不多。” 珍珠兄弟道:“我们只知道一件事。” 南海娘子道:“哦?” 珍珠兄弟道:“我们只知道城主是叫我们来将上官小仙带回去的。” 南海娘子道:“所以你们就准备将她带回去?” 珍珠兄弟道:“是的。” 南海娘子道:“现在她既已来了,你们为什么还不去?” 珍珠兄弟不再说话,突然凌空翻身,掠过屏风,一眨眼就看不见了。 卫天鹏脱口而赞:“好身手。” 南海娘子的声音却忽然变得很冷漠,冷冷地说道:“送两口棺材到飘香院,为他们兄弟准备后事。” 珍珠兄弟的剑锋已被折断,可是那出手一剑的变化,剑风破空的力量,和他们身法之轻灵,配合之佳妙,无疑已是当今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尤其是那一招双剑合璧,飞虹贯日,其威力之强,就连卫天鹏也未必有把握抵挡。 但是在南海娘子看来,好像他们只要一去找叶开交手,就已经是两个死人了。南海娘子当然绝不会看错的。 大厅中忽然变得静寂如坟墓,大家竟似都在等着别人将珍珠兄弟的尸体抬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天鹏才沉吟着道:“上官金虹纵横天下时,神刀堂还未崛起,现在神刀堂的后代都已长大成人,上官小仙的年纪想必已有不小。” 南海娘子的声音道:“她算来至少已应该有二十多了。” 卫天鹏道:“二十多岁的女人,难道一直都没有成亲?” 南海娘子道:“她若已有了夫婿,又怎会再要叶开来保护她?” 卫天鹏道:“林仙儿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她女儿也应该长得不丑。” 南海娘子道:“非但不丑,而且也可以算是人间少见的美人。” 卫天鹏道:“既然是个美人,为什么还找不到婆家?” 南海娘子叹了口气,道:“只因她虽然长得美如天仙,但她的智力,却连七八岁孩子都比不上。” 卫天鹏皱眉道:“这么样的一个美人,难道竟是白痴?” 南海娘子道:“她并不是个天生的低能儿,据说只不过是因为她在七岁的时候,受了一次重伤,脑力受损,所以智力一直停留在七岁。” 卫天鹏道:“哦。” 南海娘子道:“可是她的美丽,却足以令任何男人动心。” 卫天鹏也叹了口气,道:“天妒红颜,造化弄人,看来她的命运,竟似比她的母亲还要悲惨。” 南海娘子道:“像这么一个女人,若是没有人保护她,也不知要被多少男人欺骗玩弄。” 卫天鹏道:“所以林仙儿临死前,对她还是放心不下,才要找飞剑客来保护她。” 南海娘子道:“但阿飞一生流浪,到现在还没有家,所以他在江南遇见叶开时,就将这副担子交给了叶开。” 卫天鹏道:“他难道也能像林仙儿信任他一样信任叶开?” 南海娘子道:“无论谁都可以信任叶开的,这个人虽然洒脱不羁,不拘小节,但是朋友托他的事,他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墨白一直在静静地听着,此刻突然道:“好,好男儿,好汉子。” 南海娘子道:“就为了他答应照顾上官小仙,他的情人丁灵琳,才会跟他吵翻,一怒而去,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卫天鹏笑了笑,道:“我也听说过丁家这位姑娘,是个醋坛子。” 南海娘子叹道:“世上的女人,又有哪个是不吃醋的?” 直到现在,她说的话才像是个女人,才有了些人类的感情。 卫天鹏沉吟着,又道:“昔年金钱帮威震天下,南七北六十三省全部在他们控制之下,家中的财宝,富可敌国,但上官金虹本身却是个很节俭的人。” 南海娘子道:“他并不节俭,只不过世上所有的奢华享受,都不能让他动心而已。” 除了权力外,世上绝没有任何事能让上官金虹真的动心。就连林仙儿那样的绝代美人,在他看来,也只不过是个工具。 卫天鹏道:“据说上官金虹生前,已将金钱帮的财富,和他的武功心法,全部收藏到一个很秘密的地方。” 南海娘子道:“江湖中的确久已有了这种传说。” 卫天鹏道:“但上官金虹去世至今已有二十多年,却从未有人能找到这笔宝藏。” 南海娘子道:“的确从来也没有人找到。” 卫天鹏眼睛里闪着光,徐徐道:“但这宝藏的所在地,并不是没有人知道的。” 南海娘子道:“哦?” 卫天鹏道:“知道这秘密的只有荆无命,但他也是个对任何事都绝不动心的人,所以多年来,从未对这宝藏有过野心。” 南海娘子道:“他本就是上官金虹的影子。” 卫天鹏道:“他剑法狠毒,出手无情,别人也不敢打他的主意,何况他的行踪也一向飘忽不定,就算有人想找他,也找不到。” 南海娘子道:“就算找到了,也必定死在他的剑下。” 卫天鹏道:“但是现在他却已将这秘密告诉了一个人。” 南海娘子道:“哦?” 卫天鹏道:“他已将这秘密告诉了上官金虹唯一的骨血。” 南海娘子道:“上官小仙?” 卫天鹏道:“不错,正是上官小仙,所以她现在不但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也是世上最富有的女人,再加上上官金虹留下的武功心法,无论谁只要能找到她,不但立刻可以富甲天下,而且必将纵横武林,这诱惑实在不小。” 南海娘子道:“只可惜她自己并不知道,她只不过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卫天鹏道:“所以无论谁要保护这么样一个人,都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南海娘子道:“可能。” 卫天鹏道:“不可能。” 南海娘子道:“别人不可能,叶开能。” 卫天鹏冷笑道:“他就算是武林中的绝代奇才,武功就算已能无敌于天下,但只凭他一个人,难道就能抵抗天下武林中的数十高手?” 南海娘子道:“他并不是只有一个人。” 卫天鹏道:“不是?” 南海娘子道:“一心想杀了他,夺走上官小仙的人固然不少,但为了昔日的恩义,决定要全力保护他的人,也有几个。” 卫天鹏道:“昔日的恩义?” 南海娘子道:“莫忘记他是小李探花唯一的传人,昔年受过小李探花恩惠的人也并不少。” 卫天鹏冷冷道:“事隔多年,那些人纵然还没有死,只怕也早已将他的恩情忘了,恩情总是比仇恨忘得快的。” 南海娘子道:“至少还有一个人未曾忘记。” 卫天鹏道:“谁?” 南海娘子道:“我!”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又不禁全都悚然动容。 南海娘子道:“你们若以为我也想来图谋上官小仙的,你们就错了。” 卫天鹏目光闪动,道:“你找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南海娘子道:“我只不过想要你们看在我的面上,打消这个主意。” 卫天鹏道:“你想要我们放过叶开?” 南海娘子道:“是的。” 卫天鹏道:“我们若不答应呢?” 南海娘子冷冷道:“那么你们就不但是叶开的对头,也是我的对头,今日你们若想活着走出这屋子,只怕很不容易。” 卫天鹏突然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总算明白了。” 南海娘子道:“你明白了什么?” 卫天鹏的笑声突然停顿,道:“你要我们打消这主意,只不过想一个人独吞而已,你故意将叶开说得活灵活现,其实你想必有了对付他的法子。” 南海娘子的声音也变了,突然道:“卫八,你看着我。” 卫天鹏却已转过头,去看门口的屏风,冷冷道:“你若想用魔教中的勾魂摄心大法来对付我,你就找错人了。” 南海娘子道:“我只不过想提醒你,三十年前,我已放过你一次了。” 卫天鹏道:“不错,三十年前,我几乎已死在你手里。” 南海娘子道:“那时你已发下重誓,只要我再看着你,我无论要你做什么,你都绝不违背,否则就宁愿被利刃穿胸而死。” 她的声音突又变得阴森而恐怖,冷冷地接着道:“这些话你还记不记得?” 卫天鹏道:“我当然记得,只不过……” 南海娘子道:“只不过怎么样?” 卫天鹏道:“这些话我是对南海娘子说的。” 南海娘子道:“我就是南海娘子。” 卫天鹏道:“你不是。” 他嘴角带着种奇特的冷笑,一字字接着道:“南海娘子早已死了,你以为我还不知道?” 这句话说出来,连墨白也不禁动容。 卫天鹏道:“在后面那草棚中,你问我怎会听不出你的声音,那时我就已知道,你绝不是南海娘子,就知道她早已死了,否则我又怎么敢来?” 那神秘的声音沉寂了很久,才徐徐道:“你怎么会知道?” 卫天鹏道:“因为你不该问这句话的。” “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就听不出她说话的声音,我虽然是唯一见过她真面目的人,却从来也没有听见她说过一个字。” 卫天鹏笑得很奇特,接着又道:“你虽然知道我是唯一见过她真面目还能活着的人,却一定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因为她绝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你。” 那声音又沉寂了很久,才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那是个秘密,天下绝没有别人会知道的秘密。” 这老人的脸上,忽然发出一种青春的光辉,就像是已回到多年前,他还充满了梦想的少年时。然后他就说出了一段奇异而美丽的故事,美丽得就像神话:“三十年前,我还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年轻人,有一次在苗疆闯了祸,逃窜入深山,却在深山里迷了路。 “苗山中不但到处都可能遇见毒蛇猛兽,而且瘴气极重,我为了躲避每天黄昏时都会出现一次的桃花瘴,躲入了一个很深的山洞里。 “那山洞原是狐穴,我想杀条狐狸,烤来充饥,就为了去追这条狐狸,我才遇见了那件我这一生中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事。” 他刀锋般的眼睛也已变得非常温柔,然后他接着又说了下去:“我将那条狐狸一直追到山洞最深处,才发现后面的山壁下,还有条秘密的出路。 “我拨开枯藤走进去,没多久之后,就听见一阵阵流水声,沿着水声再往前走,天光豁然开朗,外面竟是个世外桃源般的人间仙境。 “那时正是暮春时节,百花齐放,绿草如茵,山上有道泉水流下来,竟是滚热的。 “然后我就忽然发现那温泉水池中,竟有个美丽的少女在沐浴。” 说到这里,大家当然都已知道他说的这少女是什么人了。 卫天鹏目光温柔地凝视着远方,仿佛又看到了那锦绣的山谷,那沐浴在温泉中的美人。 “那时她也很年轻,乌黑发光的头发,又光滑,又柔软,就像是缎子一样,尤其是她的眼睛,我从来也没有看见过那么美丽的眼睛。 “我就像是个呆子般看着她,已完全看得痴了。 “她起先好像觉得很惊惶,很愤怒,但后来也慢慢地平静下来,也在静静地看着我。 “我们就这样互相凝视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大地上所有的花朵,就仿佛已在那一瞬间全部开放。 “我不由自主向她走了过去,竟忘了前面是个水池,也忘了身上还穿着衣裳鞋子。 “我简直什么都忘了,只想走过去抱住她……” 听到这里,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温柔之色,仿佛都在幻想着那一刻的温馨和甜蜜。又过了很久,卫天鹏才叹息着,慢慢地接下去:“我们始终没有说过一个字,也没有问过对方的姓名和来历。 “所有的一切事,都发生得很自然,一点也没有勉强,就好像上天早已安排好我们这么样两个人,在这地方见面的。 “直到天色已完全黑暗,她已要走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是什么人。 “因为直到那时,我才发现她额角上的头发覆盖下,刺着一朵黑色的莲花。 “那正是南海娘子的标志,我惊讶之中,做出了一件令我后悔终生的事。 “我马上叫出了她的名字。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人突然变了,温柔美丽的眼睛里,突然现出了杀机,竟向我施展魔教中最可怕的武功——大天魔手,仿佛要将我的心掏出来。 “我不想闪避,也不能闪避,那时我的确觉得,能死在她手里,乃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也许就因为这一点,她才不忍真的下手,我甚至已感觉到她的手插入我的胸膛,她那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竟像是忽然变成了一柄锋利的刀,我甚至已闭上眼睛,准备死了。 “但是她忽然将手缩了回去,等我张开眼时,她的人已不见了。 “夜色已笼罩着山谷,山谷还是同样美丽,但她却似已忽然消失在春风里。 “我却好像刚做了场梦似的,若不是胸膛上还在流着血,我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件真的事。 “我跪在地上,求她回来,再让我见她一面,但我心里也已知道她是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了。 “所以我又发誓,只要再见到她,无论她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违背她的意思。 “可是自从那一天之后,我就永远再也没有见着她,永远也没有……” 他声音愈说愈低,终于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是个美丽、凄凉,而且充满了梦幻般神秘的故事。这故事美丽得就像是神话。但每个人都知道这绝不是梦,也不是神话。你只要看见铁姑和卫天鹏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故事每个字都是真的。铁姑美丽而冷漠的脸,似乎已因悲痛和震惊而变形。心姑的神色也变了。只有那木雕的观音神像,还是手拈着杨柳枝,在缭绕的烟雾中微微含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天鹏才恢复镇静,冷冷道:“所以我知道南海娘子已死了,我知道魔教中有种神秘的腹语术,你们利用这木偶就想把我吓走,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心姑忽然道:“不错,那些话都是我借观音神像的嘴说的,可是我说的话也一样有效。” 卫天鹏道:“哦?” 心姑道:“你若一定还要打上官小仙的主意,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的。” 卫天鹏突然大笑,道:“我卫八自十三岁出道,在江湖中混了五六十年,至今还没有为任何一件事后悔过。” 心姑道:“你一定不肯放过他们?” 卫天鹏道:“我只希望你们能将这碗饭分给大家吃,莫要一个人独吞。” 心姑冷笑道:“好,念在你昔年和本门祖师爷的那一点情分,我现在可以让你活着走出去。” 卫天鹏道:“然后呢?” 心姑道:“只要你一走出这间屋子,从此就是我南海门的对头,你最好就赶快去准备后事,因为你随时都说不定会死的。” 卫天鹏淡淡地说道:“念在我和南海娘子昔年那一点情分,现在我也不能以大欺小,向你们出手,只不过……” 心姑道:“不过怎么样?” 卫天鹏道:“你们若一定要跟我做对头,也未必还能活多久的。” 他冷笑着,霍然长身而起,忽然又向墨白笑了笑,道:“我们以前的恩怨,也不妨一笔勾销,从现在起,你我是友是敌,也就看你了。” 这句话一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五章飞狐杨天 门外冷雾凄迷,夜更深,风更冷。 卫天鹏迎着风长长吸了口气,忽然道:“韩贞!” 韩贞已跟过来,道:“在。” 卫天鹏道:“你知不知道那飘香别院在哪里?” 韩贞道:“我们现在就去?” 卫天鹏道:“先下手的为强,这句话你该听说过的。” 韩贞道:“可是那叶开……” 卫天鹏道:“叶开怎么样?” 韩贞道:“叶开现在必定已有防备,我们现在若去跟他硬拼一场,不论谁胜谁负,双方都难免要有伤损,岂非让别人渔翁得利了。” 卫天鹏道:“谁说我们是要跟他去打架的?” 韩贞道:“不是?” 卫天鹏道:“当然不是。” 他嘴角又露出了狐狸一样的微笑,悠然道:“我们是好意去向他通风报信,是跟他交朋友去的。” 韩贞的眼睛亮了,微笑着道:“因为小李探花昔日也对我们有恩,我们这次来并不是为了要算计他,而是为了报恩。” 卫天鹏道:“一点也不错。” 韩贞道:“南海娘子既然死了,别的人已不足为虑,我们一定要劝他趁这个好机会,先下手把那些对他有野心的人除去。” 卫天鹏道:“他是个聪明人,一定会明白的。” 韩贞道:“何况他还有我们做他的后盾,他无论要杀什么人,我们都可以帮他提刀。” 卫天鹏大笑,道:“好,你果然愈来愈懂事了,也不枉我对你一番苦心。” 他们已走入了梅林,一阵阵春风吹过,迷雾中忽然出现了一条幽灵般的人影。 卫天鹏低喝:“什么人?” “是我!” 这人垂着头走过来,竟是西门十三。 卫天鹏沉下了脸,道:“谁叫你到这里来的?” 西门十三颔首道:“弟子有件要紧的事,要禀报你老人家。” 卫天鹏道:“什么事?” 西门十三走近几步,走得更近些,道:“我知道叶开……” 他声音实在太低,卫天鹏只好把耳朵凑过去。 他一生杀人无数,随时随地都在提防着别人杀他,但此时他却是做梦也想不到,他最宠爱的这个徒弟手里,竟有把准备刺入他胸膛的刀。 两个人身子已凑在一起。 卫天鹏道:“有什么话快说。” 西门十三道:“我要你死。” 听到这个“死”字,卫天鹏才吃了一惊,但闪避已来不及了。 他已能感觉到冰冷的刀锋,刺入了他的皮裘,刺在他胸膛上。他甚至已能感觉到死的滋味。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西门十三突然惨呼着倒下。 他手里那柄杀人的刀,在夜色中闪着碧光,刀锋上已带着血迹。 是卫天鹏的血。 卫天鹏的身子这才开始发抖,才真正感觉到死的恐惧。 西门十三仰面倒在雪地上,眼珠已凸出,耳、鼻、眼、口中,突然同时有鲜血流出。 血竟是黑的。 卫天鹏转头去看韩贞,韩贞也已吓得呆住。 西门十三显然不是被他杀了的。 究竟是谁在暗中出手,救了卫天鹏这条命? 卫天鹏已没空再想了,这梅林冷雾中,处处都仿佛隐藏着杀机。 他跺了跺脚,低声道:“快退出去。” 突听一人道:“你站着不能动,否则刀毒一发,就必死无疑了。” 声音清脆妩媚,一个人幽灵般地在雾中出现,赫然竟是铁姑。 卫天鹏愕然道:“刚才是你救了我?” 铁姑点点头。 卫天鹏道:“叫他来杀我的也是你?” 铁姑又点点头。 只有被她摄心大法所迷的人,才会做得出这种事。 卫天鹏道:“你既然叫他来杀我,为什么又要来救我?” 铁姑苍白的脸上带着种无法描述的表情,谁也猜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更猜不出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是她看着卫天鹏的时候,眼睛里却仿佛有种很强烈的感情。 她本不是容易动感情的。 她几乎已没有感情。 卫天鹏看着她,眼睛忽然也露出种无法描述的感情,忽然道:“你……你是她的女儿?” 铁姑点了点头。 卫天鹏倒退了两步,道:“那么你……你……你难道也是我的……” “女儿”这两个字他并没有说出来,他好像不敢说出来。 可是他不必说出来,别人也知道的。 铁姑居然并没有否认,目中的神色又变得很悲伤,忽然道:“她这一生中,只有你一个男人。” 卫天鹏又后退了两步,身子突然又开始发抖。 ——南海娘子这一生中,居然只有他一个男人。 他心里也不知道是感动,是惊讶,还是悲伤。 铁姑的眼睛里似已有泪光,道:“所以我不能看着你死。” 她当然不能。 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眼见着自己父亲死在别人刀下的。 ——难道她竟真的是我亲生女儿? 卫天鹏几乎不相信,却已不能不信。 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女儿,谁知到了垂暮之年,竟忽然有了个女儿。 如此美丽,如此值得骄傲的女儿。 他看着她,眼睛里也不禁有了泪光,已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想叫人去杀了她的。 血浓于水。 就连野兽都有亲情,何况是人! 卫天鹏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去摸摸她的头发,摸摸她的脸。 可是他又不敢。 就在这时,梅林外忽然又有个人冲了进来,吃惊地看着他。 心姑也来了。 铁姑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不该来的。” 心姑用力咬着嘴唇,忽然大声道:“我为什么不该来……他既然是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祖父,为什么不能来看看他?” 卫天鹏又怔住。 原来他不但有了女儿,还有了孙女。 他只觉得全身的血都热了,几乎已忍不住要大叫起来。 谁知就在这时,心姑突然反身出手,闪电般点了他胸前七处穴道。 韩贞本来一直在旁边看着,遇见了这种事,他也只有在旁边看着。 看见心姑出手时,他想救已来不及了,谁知心姑竟又扶住了卫天鹏,道:“刀上已见了血,他想必已中了毒,你快抱起他跟我来。” 原来她出手是为了救人。韩贞叹了口气,今天他看见的和听见的这些事,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永远忘不了的。 他这一生中,也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奇诡的事。 佛堂里燃着香,香烟缭绕,也仿佛梅林中的冷雾一样。 韩贞将卫天鹏放了下来,放在一张软榻上。 神案前摆着几个蒲团,中间一个蒲团上,坐着个云鬓高髻的锦衣少女,仿佛很美。 她重眉敛目,盘膝坐在那里,竟像是老僧入定一样。 这么多人从外面走进来,她居然不闻不问,好像根本没有看到。 但韩贞却忍不住要去看看她。 放着这么美的少女在面前,若是连看都不看,这个人一定不是个男人。 韩贞总算还是个男人。 他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要多看两眼,他忽然发现这少女很像一个人。 像丁麟。 纵横江湖的“风郎君”,怎么会忽然变成了个女人? 韩贞当然不会相信这种事,但却愈看愈像,这少女就算不是丁麟,也一定是丁麟的姐妹。 丁麟的人呢? 他若是已被铁姑她们杀了,他的姐妹又怎么能安心地坐在这里? 韩贞并不是个很好奇的人,一向都不太喜欢管别人的闲事。 可是现在他实在觉得很奇怪,每个人都多多少少难免有点好奇心的。 韩贞毕竟还是个人。 铁姑和心姑已在为卫天鹏治伤疗毒,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 韩贞忍不住慢慢走过去,悄悄唤道:“丁麟。” 锦衣少女果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却像是根本不认得这个人一样,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丁麟。” 韩贞又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锦衣少女道:“我是丁灵琳。” 丁灵琳! 这名字韩贞是听见过的——丁灵琳岂非就是叶开的情人? 她长得怎么会跟丁麟一模一样?她跟丁麟又有什么关系? 这锦衣少女又闭起了眼睛,连看都不再看他了。 铁姑却在看着他。 韩贞一回头,就触及了铁姑的目光。 比刀光还亮的目光。 韩贞强笑了笑,道:“他老人家想必已脱险了吧?” 铁姑点点头,忽然问道:“你看他是丁麟,还是丁灵琳?” 韩贞道:“我看不出。” 这倒不是假话,他的确看不出,也分不出。 铁姑道:“你应该看得出的,无论谁都该看得出她是个女人。” 韩贞道:“他现在的确是个女人。” 铁姑道:“以前难道不是?” 韩贞笑了笑,道:“我只不过有点奇怪,丁麟怎么会忽然不见了。” 铁姑道:“你很关心他?” 韩贞摸了摸歪斜的鼻子,道:“他打歪了我的鼻子。” 铁姑道:“你想报复?” 韩贞道:“没有人能在打歪我鼻子之后,就一走了之的。” 铁姑道:“他能不能死?” 韩贞道:“他也不像很快就会死的人。” 铁姑道:“可是他偏偏已死了。” 韩贞道:“你是说,丁麟已死了?” 铁姑道:“不错。” 韩贞道:“但丁灵琳还活着。” 铁姑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徐徐道:“你已看了出来?” 韩贞又笑了笑,道:“我看不出,我是猜出来的。” 铁姑道:“你还猜出了什么?” 韩贞道:“叶开虽然是个很精明的人,但是对自己的老情人,总不会有什么戒备的。” 铁姑道:“说得好。” 韩贞道:“假如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暗算叶开,再将上官小仙从他手里抢过来,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丁灵琳。” 铁姑道:“说得好。” 韩贞道:“只可惜丁灵琳是绝不会去暗算叶开的,所以……” 铁姑道:“所以怎么样?” 韩贞道:“假如有个人长得跟丁灵琳很像,可以改扮成丁灵琳,那么这个人岂非就正是对付叶开的最好武器。” 铁姑道:“这个人若是男的呢?” 韩贞微笑道:“无论他是男是女都没关系。” 铁姑道:“哦?” 韩贞道:“据说南海娘子不但易容术妙绝天下,而且还有种手法能控制别人咽喉的肌肉,使他的声音也改变。” 铁姑冷冷道:“你知道得倒不少。” 韩贞道:“这个人若是不听话,没关系,因为南海门还有种能控制别人心灵的摄魂大法。” 铁姑又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徐徐道:“据说江湖中人都叫你‘铁锥子’。” 韩贞道:“不敢。” 铁姑道:“据说别人无论有多硬的壳,你都能把它锥开。” 韩贞道:“这只不过是传言而已。” 铁姑道:“可是这传说看来好像并不假。” 韩贞道:“我纵然还有点名堂,也是卫八太爷一手教出来的。” 铁姑冷笑道:“你用不着提醒我,我早就知道你是他最亲信的人。” 韩贞松了口气,道:“只要夫人明白这一点,我就放心了。” 铁姑道:“我既然让你到这里来,就没有再打算瞒着你。” 韩贞道:“多谢。” 铁姑道:“这件事你现在是不是已完全明白了?” 韩贞道:“还有几点不明白。” 铁姑道:“你说。” 韩贞道:“夫人莫非早已算准了丁麟要到这里来?” 铁姑道:“不错,所以我早已准备好了,在这里等着他。” 韩贞道:“但夫人又怎知他一定会来?” 铁姑道:“有人告诉了我。” 韩贞道:“这个人是谁?” 铁姑道:“是个朋友。” 韩贞道:“是丁麟的朋友,还是夫人的朋友?” 铁姑道:“若不是丁麟的朋友,又怎么会知道他的行动。” 韩贞叹了口气,道:“有时候朋友的确比仇敌还可怕。” 他忽又问道:“夫人以前见过丁灵琳没有?” 铁姑道:“没有。” 韩贞道:“那么夫人又怎知丁麟跟她长得很像?” 铁姑道:“据说他们本是双生兄妹。” 韩贞道:“哦!” 铁姑道:“他们那边的习俗,双胞胎生下来若是一男一女,其中一个就一定要送到外面去养。” 韩贞道:“这种习俗我们那边也有。” 铁姑道:“所以江湖中有很多人都不知道,丁麟也是他们丁家的后代。” 韩贞道:“夫人又怎么会知道的?” 铁姑道:“是个朋友告诉我的。” 韩贞道:“还是刚才说的那个朋友?” 铁姑道:“不错。” 韩贞点了点头,道:“他既然是丁麟的好朋友,当然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 铁姑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韩贞道:“是。” 铁姑道:“为什么?” 韩贞淡淡地一笑,道:“因为我不想跟他交朋友。” 铁姑目中也有了笑意,道:“你实在是个很精明的人。” 韩贞道:“而且是个锥子。” 铁姑道:“而且是有眼光的锥子。” 韩贞道:“鼻子虽然已被打歪了,幸好也还很灵。” 铁姑微笑道:“所以你若肯替我到一个地方去看看,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韩贞道:“但请吩咐。” 铁姑道:“你肯去?” 韩贞道:“夫人就算要我去赴汤蹈火,我也一样会去的。” 铁姑叹了口气,道:“难怪卫八太爷信任你,看来你果然是个够义气的人。” 韩贞道:“能得到夫人一句夸奖,韩贞死而无怨。” 铁姑嫣然一笑,道:“我并不想叫你去死,只不过要你到飘香别院去。” 韩贞道:“去看看叶开的动静。” 铁姑道:“顺便也去看看那位只有七岁大的大美人。” 飘香别院飘着花香。 窗户里的灯还亮着,窗上有两个人的影子,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看不见珍珠兄弟。 雪地上却有柄折断了的剑,剑柄上的剑锋在灯下闪着光。 看来珍珠兄弟今天的运气实在不好。 忽然间,窗户开了。 一个非常美的女人,手里抱着个泥娃娃,站在窗口。 她的脸白里透红,眼睛又圆又亮,红红的小嘴半张着,显得说不出的娇媚,说不出的天真。 她本身看来就像是个泥娃娃。 可是她的身材却不像是个泥娃娃。 她身上每一分,每一寸,都仿佛在发射着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热力。 孩子的脸,妇人的身材,这虽然很不相称,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组合,组合成一种美妙的诱惑,一种足以令大多数男人犯罪的诱惑。 要保护这么样一个女人,实在不容易。 她身后还有个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很英俊。 叶开显然也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只可惜他站得比较远。 韩贞虽然也看见了他,却看不清他的脸。 上官小仙手里抱着泥娃娃,嘴里轻轻地哼着首儿歌,声音也甜得很。 只听叶开道:“外面风很冷,你为什么还不关上窗子?” 上官小仙的嘴撅得更高,道:“宝宝太闷了,宝宝想透透风。” 叶开叹了口气,道:“宝宝已经该睡了。” 上官小仙道:“可是他偏偏不肯睡,宝宝精神还好得很。” 叶开苦笑道:“这么晚了还不睡,宝宝是个坏孩子。” 上官小仙立刻叫起来:“宝宝不是坏孩子,宝宝乖得很。” 她伸出一只又白又嫩的手,轻轻拍着怀里的泥娃娃,柔声道:“宝宝不要哭,他才是个坏人,宝宝不哭,妈妈喂奶给你吃。” 她竟真的要解开衣襟,喂奶给这泥娃娃吃了。 她的胸膛成熟而高耸。 韩贞远远地看着,心已跳了起来,跳得好快。 谁知就在这时,叶开却忽然赶过去,“砰”地关起了窗子。 只听上官小仙在窗子里吃吃地笑着,道:“你拉我干什么?你是不是也要吃奶?哼……” 佛堂里的香已燃尽了。 卫八太爷闭着眼躺在软榻上,脸色很红润,似已睡着。 铁姑听韩贞说完了,才说道:“窗子一关上,你就回来了?” 韩贞苦笑道:“我总不能也进去抢着吃奶。” 铁姑眼中又露出笑意,道:“看起来你好像很羡慕叶开。” 韩贞叹了口气,道:“我也很同情他。” 铁姑道:“你同情他?” 韩贞道:“整天陪着这么样一个女人,实在不是件好受的事。” 心姑忽然道:“她是不是很美?” 韩贞偷偷瞧了她一眼,道:“还算过得去。” 这不是老实话,却是聪明话。 没有任何女人,愿意听着男人在自己面前夸奖另一个女人的。 心姑冷冷道:“听说白痴都长得很美的。” 韩贞道:“是。” 心姑忽又笑了,道:“幸好美人并非一定都是白痴。” 她自己当然也是个美人,非常美。 铁姑忽又问道:“飘香别院里,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韩贞道:“我前前后后都看过了,好像没有别的人。” 铁姑道:“是好像没有,还是的确没有?” 韩贞想了想,道:“的确没有。” 铁姑道:“也许有别的人已睡了呢?” 韩贞道:“别的屋子里都没有生火,这么冷的天,谁也不会在一个没有生火的屋子睡觉的。” 铁姑终于笑了笑,道:“看来你不但聪明,而且很细心。” 心姑忽然道:“只可惜鼻子歪了一点。” 铁姑瞪了她一眼,道:“你又不想嫁给他,你管人家鼻子歪不歪。” 心姑道:“鼻子歪的男人,也并不一定就是嫁不得的。” 铁姑又笑了,道:“小鬼,胡说八道的,也不怕人家听了笑话。” 韩贞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又在跳,跳得很快。 这种可能他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只不过不敢想而已。 现在这母女两人却好像在故意提醒他。 ——她们是不是又想出个难题让他做了。 铁姑果然又在问他:“你武功是不是跟卫八太爷学的?” 韩贞道:“不是。” 他并不是卫天鹏的弟子,也不是“十三太保”中的一个。 铁姑道:“你用的兵刃就是锥子?” 韩贞道:“是。” 铁姑道:“我还没听说过江湖中有人用锥子做兵刃的。” 韩贞笑道:“那本是我随便找来用的。” 铁姑道:“锥子也有独门招式?” 韩贞道:“没有,但无论哪种兵刃的招式,都可以用锥子使出来。” 铁姑道:“听你这么说,你会的武功招式一定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