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光阴之外
丽齿紫金蛛所说的仙君居然是“孤竹君”，三人着实吃惊不小，亦觉得难以置信。如果此言不虚，那丽齿紫金蛛所说的小狐狸，定然不是才三百多岁的天魔心月狐。 早在三大玄门正宗开宗立派之前，孤竹君便不知所踪多少日月。他深受蝴蝶谷推崇。与他同时代剑仙，飞升的飞升，散功的散功，兵解的兵解，俱都回归造化熔炉，轮回多次。 大部分剑仙，甚至连名字都不曾留下。 这史前巨兽丽齿紫金蛛什么来头，居然与他相识？ 花思邪上前一步，提高声音说道：“孤竹君是何等身份，一根最小的手指就能够捏死你。他绝对不会与你这种巨兽相约！你散布这种谣言，真是太可恶了！到底居心何在？” 丽齿紫金蛛朗声道：“依你来看，孤竹仙君，到底是何种身份呢？” 花思邪气呼呼道：“孤竹前辈缩骨之术光照千古，开一灵不昧之先河。他是名垂仙林的一代剑仙，深受万世景仰。” 丽齿紫金蛛呵呵而笑，笑声狂野无度。笑毕之后，它说道：“这光照千古的缩骨之术，本就来自我等巨兽一族。你们这些小小童子，难道什么也不知道？” 缩骨之术，乃是蝴蝶谷立派根基。事关本门清誉，干系重大。花思邪听闻此言，不由勃然大怒，呵斥道：“你这深山中的畜生，根本没见过天，便在此处喷粪，信口雌黄！是可忍孰不可忍？！” 话音未落，他手中折扇转动不休，豁然展开，便要上前诛杀丽齿紫金蛛。 罗知恩虽脸色蜡黄，仍挣扎上前，伸手阻止花思邪。她低声开口道：“清者自清，道友先别急着动怒。听听这丽齿紫金蛛究竟有何高论，亦无损于玄门正宗威名。” 也不知，她的动机，是否想看蝴蝶谷多年之前的秘闻与热闹。 花思邪回转过身，目光冷冷扫过罗知恩。他摇动手中折扇，不客气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它能有什么高论？孤竹君对巨兽恨之入骨，缩骨之术乃是他从仙友阿里浩图之处修习而来，继而遍传仙林。修仙群芳谱记载得清清楚楚，谁人不知？” 丽齿紫金蛛爆发出一阵狂笑，说道：“什么修仙放屁。这位身披白袍的阿里浩图，我也亲自见过的。也就那么回事儿。” 花思邪如眼里进了沙子一般，猛然蹦起，更加怒不可遏。他狂吼道：“不自量力，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言语之间，花思邪折扇张开，闪身避过罗知恩，便要向坑中之物痛下杀手。 站在旁边的司徒平暗想，万一花思邪一怒之下，让丽齿紫金蛛灰飞烟灭，岂不是断送罗知恩之伤获得解方的可能？这一根五彩斑斓的黑，看起来没那么容易对付。 想到此处，他急忙上前一步，展开太乙分光剑结界，拦住花思邪。 司徒平朝大坑中问道：“前辈声称在此等待孤竹君，可有什么证据或者信物？否则如何接头？” 花思邪见司徒平驾驭结界，拦在前面，更加恼怒。然而，他道行有限，面对点苍派的太乙分光剑，却只能干瞪眼，无可奈何。 司徒平不为所动，低声对花思邪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听闻司徒平问话，丽齿紫金蛛周身的蛛丝微微浮动。它朗声道：“山巅石屋雕像千变万化，妙用非常，深得巨兽欢心。这乃是仙君亲力亲为。此其一。” 那便是雪奴和金乌修炼成人身之处。 丽齿紫金蛛继续说道：“山巅上下里里外外阵法、地图暗合阴阳五行之大道，深埋山中的元磁精英亦是他亲自寻来，安放于此。桩桩件件，不言自明。你还想要什么证据？” 如此看来，烈火岩浆、七彩神雷等，均是孤竹君手笔。他的修行横跨三大玄门正宗而俱臻化境，当真是震古烁今，难怪八方拜服。 花思邪听闻此言，念头一转，怒气不知为何已经消散一大半。他转而朗声说道：“本剑仙信了你的邪。元磁精英是如何来到此处，可有什么讲究？”一边说着，他转头用眼角余光扫过罗知恩，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难道关于元磁精英，亦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罗知恩听到“元磁精英”四个字，本能朝后退一步，手握得更紧，浑身戒备。她脸上一抹轻蔑而刻意的微笑，迎着花思邪的目光，毫不畏惧。 难道说，花思邪也想知道元磁精英多年之前的秘闻与热闹？ 丽齿紫金蛛回答道：“这五金之精，取自桂格沙棠树果核中。这种神树生长在紫云宫。它的果核经太阳火七七四十九天祭炼，再用冰雪淬灭，可获得晶圆。最后用揉碎的彩虹将晶圆连接起来，便能得到元磁精英。” 司徒平眉头微皱，心中疑惑。仙林共知，五金之精散居天下各地，颇为难得，简直可遇不可求。竟然与这桂格沙棠树有关？如此看来，悉心栽培这劳什子神树，岂不是取之无尽。何必踏遍千辛万苦，四处寻觅？ 花思邪皱眉道：“什么桂格沙棠？” 丽齿紫金蛛道：“这种神树，颇得一些造化玄妙在里面，乃是天地之间的一大恩赐。” 司徒平朝罗知恩看去。只见她脸色微变，喝道：“一派胡言！元磁精英，cao纵天下五金。自古以来强者得之，才能造福苍生。将其困在深山中，岂不是埋没了。” 丽齿紫金蛛长啸一声，说道：“孤竹仙君将这小果核锁定在山体之中，乃是为与整座大山勾连不断。通过它凝聚沙石中的五金，进而拿捏整座大山，起到稳固山巅的作用。” 竟然如此别出心裁。 司徒平想到第一次透过缭绕烟雾窥视山巅的情景。顶在最高处山峰的月牙，之所以岿然不动而不翻倒下去，原来全仗元磁精英统御。稳固山巅，想来是有一些好处的。 丽齿紫金蛛所言。似乎不虚… 司徒平上前一步，问道：“为何要稳固这山巅？果真如此，前辈究竟等在此处多久了？” 大坑中迎来一阵长长的沉默。 司徒平鼓起勇气，高声说道：“山中见不到日月之光，世上不知不自觉千年而过。前辈不妨慢慢道来。” 丽齿紫金蛛发出一声长啸，而后略一停顿，道：“我周身瘫痪不能行动的时候，已在此处等待三万余年。又过了七万年，双目终于完全失明。再往后，便迷失在时间黑暗的流沙中。我都懒得记了。” 天下生灵，从一株牵牛花，到一头牛，均是造化杰作。每一项杰作蕴含内在的统一、协调、秩序与难以言传的美。精微奥妙，难以言喻。而这种美是脆弱的、稍纵即逝的。 容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不论有怎样的修为、多高的灵力，极限之处，仅是能将rou身团聚几百年。终究免不了回归天地造化熔炉。这丽齿紫金蛛居然已存在上万年、甚至数十万年？不知支撑它聚而不散的，究竟是何种灵力？ 司徒平正沉思出神之际，罗知恩调理气息，开口问道：“不知你和仙君有何约定，等在此处又是为了什么？” 巨坑中的丽齿紫金蛛周身蛛丝缓缓散开，舒展出去，铺在大坑之中。他的声音变得平和，说道：“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只记得要等、要等，要等它们来，无论如何要一直等下去，竟都忘了为什么要等。” 一直等到被光阴遗忘。 那一小节尚能发出声音的暗黑色蜘蛛腿游移着，脱离层层蛛丝包围，缓缓呈现在三人面前。这一小节暗黑，不过手指长短，完全不复史前巨兽的巨大与威严。看起来，既不像是生存，亦非死亡本来面目。 这是卡在生死之间。 想来这无与伦比的史前巨兽在无穷无尽的等待中，失去自由行动的能力、失去光明，继而失去造化赐予的巨大圆滚的肚子，失去八条灵活修长的腿，失去灵力。 无法团聚的rou身一点点被光阴撕扯，离它而去。它就这样，继续等待。等到现在，只剩下一点微不足道的残躯携带风中之烛一般的道行，却仍然在等。 如果不是布置在祁连山各处的烈火岩浆、蛛丝和七彩神雷阵法，想必雪奴或者金乌，应能收服这落难的史前巨兽。 确切的说，应该能收服这史前巨兽的残躯。 三人交换一个眼神，俱都觉得这史前巨兽所言似乎值得相信。 罗知恩语气竟难得一见的舒缓，说道：“您慢慢想。” 丽齿紫金蛛缓缓说道：“当年翅膀、鳞甲、羽毛和尾巴四肢，都在空中乱飞。杀气四溢遮天蔽日，怨灵充塞天地之间…” 花思邪收起折扇，绕开司徒平，打断坑中巨兽，说道：“你且一一道来。为何会有这样一场大战？” “巨兽顶天立地，夺天地之灵气，所向披靡，乃是造化最为钟爱的神作。它们肆意而为，快意恩仇。喜好不同，大家占据丛林、草原、河流和湖泊。人就像其他蝼蚁一样，在巨兽的指缝中求生存。” 司徒平心中暗道，修仙群芳谱中虽有记载，亦未能尽信。 丽齿紫金蛛继续道：“后来，代代剑仙竟能有所传承，一代更比一代强。他们灵力和道行越来越高。等到他们发现桂格沙棠树的秘密，淬炼出元磁精英，进而构造出五金之精的奥妙。这些蝼蚁，打造出威力阶跃的小剑，竟开始和巨兽们叫起板来。” 罗知恩听到这里，不由自主握紧手中的宝物。 “人是天地间最狡猾、最不值得信任的蝼蚁。这些窃取五金之精的剑仙，更是卑劣到极致。诸多刚睁开眼甚至还没有睁开眼的幼兽，命丧剑仙之手，成为他们吹嘘的功绩。” 罗知恩面有怒容，仍安静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