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应许之地

    丽齿紫金蛛继续说道：“被激怒的巨兽掀起复仇狂潮。它们变得更加狂暴，煮沸河流，焚烧沿岸的村庄，诱捕入山砍柴采药的樵夫，掀翻海上渔船，宣泄心中怒气。人兽之间，冲突愈演愈烈，非只一日。直到孤竹君，横空出世。”

    花思邪不由屏住呼吸，说道：“孤竹君乃是剑仙中第一流的，定会护佑天下苍生。他年纪轻轻便练就独步天下的飞剑法宝。”

    丽齿紫金蛛道：“孤竹仙君，确实与那些小贼不同。他心思巧妙，总能击败形形色色尚未发育成熟的巨兽。然后，将它们圈养起来。”

    收服巨兽，需从娃娃抓起。司徒平道：“长此以往，似乎是一种人和巨兽共处的途径。”

    丽齿紫金蛛道：“没有人能知道这条路走不走得通。因为计划被一只长灵白猿彻底打乱。一夜之间，这白猿将所有巨兽营救出来。孤竹君勃然大怒，追踪而去，意图杀之而后快。”

    修真群芳谱中亦有记载，来龙去脉却大相径庭。三人听到此处，不禁讶然。

    丽齿紫金蛛不慌不忙，继续道：“这一人一兽，旗鼓相当，难分难解，各有胜负。他们这次追逐，从沙滩打到密林，从密林战到灌木，从河流斗到湖泊，最后竟拼到沙漠深处。”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孤竹君天资颖慧，在战斗中领悟长灵白猿的诸多对敌之法。他丝毫不敢轻视巨兽修行，反而有模有样学习起来，作用于长灵白猿身上。这神兽七窍玲珑，也不是吃素的。长灵白猿一来二去，竟脱却兽身，幻化成人形。它仿效孤竹君的修炼，原样奉还，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丽齿紫金蛛略一停顿，继续说道：“他们习练对手修行。两人你来我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像水中的倒影。可以说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情。”

    “他们在沙漠中相斗数年，等到最后俱都脱水，差一点死在里面。生死存亡的时候，孤竹君选择和长灵白猿握手言和。一人一兽，互相帮助，齐心协力，走出沙漠。”

    “走出沙漠后，长灵白猿便将缩骨之术的奥妙赠与孤竹君。孤竹君自有一番豪情。他帮助长灵白猿化去横骨，开口说话。这便是来自沙漠中的阿里浩图。”

    花思邪不由发出“啊”的一声轻叫。这却与司徒平对缩骨之术的猜测，相去不远——堡垒从内部攻破，从来都是更容易的。

    缩骨之术，来自巨兽，亦不算意料之外。

    花思邪两手握住折扇，忍不住踱来踱去，半信半疑。片刻后，他开口问道：“后来呢？”

    “后来，阿里浩图天性放荡追逐自由，拒绝孤竹君同开洞府的邀约。他有模有样做起人做的事情来。他与孤竹君分开后，畅游温柔富贵乡，美酒美食美人恩，逐渐难以割舍。孤竹君则回归仙林，开辟洞府。他回忆与阿里浩图相斗的前因后果，继而精研道法，借助阴阳五行，推演开去。”

    “孤竹君的洞府，仙林道友往来不绝。众位道友把酒言欢。三言两语，缩骨之术，终于传扬出去。”

    罗知恩说道：“后面的事情便容易多了。凭借缩骨之术和元磁精英加持，强弱互易，仙林崛起。巨兽们的好日子便到头了。上古剑仙砍瓜切菜一般，将它们从河流和丛林中赶走。世人不再茹毛饮血，终于成为万物之灵。”

    说毕，她与花思邪相视点头。

    大坑中的丽齿紫金蛛冷笑一声，说道：“狂妄自大。单单凭借这什么缩骨之术和元磁精英，剑仙仍然不是巨兽们的对手。天赐之力源自日月，可不是那么容易打败。”

    花思邪折扇轻挥，挑衅一般问道：“那巨兽如何会步步退守呢？”

    丽齿紫金蛛狂啸一声，旋即叹一口气，说道：“剑仙有强有弱，却不恃强凌弱。他们团结起来，彼此配合。巨兽虽则强大，无敌天下，却独来独往，不屑于狼狈为jian。”

    司徒平不由想起初到祁连山时，一群金雕摆成阵法，猎捕雪奴的情形。想来缩骨之术和元磁精英，合而用之，声东击西，亦是仙林崛起秘诀之一。

    如今正道昌明，三大玄门正宗各有长短，分工细致。凡人求真路，更加狭窄。不知仙林之中，自己将会留下怎样的足迹？

    罗知恩道：“说来说去，总归是剑仙战胜巨兽。”

    丽齿紫金蛛继续道：“可远不止如此。剑仙将猎杀的巨兽收集起来，用它们的鳞甲、长牙、尖角和筋骨炼就成诸多厉害的宝物，用这些法宝反过去对付剑仙的敌人。有了缩骨之术、元磁精英和积聚的宝物之后…”

    它沉默不语。

    罗知恩接口说道：“巨兽便只能在剑仙指缝之中求生存。”

    司徒平想起追杀他的欧阳巧石。除恶务本，可能是刻在剑仙骨子里的。剑仙十指交扣，哪有什么夹缝。他不无伤感地说道：“恐怕巨兽们在指缝中，也求不到生存罢。”

    丽齿紫金蛛在腿节中晃动，似是默认。

    花思邪轻挥折扇问道：“那阿里浩图呢，他不输孤竹仙君，可是了不起的巨兽。难道也袖手旁观，坐看巨兽倾塌？”

    丽齿紫金蛛周身蛛丝如一抹晨雾，朦朦胧胧。它开口愤然道：“阿里浩图练成人身，化去横骨，只顾游戏人间，完全忘记自己的本来面目。它根本没有意识到，河流和山林中迅疾发生而又难以逆转的巨变。”

    “等到他幡然悔悟的时候，曾经称霸天下的巨兽已经逃离世代统治的疆域，诛杀殆尽。那时的我们藏无可藏，避无可避。”

    巨兽实在是长得太大、太显眼。彼时的剑仙却如旭日东升，飞剑法宝，锋芒毕露。攻城略地，势不可挡。

    丽齿紫金蛛道：“阿里浩图在人世间待得久了，对剑仙们的小九九门儿清。他了解个中内情之后，凭借孤竹仙君莫逆之交的身份，潜入仙林藏宝库中。他一番深思熟虑的部署，盗走全部法宝，然后引来地下的烈火，将这些尽数焚烧，化成飞灰。”

    罗知恩面有怒容，昂然说道：“剑仙们东征西战，世代相传方能积累下法宝，有多么不容易。竟落得这个下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罗知恩对法宝的热爱不无道理。法宝是三大玄门正宗地位与实力的象征，底气的来源。司徒平曾见识过金光伏魔梳、碧灵丹和太乙分光剑的威力。他心中暗道，雪野派虽风头正盛，却难以望三大玄门正宗之项背，便是缺少积累。

    新贵面对旧勋，还是要矮一头。

    花思邪问丽齿紫金蛛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孤竹君领袖仙林，很难置身事外。两人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丽齿紫金蛛逐渐从最细小的腿节中游离出来，攀爬到膝盖上。它说道：“不用等孤竹君出马。阿里浩图收复失地后，便径直闯入孤竹君洞府中。毕竟造成苦难的缩骨之术，乃是孤竹君流传出去。“

    讲到此处的丽齿紫金蛛略做停顿，问道：”如果你是孤竹君，应该如何自处？”

    三人面面相觑，罗知恩开口道：“使命在身，义不容辞。孤竹君应当顺应天道，用手中的飞剑和一身本领，造福黎民苍生。”

    司徒平微微摇头。如若这样，想必这巨兽不会将孤竹君奉为仙君了。

    丽齿紫金蛛钻回腿节中，道：“孤竹君的应对之策，便是在祁连山巅布下这个大局。”

    花思邪折扇轻挥，眉头微皱，环顾周身，问道：“这些石屋雕像，难道是将巨兽一网打尽，本着一灵不昧的精神，将它们尽数驯化成剑仙的坐骑？”

    丽齿紫金蛛不由提高声音，说道：“这些蝼蚁也配驯化我们？简直是春秋大梦。阿里浩图定然不会允许将巨兽变成剑仙的玩物。”

    司徒平问道：“巨兽剑仙，已经势成水火，和解渺茫。难道孤竹君和阿里浩图仍想要解开这死结？”

    丽齿紫金蛛道：“孤竹君潜藏洞府修炼，对于缩骨之术和化成人形的关键之处，认识颇为透彻。他说服阿里浩图，要给巨兽们许诺一片新的天地。”

    “孤竹君搜寻天下五金，藏于山石之中，方打造出山巅广阔的模样。而后，他和阿里浩图一道，将夺天地造化的道行融入雕像和石屋中。等到巨兽来临，通过缩骨之术进入石屋中，然后引来爁焱不灭的天火。浴火重生后，巨兽便能幻化成人形。”

    花思邪眉头微皱说道：“难道说，孤竹君竟想将巨兽藏于万千黎民之中，这就是他打造的新天地？”

    打不过，就加入。这似乎亦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捷径。

    罗知恩一脸警惕，喝道：“孤竹君这根本就是胡闹，如何做得剑仙。难道巨兽真的潜藏在黎民之中？”

    这兴师问罪的话音未落，巨坑猛然倾斜摇晃。躲在残肢中的丽齿紫金蛛明明灭灭，一溜烟儿一般，钻入腿节深处。它似乎在瑟瑟发抖。

    巢xue之中，不断有细碎的沙石跌落下来。众人身上都披上一层细灰。雪奴和金乌跑来跳去，发出焦急的喊叫。罗知恩和花思邪人急忙运起道行，护住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