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插翅虎

    “小师傅，这是为何？”

    “真是非常抱歉，本寺今日有一场重要法事要做，无法招待施主，还请施主另投他处吧。”

    “我这个人很安分的，只求一榻就眠，绝对不会妨碍到你们，还请师傅通融一下。”

    “可是……”

    我站在法隆寺门前，声嘶力竭的与这个小和尚争辩，但是我说的口干舌燥，他也只是不住的摇头。

    “道慈，什么事儿？”一位老僧走向这儿来。

    “智藏师叔，您来就好办了。”小和尚面露喜色，“这位施主想在本寺借宿。”

    “借宿？”老僧不豫道，“不是说了今日有要事，不接待任何香客吗。”

    “可是，师叔，他身上带有义渊师叔的信笺。”

    “义渊的信笺？拿与我看。”

    智藏和尚接过信笺，匆匆一览，喜上眉头，换上一副笑颜说：“施主既与义渊师兄相识，自是本寺贵客，只是今日本寺确有要事，不便留客。不如这样，不远处便是元兴寺，主持道昭是贫僧师傅，向来乐善好客，施主可前往借宿，必无阻碍。”

    老和尚笑呵呵的给我指了一条明路，看来他是死活不愿留我在此了，我也没办法，听从他的指引去元兴寺撞撞运气吧。

    走出法隆寺，我看到地上一群灰蒙蒙如婴儿般的东西在爬动。我认得这是阴鬼，也叫小鬼，昔日转转曾和我讲解过，早夭的婴孩无法投胎残留在世上，吸食活人血rou精魄为依，有通灵者会用咒术控制他们，饲养并驱使为己做事。

    这些个小鬼一个个依着队列匍匐前进，目标正是法隆寺，明显是有预谋的，看来是那帮和尚们惹了什么对头来报复他们了。

    小鬼走到法隆寺门前，被一道无形的壁障阻挡，不少小鬼顿时化作雾霾随风飘散，余下的小鬼似乎被这惨状惊吓到，战战兢兢的又顺原路爬回去了。

    “切！又失败了吗，那帮秃驴还真是时刻不放松警戒呢。不过……今天，说什么也要……”

    我注意到墙边有一个唐髻青衣的女子，捂着胸口，嘴角露出丝丝血迹。

    “你没事吧？”作为一名好人，我很自然的走过去想要帮助她。

    “走开！”

    女子一挥衣袖，将我扇倒，眉目黑绕，一边咳血一边踉跄的走远了。

    “那女人是怎么回事？”我爬起来掸去身上灰尘。

    “这年头，好人真难当。”

    不理那个怪女人，我继续赶路，只是这天怎么黑了？还伴着阵阵雷鸣，这是要下雨吗？

    一道红光从高耸的黑窟窿里射下来，照在我身后的法隆寺上，整个法隆寺都被红光笼罩，而周围的建筑却没有沾染丝毫。

    红光中飞出一只黄皮大虎出来，胁生双翼，四肢附有宝盾，颈间系一红巾，绕着红光罗圈的飞旋。

    紧接着，红光中又冒出一个巨大的黑影来。形状就是普通的巨大化的人类，只是头上顶着两个不明角凸物，好像是……猫耳？

    “这造型有点像宇宙忍者呀。”

    法隆寺里响彻着低沈的诅咒声。是数百位僧侣齐声咏唱着降服的咒语，为了再次封印被解放的恶鬼。

    黑影在sao动，很痛苦的样子，飞虎一直在绕着他旋转。黑影张牙舞爪，捶击着他触碰的一切，大地在战栗，鬼瓦被震裂，药师如来的佛像倒塌落地。

    在寺院里聚集讲经的僧侣们被这带有强烈恶意的邪念波动袭击，不少人都被迫停止咏诵，痛苦的瘫倒。

    “不要停下来！为了降伏皇子的怨灵即便拼上性命也要念下去！”

    黑影的身形渐渐变小，动作也不似之前那般激烈了。就在这时，那只一直飞来飞去的大老虎突然一顿，反身跃向黑影，直挺挺有如钢鞭般的粗长尾巴分裂成了三段，好似三节棍一样猛烈的敲打在黑影身上。黑影哀嚎一声，如同云烟般被打散，随风飘散，消失不见了。

    黑影消失后天空也变蓝了，路人们一如往常的来来往往似乎根本没发觉刚刚发生的激变，只有法隆寺的房瓦碎了一地。

    “神子——”

    一声凄厉的哀鸣，是方才的那个女人，她还徘徊在附近。

    “可恶！可恶呀！”女人痛心疾首，泪涕直流。

    “大姐，你没事吧？”作为一名好人，我又很自然的走过去了。

    “你走开！”女人毫不领情。

    那只还在天空中转来转去的老虎注意到这里，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了。

    “小心！”

    女人推开我，抽出脑后的一支发钗，发钗立刻变成了一柄宝剑，挡住了飞虎的尾鞭。

    “啊呜！三十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也罢，今日就送你去极乐净土吧。”

    尾鞭闪出一道白光，将女人的宝剑打成碎片，同时发出的还有足以将人耳膜震碎的强烈噪音。

    “呵！十二神将……果然厉害……”

    女人口吐鲜血，刚才那一鞭不仅粉碎了她的法器，更将她的身体击成重伤。

    “今日的仇，早晚会和你清算！”

    女人自知不敌，挽起我的手，口中快速默念咒语：

    “迚瞞觔怶轐醟鏉鍫巛羥兓焌焥荈矼枃趍……走！”带着我一起钻进了地下。

    “就算再过三百年，你也一样只是个废物。”老虎不屑的哼道。

    感觉得到土和石块贴着我的头皮呼啸而过。

    “不要睁开眼睛，不要说话，不然脑袋会跌出去的。”女人的声音直接传达到我的脑海里来了。

    亮光刺来。

    “好了，可以睁开眼了。”

    经历好久，终于回到地上来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那只老虎又是啥？”我单刀直入的问。

    女人对我的疑问早有预料，解释道：“我叫霍青娥，是个仙人，那只老虎是佛门护法，东方十二神将之一的迷企罗……等一下，你能看见那只老虎怎么还傻傻的留在原地，想找死吗？”

    “我……我那是吓苶了，走不了，想请你搭我一把。”我随口胡说。

    其实是我见到这个叫霍青娥的女人起，总对她有一种亲近感，不由自主的想要帮助她，为她做些什么事。

    “何况我看那老虎不像是穷凶极恶的妖怪，我跟它无冤无仇，他干嘛要害我。”我继续找着理由，掩饰在她面前表现的不自在感。

    “呵。”青娥笑出声来，以她的阅历经验哪能看不出我的那点小道道来。

    我脸红了，就像心里的秘密被人瞅见，那种羞愤的感觉。

    “那那个好像M240星人的黑影是什么？你好像喊他‘神子’？”我又问道。

    青娥的表情瞬间凝固，俏丽的脸上浮现出nongnong的哀恸。

    “她是一百年前的敏达天皇皇女——厩户丰聪耳命。”青娥的声音很静、很沉，如潺潺溪水般的讲述着。

    “我年幼时很羡慕仙道，后来弃家而去，师从麻阳真人，后来与元德兄一起进仕于宋文帝，文帝惊异我的法术，奉我为师，一时风光无二。可惜后来元嘉之祸，我败在寇谦之的手下，自此圣恩不再，人皆道我是三流道士，而元德兄的弟子贞白先生更是直斥我只精研奇yin小道，不知天理大道，根本不陪称之为道士。”

    “我一气之下离了南朝，东渡日本，找到当时最有德望的丰聪耳神子，向她传扬道教。可神子却更笃信佛教，因为佛教有利于统治。我的本意是想推广道教，可惜这方面神子无法通融，既如此只好退而求次，能再度成为帝师就令我很高兴了。又因那个一直贬低我的顾玄平就很排斥佛教，带着三分报复心理的我这样对神子说，在政治上可以用佛教来使人民变得顺从，而当权者只要研习赋予常人非凡之力的道教即可。”

    “神子听信了我的话，表面上推广佛教，背后则以不老不死为目的修道，可惜以神子的体质没办法成为仙人，她选择了做尸解仙。神子计划，佛教虽有一时之利但不可能永远的统治，待到佛教衰退时，她便可以以圣人的姿态复活，然后解救这个开始糜烂的国家。”

    “可惜她的计划被那些僧侣获知，僧侣们惧怕神子的力量，若是神子长生不死，那么佛教永远都只是统治者的工具。于是他们镇压了神子的灵魂，将神子封印在法隆寺下。”

    “如果不是听信了我的话，神子他也不会遭此厄劫！”青娥的脸颊落下两串玉珠。

    在一旁作为听众的我也感怀神伤，那个‘神子’一定对青娥姐很好吧，不然也不会过了一百年还在为他落泪。

    “我一直在想方设法解开神子封印，但那帮和尚并非等闲之辈，我胜不过他们。不过也并不是毫无希望，苏我入鹿死后，我努力了二十五年，终于成功役使他的鬼魂，借他魂魄唤来天雷，将法隆寺焚烧一尽。正当我以为可以解救神子的时候，天命开别尊听信僧侣们的谗言，害怕神子复活后自己的皇位不保，下令重建法隆寺，我自己更是受到十二神将的追杀，幸得高野备命的搭救才侥幸存活。”

    “之后我找到了大海人皇子，向他宣扬道教，大海人皇子也不要看到佛教一家独大，便答应和我联手。我助他起兵反乱，推翻了大友大王，可他登上皇位后虽然颁布政策抑制佛教，可却始终不肯释放神子的封印，与天命开别尊一样，他也在害怕，害怕神子会危及他的皇位。”

    “没有办法，我离开了他，直到他死之后，我再度回到飞鸟。广野姬钟爱孙儿珂瑠，执意要传位于他，于是我一直潜藏在皇宫中，秘密偷会皇孙，十年来潜移默化，终于成功取得了他的信任。只要等广野姬一死，天皇便会下令拆毁法隆寺，解救神子。”

    “这不很好吗？”听到这里我插话道，“太上天皇年事已高，相信要不了多久时间就可以见到神子了。”

    “是呀，本来应该是这样的。”青娥抬起头，笑容中尽是苦涩，“可惜，我却等不了了。”

    “为什么？”我的心咯噔一下，看见她这幅模样，我心中也涌出一股悲伤。

    “因为，我听说……金钟被找到了。”

    这句话像是抽干了青娥所有的力量，那副落寞的模样真叫人心中不忍。

    “金钟？那是什么？”我问道。

    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金钟是南海观世音菩萨的宝物，有镇压世间一切邪魔的效用，若是将金钟置于若草山上，再在此处建造寺庙，那么金钟寺、法隆寺、元兴寺等七个寺庙将连成一条直线，佛光普照世间，神子的灵魂永远也得不到解救了。”青娥悲戚的说道。

    “那……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除非是在那佛法衰微、群魔横行的战国乱世，有人用大火将金钟所藏寺庙焚烧殆尽，方能破了金钟的法力，救神子出世。可眼下正是太平盛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等到末世降临呀。”青娥越吟越悲，泪水直涌。

    我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宽解她。

    我又想起前日收了妖蛇、交予义渊禅师的那个小小的金钟，青娥所说的金钟该不会就是我那个金钟吧？

    “咚——”

    山的那边传来一声气势恢宏、震天动地的洪亮钟声。

    青娥问声一惊：“不好！金钟归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