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早太郎托梦

    “就是这里了。”

    我随着矢奈比卖神社的神主来到神社参道一侧的铜像处，那是一尊高昂着头颅威风凛凛的神犬像。

    “这是国司大人出资打造的，为了彰显早太郎的忠毅勇敢，乡亲们也都感怀这份恩情，纷纷出人出力不计其劳，神社落成之日来参拜的人络绎不绝，大家都对早太郎报以最真挚的敬佩和感激。”神主介绍道。

    “是这样么。”我抚摸着早太郎的铜身，似有似无的问道。

    “是的，以前乡亲们每年要举行裸祭，将选中的女孩儿盛装出行，送到妖怪的口中，如今妖怪被早太郎退却，这祭礼也不需要存在了，不过大伙儿都跟我商量，想将它改成祭奠早太郎的节日，我很赞成，国司大人也是同样的想法。”神主无限感慨的说。

    “是这样呀，那很好，那就好。”

    我默默无言，在神主的指引下对早太郎进参拜之礼。

    早太郎，你能看到吗，大家都还记得你，都没有忘记你为他们付出的一切，或许这就是你所期望的吧。

    是夜，我就在神社借宿，入睡之后，朦胧间看见一只身形巨大的白犬来到我的身边。

    “早太郎，是你吗？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我不敢置信的发问。

    早太郎高昂身躯，从他的颌中不可思议的发出了人的声音：“你是在做梦，我入你的梦中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天龙川上游的伊那谷快要崩坏了，一周后山洪会倾泻到磐田郡来，快通知这里的居民，让他们赶紧迁移吧。”

    说完这话，早太郎便消失不见了。

    “等一下！”我挥喊着，想去追寻它，却怎么也找不到。

    猛然惊醒，看见神主举着一盏灯慌慌张张的跑来我的房间，他也做了相同的梦。

    “此事怪异，恐怕不是简单的梦境，如果梦里早太郎说的是真的，那可就糟糕了。”

    “山洪爆发，数千户人家将流离失所，事关重大，我们俩在这瞎讨论也没有，还是赶快去报告国司大人吧。”

    当即不敢迟疑，我和神主连夜敲响了国司府的大门。好在我和国司手下那群兵吏也算熟悉了，神主又是本地的名人，没受到什么责难就见到刚刚被我们闹醒还穿着一身睡衣的漆部造道麻吕。

    “是谁半夜三更吵吵老子呀，不怕老子把他抄抄了吗？”

    漆部造道麻吕显然还没睡醒，一路打着哈欠来到待客厅，看到我后眼睛一亮：“这不是堪四郎吗，什么时候来远江的？欢迎宴咱们明天再开吧，现在夜深了，洗洗睡吧，你是要在我国司府休息吗？”

    “不是欢迎宴的事啦！”我哭笑不得的向他解释了我们的来意。

    听完后国司的表情变得稍稍严肃，犹带着几分怀疑：“这事是真的吗？不会是你们睡迷糊了吧？”

    “这事我们也没法确定会不会发生，正因如此才来找您商议，请您拿主意呀。”我说道，“我并不是远江人，今夜过后，我一走了之，水也淹不到我是身上，正是担心这里的百姓，害怕会噩梦成真，所以才赶来通知您。”

    道麻吕摩挲着下颚，思考着这事的可能性，面色愈来愈严肃，吩咐从人道：“拿地图来。”

    展开地图，在上面标出天龙川流域和伊那谷的位置后，道麻吕反倒怀疑了。

    “这伊那谷那信浓山中，离我磐田如此之远，中间又有群山阻隔，它那儿决口怎么可能泄到我这里来？”

    “这……”我无言以对，毕竟我这山川洪水之事一窍不通，只是单纯相信早太郎的预言。

    神主看着地图，疑惑的自语道：“说起来很奇怪呢，今年天龙川的水流一直很平稳，没有发生过涨流呢。”

    “哈。”道麻吕一拍手，“这不正证明了洪涝之事不会发生吗，只是你们平日多心多想，恰有此梦罢了，回去睡吧。”

    “不，国司大人您初来本地，可能没有听说过，我们这里的人对天龙川有一个称呼。”

    “什么称呼？”

    “‘狂暴的天龙’。”

    “‘狂暴的天龙’？”道麻吕心中一动，呼喝从人道：“快去把丹生茅上给我叫来！”

    睡梦中的丹生茅上被人喊醒，强制带到了国司府中。

    “国司大人，这么晚了唤我来此做什呀？”尚迷瞪着睡眼的丹生茅上微微不快的抱怨道。

    “丹生你来。”道麻吕将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唤到身边，介绍道，“这位是带神犬早太郎来解救过本乡的堪四郎，这是本地矢奈比卖神社的神主，你是见过的。这位是本地磐田郡的郡掾丹生茅上，精通水利。丹生，深夜唤你过来，其实是这样的……”

    将事情经过告之后，丹生茅上睡意朦胧的神色顿时不见，烁烁目光仔仔细细的盯看着地图。

    “可能性很大。”许久之后，丹生茅上终于下了结论，语气相当肯定。

    “这、怎么会……”道麻吕难以置信，但专精此业的部下也这么说了，那就准没差错，由不得他不信。

    “这半年来下游水流一直很平稳，怕是上游山中将水量积了下来，一旦伊那谷决口，势必会带动所有水流倾泻而出，到时不仅是磐田郡，只怕整个远江国都会被山洪冲洗，甚至三河骏河也会受到波及。”丹生茅上分析道。

    “丹生，你可不要胡言乱语危言耸听，远江全境、怎么可能！”

    漆部造道麻吕害怕了，一国被淹这意味什么？数万百姓家园被毁，抚恤，重建，这得花多少钱？粮食收成也完了，连同明后两年恐怕也没法种植谷物了，说不定还会爆发瘟疫。

    “不是危言耸听。三月木曾川春汛，美浓几乎全境被淹。木曾川水量之大、水流之迅都远远及不上天龙川，而夏汛可是要比春汛凶猛得多。”丹生茅上要冷静许多，虽然他的表情极为抽搐，简直像要凝出血来。

    “那，那我们要怎么做？拓宽河道，减缓水流吗？”道麻吕询问道，作为从小生长在国都的京官儿，他对治水的了解仅限于古书里的大禹治水。

    “不行！”丹生茅上断然道，“天龙川水势迅猛，不比其他河流，一旦拓宽河道只会讲沿途村庄田地卷入洪水当中。我们应该挖深河道，加筑堤坝，迫使洪水引入河道之中，才能减轻受灾面，多保存一分土地。”

    道麻吕道：“本官不懂水利，一切就交给你了，务必要保下远江呀。”

    “在下一定竭尽所能！”

    在此后的一周时间里，丹生茅上带领着全郡人们修筑堤坝、挖渠引流。期间丹生茅上一直顶在前线，监督工事，观察水流，昼夜不休。其妻当时已怀胎十月，即将产子，唤丹生回去，但丹生忧心水患，不敢离开。直到洪水来时，被堤坝阻挡，顺着渠道流回河中，待到洪水流尽，全郡得救，人们振声欢呼，丹生茅上这才回到家中休息。

    数日后，灾后妥善工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我想也该离开了，向国司道别后，想着也去和丹生茅上说一声吧，这几天在一起救灾，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亲近不少。

    来到丹生府上，正遇着丹生茅上的夫人生子，丹生茅上已经年近七旬，他的夫人也六十有三，这种高龄还能怀孕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想到我家隔壁那俩老家伙也没什么值得惊叹的了。

    “今番能顺利避开洪灾，使磐田不受其害，想必也是佛祖保佑呀。”丹生茅上说道。

    丹生向来敬佛，自将功劳归到佛祖身上去了。

    我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见我发笑，丹生茅上反应过来，致歉道：“要不是阁下前来通报，我们也不发现有此祸患，说起来还是要谢谢堪四郎兄弟。”

    我也不想跟他在这问题上发生争执，转问道：“听闻尊夫人生下一子，不知是男是女？”

    “是一小女，我等都已六十有余，本以为此生注定孤单，不想在此高龄能得亲儿供养，想来也是佛祖怜悯。”说道女儿，丹生顿时来了兴致。

    “女孩儿吗？不知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尚未起名。”丹生笑了笑，随即道，“不如就请阁下来起一个名儿吧。”

    “我来起名？”

    “是呀。”丹生茅上道，“若不是阁下报信，只怕我一家人都葬身鱼腹了，您是小女的恩人呀。而且小女今日刚出生，您便来了，这也是一种缘分呀。所以我想您若不介意的话，就此攀个亲，让小女认您做义父，如何？”

    “这个……”我愣住了，这发展有点出乎意料。

    丹生茅上继续道：“我夫妇都已六十高龄，怕是很难看到小女结发的那一天了，往后若是出了什么事，就拜托尊下了。”

    “这话严重了。”我慌忙推辞，不敢承受。

    丹生茅上也发觉自己唐突了，撇开这一页道：“是老夫孟浪了，就当老夫什么也没说好了，不过还是就请阁下为小女起个名字吧。”

    “这、好吧。”

    起名字？我困惑了。

    众所周知，我是没有起名字的天赋来着，第三章我就一直在抱怨自己名字不好听，想换个名儿，可却一直想不出好名字来，所以一直没换。今天我连自己名字都没想好，却要给别人起名字，还是个女孩名字，可真是苦煞我也。

    “起什么名字好呢？”

    我挠着头，无意识的到处张望，看见屋外夏日炎炎，高大繁盛的树林里，阵阵蝉声鸣叫。

    “树、林、森……有了！”我一拍手，对丹生茅上道：“你看‘森夏’这名儿如何？丹生森夏。”

    “丹生森夏吗？不错的名字，多谢了。”丹生茅上捋着胡须，对这个名字感到很满意。

    我也对自己想出一个好名字感到得意，忽然小腿部有一股毛茸茸的触感，我低头一看，是一只手掌大小的小猫咪。

    “这只小猫是？”我抱起这只惹人怜爱的小猫咪，捧在脸旁，一边亲昵一边询问道。

    “那是我家今早刚出生的小猫，名叫早苗。”丹生茅上笑道。

    “早苗？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