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白玉为盘金银作子

    明明已是盛夏，却不住有凉意袭来。乌云密盖的天空下，少年珍珠般的黑眸迎上散发炽热光亮的少女，好像那黎明混着夜色时，永恒的太阳与静谧的月亮重叠的片刻。

    “感谢世上所有的神明。”十分沁凉悦耳的声音。

    佐为垂下眼帘，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呢？喜悦吗？大概是吧。

    仿佛遇见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种惊喜，豁然开明的感觉，对了，就和自己第一次拿起棋子时的感觉一样。

    正厅内，藤原不比等和县犬养三千代之间的友好洽谈也结束了，两人携手步入偏屋，见葛城与武智麻吕坐而论道，马养和麻吕在门外嬉戏，却不见了佐为。

    “葛城，佐为呢？”县犬养三千代询问道。

    葛城这才发现弟弟不见了，一阵惊慌，向母亲告罪。

    “你怎么做兄长的，不会照看弟弟吗？”三千代怒斥道。

    葛城俯首默言。

    “没事的，门人没看见有人出去，佐为定然还在这里，找找便是。”藤原不比等劝慰道。

    “那个小弟弟跑去后院的那个洼地了。”廊外正在玩耍的马养插话道。

    洼地？藤原不比等肃然一惊，心中涌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庭院中，妹红和佐为在一块宽大平滑的石头上划了十九道纵横线，各持绿叶石子，在此对弈。

    “十九之七，挡。”

    中盘的三子是救不活了，随他吃吧，接下来只要在十九之五做活，右下的大龙就保住了，然后吃掉她在左上的困子，没问题，能赢。

    他想做活，妹红看出来了，可看出来又怎么样，这一手若不将这三白子剿杀，他的下一手就是投子入眼，那时自己右盘的十几颗子都将被提吃。

    “十二之七，吃。”

    堵住黑棋大龙的三颗白子被提走，佐为并不忧虑，虽然先锋已死，但只要边角安宁，就还有机会再争中元。

    “佐为，你在这做什么？”不远处传来母亲的声音。

    佐为闻声一惊，手一抖，棋子错下了一位，落在了十九之六上。

    落子无悔。

    佐为目光随棋子而去，心叹一声，罢了。

    活不成了。

    “佐为，我不是说不许再下围棋吗，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对不起，母亲。”

    佐为没有多说什么辩解或抗拒之言，只吐出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道尽了他的心情。

    看着佐为落寞的表情，县犬养三千代也发觉自己的行为有点过激了，但这也是为了他好，不受管教的孩子是不会成材的，围棋与博戏并称荼毒，佐为沉迷于此，早晚会反受其害。

    “佐为，我们回去吧。”三千代抚摸着佐为的头，柔声道。

    “嗯。”

    佐为转过头望向那个火红的身影：“以后还能见面吗？”

    妹红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佐为满意的笑了。

    三千代母子离去后，藤原不比等来到妹红，想要说些什么。妹红不等他开口便回到自己的洼地小屋，关上房门，对这个曾经仰望的存在完全不予理睬。

    藤原不比等摸摸下巴，没去计较，他对这个女儿一直当做空气来看待，只要不给自己惹事就随便了。

    藤原不比等当这块洼地不存在，妹红也只在自己的小屋里活动，这样的氛围很怪异，但两人都觉得这样很自在，符合自己心意，府内其他人见不比等这个态度也只好缄口默认，只有藤原房前总是看妹红不爽，隔三差五的来找茬，当然结果都是铩羽而归。

    隔日，佐为发现自己的围棋不见了。

    “兄长，我的围棋呢？”佐为带着一丝哭腔问道。

    葛城没有回声。

    “兄长，你说话呀，我的围棋呢？”佐为摇着葛城的手臂追问道。

    葛城被逼得无奈，道：“弟弟，别再玩围棋了，技非六艺，用非经国，围棋实乃无用之物，何苦如此执迷。”

    “兄长，连你也说这种话吗？”

    “我……”

    “我讨厌你！”佐为大叫一声，泪奔而去。

    “弟弟。”葛城想要挽住他，却一把抓空。

    对佐为而言，围棋是无可取代的存在，是心灵寄宿的场所。失去了围棋，就好像失去了灵魂。

    胸口在隐隐作痛，佐为仍然想要继续下棋，手向天空招摇，佐为空虚地握了握拳，声已呜咽。

    “去找那个人吧。”

    佐为自言自语道，在他眼中，只有那个穿红衣服的人是自己的朋友。

    妹红见到佐为也很高兴，佐为跟她以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或许是年龄的缘故吧，佐为很天真，很可爱，而且给人一种恬淡平稳的感觉，和他在一起交流很容易收获快乐。

    “我们要买一副围棋。”

    佐为和妹红来到一处店铺，向店主要求道。

    店主看得出他们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道：“两位公子别闹了，围棋可是管制物品，我这小店里哪会有，两位公子想耍的话找人偷偷制作一副就是了，为何要来难为小人。”

    佐为和妹红面面相觑，接下来又跑了几个地方，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在禁弈令的威慑下，藤原京中根本不可能公然出现围棋。

    佐为很伤心，自己只是想下围棋，为何上天连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成全。

    妹红为他拂去泪珠。

    “不要哭泣，不要认输，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妹红微笑着说。

    属於佐为的宝物究竟在哪里？柔和的阳光，带给他幸福的预感。天空和花儿都在向他微笑，在前方等待的是什么？深呼吸，推开那扇门吧。

    佐为和妹红走进这间破陋的小屋，屋内有块四四方方、状如棋盘的大石板。

    虽然没有围棋，但这块石板简直就是天然的棋盘。

    “这块石头可以送给我们吗？”妹红向这间房的主人询问道。

    主人是个老妪，她闻言高兴道：“这块石头我早就想挪走了，可惜老婆子无气无力，怎么也挪不开，只好依旧放在这里。你们要是肯把它拿走那可真是帮大忙了。”

    妹红和佐为将石板搬回去了，放置的时候不小心摔破一角，滴溜溜滚出几颗银豆子。

    佐为妹红大感惊异，小心翼翼的将石板拆开，只见里面藏匿着一块汉白玉制成的棋盘，以及一大把拇指大的金饼和银豆，数了数，恰好是一百八十颗金饼和一百八十粒银豆。

    “可能是以前某位爱棋的富豪，花巨资制作了这一副围棋，但又怕贼人惦记，于是把它藏进了石板之中，可惜后人不知，时过境迁，几经易手，落到我们手里。”妹红分析道。

    佐为根本不在意它们来历什么的，找来两个盛棋子的盒子后，便和妹红在这白玉棋盘上用金饼银豆下起棋来。

    曾经幻想梦中的幸福，如今有人亲手为我实现。

    想要传达的思念，溢满胸口。

    如果没能与你相遇，我只能强颜欢笑，而现在，你正在全力的支撑着我，你眼中的坚定，使我逐渐改变，总有一天，我也会拥有支持你的力量，就让我们结伴而行吧，从那彷徨无助的困境中走出来，奔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