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忘记呼吸

    与我同样，我的两个患难伙伴也沉静在自己的世界，渐渐睡去。

    事情发现和我预想的一样，食物饮水越来越少，相互注视的眼神也多了些冷漠。因为彼此都知道会成为别人的血食。

    第一个被吃的，注定悲哀，但愿他在地下原谅我们，也希望能等我们，用不了多久，我们都会下去，那时我们还是一路，我想起老秃那晚唱的：一路上有你。

    在食物还剩下三天量的这天，老八把食物饮水，分成三份给了我和老秃后，默默地拿着食物，水，面无表情地走向稍凹的岩壁下，和衣坐了下来，呆滞地望着微拂的青草。

    我和老秃相互看了眼，我知道他心中第一个目标是谁了。他也读懂我眼神里的东西。彼此没有言语，又一起望向远处的八哥。

    “我们为他唱支歌吧！”我轻声对我秃说。

    “嗯。”老秃轻哼。回身拿出吉他默默地走向老八。

    没有多余的话，我们围坐一起，老秃拿出瓶二锅头，递给老八说：“兄弟，喝一口，兄弟多年还没看过你这么严肃。”

    八哥苦笑着接过酒，灌了口，喝的有点猛，老八呛的咳嗽，再看时他满脸是泪。

    “好久没喝了，有点辣嗓…”老八抹了下脸。

    “兄弟，无论何时我们都是兄弟，到哪都是，只不过有时会先去某些地方，等等我们，一起上路。”

    老八听了哭丧着脸说：“我，我不想先走…”说着泪奔。

    自认识以来，胖子八哥总似长不大的小孩，整天嘻皮笑脸，吊儿郎当，从没看过他为什么事烦恼皱眉。而面前的他呜呜哭的泪鼻涕和了一起，更似无助的小孩。在死亡面前，人是没有掩饰的，任何虚伪的粉饰都化为虚无，露出本质。

    在老八悲伤的哭声中我烦躁地接过酒，仰头喝了一大口，一股灼热顺着食管向下烧，浑身激出一层小疙瘩。

    烈酒难咽，入肚火热，使人振作，酒精燃烧身体中的热量，血液也随着奔腾，一股力量在心底奔涌，之前所有烦恼悲伤，阴暗自私的情绪和想法，如落叶遇秋风，阳光融雪般的挥之而去。

    一个声音在心底呐喊：“活着，活下去。”我口中不停地随着呐喊，声音从微不可闻，逐渐地大起来，最后声嘶力竭。活…活…下去…去…，声音在山谷不断的回荡，似飘向了远方，变的悠扬。

    我振奋地看着望我发呆的两人，他们满脸木然，在他们看来我似乎疯癫。即将弹尽粮绝，除了等待死亡，没有别的事可做。谁都想活，不想死，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一切都成了泡沫。

    而且，人的虐根性使我们自私卑劣，凶残无比。在无食可吃的时候，闪现在脑海里的居然是吃人，食掉朝夕相处一段时间的伙伴。只是为了多活几天。

    这居然是几分钟之前。脑海中存在的想法，我忍不住颤抖，多么可怕的想法。没有灌进身体里灼烧的酒精，到现在我还认为为了生存，吃掉自己的伙伴，是理所当然的事。

    太可怕了，人原来是最可怕的动物，我突然觉得羞耻愧疚的无法忍受，刚才那个为苟活，欲食人的家伙是我么？他又是如何占据了我的大脑，蛊惑我吃掉同类，只为了在这死局中多残喘几天。

    我抬起头，对呆望我的老八和老秃笑了，笑的自觉灿烂阳光。我看着他们说：“我们要活，谁都不会死，也不能死。要活，要活着！”

    我的笑容似乎感染了他们，慢慢地从呆滞中转醒，麻木的面部努力收缩，起初笑的很难看，但一直要笑，渐渐地他们和我一样笑的灿烂无比。

    我感到自进入这谷地，就不知觉地变了，变的麻木不仁，执着偏执，失去理智，回首这些天的你，我，他，一瓶烈酒似乎让我们重生。

    接下来我们不在沉闷，抛开自进入这巨大牢笼逐渐积累的一切负面情绪通通抛开，努力过好每一刻再一起的日子。

    说起来挺美好，三个男人被困在井般的巨大牢笼中，每天重复看着同样的情景，憋屈的想撞死在石壁上。

    可在食物快断绝的这些日子，我们三个靠在岩角眯着眼享受阳光的温暖，习以为常的阳光对我越来越虚弱的我，是多么亲切，原来沐浴在阳光下是这么的舒服，以前从未呼吸到阳光的味道，可就在这些离阳光渐去渐远的时光里，闻到阳光的香甜，一种难以描述的留恋徘徊在我们三人身上，并在山谷漫延。

    今天只吃了块牛rou干，晒着阳光的我们似乎也快成干，饥饿一点点抽丝般地吸食我们的体能，衰弱我们的器官机能。

    如今只有靠着石壁在阳下等待死亡，就在前几天，我们还一起高呼：活下去，活下去！现在想想，那时的振奋高呼只是想摆脱食人的意识，与兽区别开，离邪恶远些，从而更像一个人。

    我们在阳光下消耗着最后一点生命，努力的使自己快乐些，于是我们开始哼歌，前几天，还有些力气狂吼，现在只能低声哼唱。

    几乎翻遍记忆中每一个角落，直到唱无可唱后，老秃抽出他那杆枪说：“没的声音了？来，兄弟们，让我们听听响！”说完艰难地抬起枪，咬牙狠劲扣动扳机。

    “乓。”一声巨响在山谷中震荡，隆隆的似乎把山壁摇晃的抖动，那种共鸣使我们的灵魂几乎出窍。

    枪巨大的后坐力，把老秃拍在石壁上，我看见他痛苦地面部扭曲，嘴角溢出了血迹。

    就在我在枪声隆隆震荡中，高喊着：“你没事吧？”时候，我们身后依靠的石壁颤动起来。三人几乎同时感受到这种加剧的抖动，惊惧的忘了饥饿造成的衰弱，飞快地离开发出轰轰声音，越来越晃动的山壁，都张大了嘴，惊恐地瞪圆双眼，看着向后退去的巨大石壁，心在狂呼，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突然发生在眼前不可思议的场景，让我们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