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阴云

    苍云宗毁了，全宗上下十八长老，三万弟子，被燕霆一人杀得只剩下了一万多弟子，那一万多人，还有着超过一半的人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势，因为此次的劫难，大多数弟子都不愿意继续留在苍云宗，在那天晚上，纷纷找出苍云宗仅存的财宝，弃宗逃离了。

    紫千影带人从皇城来到苍云宗时，看到的却是让她此生留下最深重阴影的一幕。

    苍云宗前殿和中殿上上下下，断臂残骸，尸山血海，简直堪比人间炼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恶臭都血腥和腐败的味道。一同而来的紫家人皆是目瞪口呆，微微发颤，甚至那两个紫家元道境强者，都失神了许久。

    那一天，紫家人第一次看见紫千影疯了一般在苍云宗寻人，口中喊着那个叫燕霆的青年，整整一个晚上，却始终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第二天，苍云宗宗主苍炼从皇城归来，眼前的一切仿佛让他堕入了地狱一般。

    苍云宗，彻底毁了！

    ……

    秦妃泠没有带燕霆回赤羽城燕族，而是带着他逃到了苍云山东部七十里外的一个山洞里面，这个位置，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未彻底走出苍云山的范围，也就是说，如果苍云宗剩下的人进行搜山，不出三日，这里是有可能被发现的。

    但秦妃泠想不了那么多了，以燕霆的伤势，若不及时救治，怕是撑不到她赶回燕族。而她自身残存的力量，身体的严重损伤，也不足以支撑她回到燕族。

    燕霆身上大片血管爆裂，身上的伤势更是严重到令人触目惊心，几乎每一处裂开的皮肤都在止不住的渗血，秦妃泠背着他来到这里，背上已经被鲜血尽数染红。

    在力量即将耗尽的情况下，他还是及时赶到，为秦妃泠挡下了那元道境强者的绝杀一击，但这一击，也成为了促使他濒死的直接原因。

    秦妃泠喂燕霆服下一颗丹药，但是又立刻将丹药取了出来，她依稀记得，这种情况，燕霆的身体是受不得任何一点药力冲击的，除了白谷的覆云丹和少数锁死性命的丹药之外，其余的对燕霆而言无疑是催命鬼手。

    忽然，一团微弱的绿光在燕霆腹部亮起。

    “源心炎，源心炎……”秦妃泠绝望地喊着。

    “我知道该做什么！”源心炎的声音在秦妃泠脑海中响起，随后，源心炎从燕霆体内冲出，停留在他的上方，释放着治愈神力为燕霆压制伤势。

    但源心炎自从论道城归来之后都没怎么恢复本源神力，唯有在回来时前一天才稍微吸收了一点能量，此刻的它，自身神力也是严重不足，只能勉强吊住燕霆的命，不让他死罢了。

    一个晚上过去了，源心炎才收回神力，而秦妃泠则是一夜未眠。

    “他怎么样了？”秦妃泠担心道。

    “你现在可以给他服下一些冲击力较小的丹药，助他持续运转元气，他自身恢复能力远超常人，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苏醒了，但是记住，苏醒后至少一个月内不能使用元气，更不能使用那种黑色的力量，否则……”

    “会有生命危险吗？”秦妃泠声音小了几分。

    源心炎摇摇火苗：“否则我又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救他，本来我自己的能量就严重不足了，保存自身基本生活都已经非常困难了，还要分出一大半救他的命，能源供给还总是有一天没一天的，我这么小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秦妃泠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源心炎还有心情开玩笑，她轻声叹息，问道：“你一直在他体内，应该知道他在苍云宗上为何会跟他们打起来吧？”

    源心炎突然不说话了。

    “怎么了？”

    “这件事情，你还是等他醒来亲自问他吧，自从我跟随他以来，他的情绪一向很平静，如此失控到反常的地步，我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那桃林之外，你们遇险之时，还有一次就是昨天，而且昨天那次，他的杀意和怒意，是最可怕的时候，我都不敢阻止他。”

    “虽然我也觉得，那些人真的做的太过分，杀了他们，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后面一段话，源心炎的声音很轻。

    作为天底下最善良的神物，它有着包容万族的心胸，哪怕是穷凶极恶之人，它有事也会遇机而救之，自从诞生以来，它已经逐渐领悟到了世间万物的情感，其中，人类的情感最为丰富，当燕霆听到那个噩耗，流出血泪之时，它可以非常清楚地感受到燕霆心中悲愤交加到极致的感情，那种感觉，别说燕霆，就连它也不愿意再体会第二次。

    秦妃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僵硬地点了点头，道：“好，你消耗了这么多神力，应该已经很累了吧，快休息吧。”

    源心炎提醒道：“还有一件事，你自己的伤势也非常重，虽然你现在可能觉得没什么，但这都是因为你的执念很沉重，想着其他的事情，若是这个执念消失，你会昏厥也说不定，所以你现在最好时吃下一颗恢复伤势的丹药，防止意外发生。”

    秦妃泠昨夜释放元魂，挡下那么多强者，以她的实力本不可能做到，但上古元魂之力硬是勉强填补了她的力量不足的缺点，但随着结界破碎，她的身体受损严重，又是长途奔波，一夜未眠，此刻不但是内创极深，身体负荷也到达了极限，只是对燕霆的担忧导致她执念深重，意志强盛，撑起了这副早该倒下的身躯。

    对于源心炎的善意提醒，秦妃泠微笑着回应道：“我知道，谢谢你了，源心炎。”

    说着，她吞下一颗丹药。

    源心炎笑了笑，看了看二人，道：“我诞生这亿万年来，见过世间百态，尝过人间疾苦，也目睹无数情人大难临头之时各自飞走，像你们这般能够为了对方豁出性命的人，确实是少之又少，燕霆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执拗，有你在身边，刚好可以弥补他这一点。”

    “我虽然想帮你一把，但奈何有心无力，接下来我可能要沉睡几天，所以若是有什么困难，只能靠你们自己解决了。”

    秦妃泠苍白的小脸微微一笑：“没事，你去休息吧。”

    源心炎化作虚无之体，遁入了燕霆的体内。

    秦妃泠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下来，一夜的恢复，燕霆身上的伤口已经勉强愈合，血也止住，她将那枚丹药塞入燕霆的嘴中，拼着最后一丝意志，以温和的元气化开丹药，助燕霆吞服，做完这一切后，她抱着燕霆，背靠石壁，强烈的睡意席卷上来，她再也忍不住，直接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秦妃泠终于醒来，却发现她不是靠着石壁，而是平躺在地上，后脑枕着一堆草垫，身上盖着一件新衣服。

    她身躯弹起，飞快地在山洞里面寻找着燕霆的身影。

    而燕霆，就坐在洞口，脑袋靠着一块石头，一脸颓废，尽显死意。

    秦妃泠连忙起身，走到燕霆的身边，燕霆抬头看着秦妃泠，瞳眸中满是愧疚之意。

    “燕霆，你……你什么时候醒来的？”秦妃泠微笑问道。

    “我……醒来没多久，你累了……就继续睡吧，我现在不困，我在这里守着。”燕霆的声音低落到了极点，甚至非常嘶哑，他头痛欲裂，牙齿颤抖，缩在一团，身体明显有些痉挛。

    秦妃泠眼中闪过一点泪花，她蹲下身躯，伸手去摸燕霆的脸。

    但燕霆一下子闪开了，颤颤巍巍地道：“别碰我，别碰我……我好怕，我怕我控制不住伤到你，别过来……我昨天晚上……我昨天晚上……差一点……差一点就伤到你了……”

    “我不怕……燕霆……”秦妃泠轻咬贝齿，奋不顾身地抱住了燕霆，燕霆在撒谎，他醒来很久了，肯定是施展那种秘法之后，他又像在桃林之外发狂一样，把自己当成了敌人，想要斩杀，但最后他控制了自己。

    修炼魔道七杀咒者，最忌杀意，但燕霆在苍云宗上大杀四方，血流成河，那时杀意最盛，魔念自然不会在那时选择蚕食他的思想，但昨天晚上，燕霆忽然暴起，差一点点，就亲手杀死了秦妃泠。

    幸好在最后那一刻，他脑海中闪过一丝清明，飞快地跑出了山洞，在二十里之外的另一处山脉中爆发魔念，毁去了方圆十里的山林，最终暂时遏制住了这股魔念，等到他早晨醒来之时，他还以为自己杀了秦妃泠，疯了一样跑回山洞，发现秦妃泠安然无恙地睡着，他才放心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妃泠……我差点害了你……我……”燕霆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蜷缩在秦妃泠的怀中，放肆痛哭起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哭过了，但是这一刻，多重悲伤情绪催化下，泪水夺眶而出，他无法控制。

    这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控制眼中的泪水，比控制魔念更难。

    “我没事……我没事，我不是还好好的吗，我们都没事啊，都活下来了……已经没事了……”秦妃泠重复着安慰道，她不知道，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已经意识到了燕霆为何会暴走屠戮苍云宗，只是她无法开口，她不能让燕霆再一次承受这种痛苦。

    “妃泠……”燕霆啜泣着，神情充满恐惧，他面对死亡的时候，都没有过这般神色。

    秦妃泠微微咬牙，两地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了燕霆的头发上。

    “梦然……梦然她……她死了……我妹妹死了……”燕霆说完，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脸色通红，鼻涕和眼泪混杂在了一起，他一把擦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梦然死了！”他低下脑袋，声音嘶哑低沉，夹带着痛苦的啜泣声。

    秦妃泠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了燕霆。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自己心中那个最坚强，最勇敢，最自信的男孩，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歇斯底里。

    她没有阻止，更没有开口安慰，只是就这样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