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大幕徐徐拉开
“你说史管事曾经安排了混街面儿的子侄访查米粮交易的事情……”林卓坐在椅子上，仰着脑袋思考着什么，秀气的眉毛皱成了一大团。 旁边窝在椅子里的哈茗直勾勾盯着他皱着的眉毛，觉得糟心无比。 “正是，而且那几个子侄都被打成重伤，还出了条人命。当晚钱师爷就去了史管事府上，从那以后，史管事，就再无动作了……”陈苏将这几天的情况一一上报，他受命调查这个史管事好几天了，一开始觉得林卓的安排是不是有些蛋疼，一个老管事干巴巴地有什么调查价值，但是这两天却偏偏就是这个老管事不断出现意外，才让他重视起来，再也不敢轻视林卓的安排。 林卓脑海里浮现了钱师爷那张表情诡异的老脸，“只要户房证明粮食没有问题，金员外就没有问题。” “送命的那个人，是因为查到了什么？还是另有原因？”林卓再度发问。 “呃……”陈苏有些羞涩，“这些消息，我们没有搜集到……” 林卓蓦地想起，陈苏手里面的，只是些家丁小厮和小二，并不是专业的，他自己再有特务头子天赋，也不可能撒豆成兵。 “无妨，你手中人手有限，怪不得你，安排他们去打听一下，送掉性命的那个人，最后调查的是哪个地方？”林卓随即调低了任务难度。 “是，请公子放心，陈苏必定不负公子所托……”陈苏躬了个身就要出去。 “喂……”哈茗公主跳了出来，“现在咱们很缺人手嘛？要不要我把哈龙、哈虎叫来帮你。”她的大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芒，好像一个期待被允许去做一件大事的小孩子。 “陈苏，你先去吧。”林卓沉吟一下，僰人身份特征明显，做这种地下工作不是很适合，而且现阶段他也不打算让陈苏完全掌握全过程，摆手让陈苏去忙。 “哈茗，现在我确实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林卓看着哈茗，神色严肃。 “你说……”哈茗公主是个爽快人，麻溜的从椅子上出溜下来，还拍了拍才露尖尖角的小胸脯，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也很凝重，似乎下一刻就要去扛炸药包了一样。 林卓被她逗笑了，这个妹子，看上去蠢萌蠢萌的，真是有些赏心悦目啊。 看着林卓好容易露出来的笑容，哈茗妹子很不矜持的跟着呵呵直笑，露出了两个小虎牙，圆乎乎的脸蛋泛着荧光，傻乎乎的，跟她在僰人议事大厅里条分缕析，镇压哈烛的形象，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县令大人已经同意，近两天会设法让你们跟哈朴族长见面，表达对僰人绝无恶意的诚意。”“真的嘛，那太好了，我好久没有看到爹爹了……”哈茗满脸喜色，娇娇糯糯的嗓音，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善良的想法。 “但是哈朴族长毕竟是在府城守备的看管下，未免让他们起疑心，往来潜入的人数不能太多，你可以安排族人回到九丝城，让哈洛请族中威望最高、最能服众的老辈前来，以便压制你们族中的反动势力，为我们争取时间。” “嗯嗯，我这就让哈龙回去，请我们族中最老的老辈儿来……”哈茗点头不迭，还是一副傻呆呆的模样。看上去，有林卓在的地方，我们的哈茗公主就无法恢复正常了。 “还有，听方才陈苏所说，戎县应该有一些人开始狗急跳墙了，恐怕会对我们不利，为保万全，你可以让哈龙带一些族中精锐出来，设法混进县城，以备不时之需。” 说着说着，林卓的宅男嘴花花属性再次暴露，“我们出点儿意外倒没什么，伤到了我们比珍珠还珍贵的哈茗公主，那我连做梦，都不会原谅自己了……”顺手还拨弄了下哈茗额前稀稀疏疏的刘海。 哈茗呆愣愣在那里，等林卓说完做完转过身之后才成功还魂，嗫嚅着嘴巴，“我不出事，你也不能出事……”脸蛋儿上红红的，说着傻乎乎的话，好像是在拿自己的安危跟林卓做一个交易。 看到林卓转过来贼忒兮兮的看着自己，一脸探究的模样，没来由的升起一小股无明业火，想要冲着那张俊脸弄上几记粉拳。 “你是我们的主心骨儿嘛，你受了伤怎么办呀，都没有人帮我们了……”哈茗公主还是很聪明的，紧急情况下还能想出一个还算科学的理由，嗯，看哈茗公主得意洋洋连蹦带跳出去排兵布阵的样子，她应该也对自己的机智颇为满意。 将陈苏和哈茗都交代了任务之后，甩手大少爷林卓开始陷入了沉思。 钱师爷一口咬定史管事会认定粮食是完好的，没有霉变。那双浑浊的老眼和充满了纠葛的皱纹纵横的老脸仿佛又出现在眼前，真是梦魇啊，居然对他念念不忘。 他敢如此肯定史管事的反应，就只有几种可能，要么粮食本来就是霉变的，但是史管事为了守护自己的节cao，坚持查验结论，一条道走到黑，从而保全自己，宁愿开假证明出来，要么粮食本来就是是完好的，查验的也是完好的，史管事完全是就事论事，根本与外面的纷纷扰扰都没有关系，再要么粮食原本是霉变的，史管事因为跟钱师爷狼狈为jian而开假证明。 第三种可能性现在看上去越来越小了，钱师爷似乎一网兜儿也把这个史管事网在里面了，甚至那些对史管事的子侄们痛下杀手的凶徒，都有可能是钱师爷那边弄出来的。 这是个容易暴走的更年期老男人，以后要加倍小心。 史管事被停职以后，居然会动用私人力量去调查户房查验过米粮之后的情形，主要担心的，大概是米粮霉变，戎县户房径直放行，没有把好关，查验出问题，有很大的渎职之嫌，他可能也会跟何举大人一样，遭到连累，要去背一口后果不堪设想的黑锅。 这，是不是就能米粮交易之后的结果与史管事的查验情况很不一致，才让他如此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呢？ 那么粮食在戎县户房检查的时候，应当还是完好的，许翰大人的故事只是发生在查验过后，把完好的米粮调换成霉变的，这么局促的时间，做成这么大的事情，也算是好本事了。 钱师爷，个老不死的，故意挖个坑儿，搅乱我的视线。让我揪着史管事不放，他好躲在背后从容布置障碍，真是个阴险狡诈之徒。 那么，史管事，可怜见儿的，原来是咱们一伙儿的，大水总是要去冲龙王庙，真是呜呼哀哉。嗯，这个老地头蛇，还是很有价值的，至少安排僰人代表进去朝见他们族长的难度大大降低了。何举同志把他停职，应该狠狠的伤害了老头儿的心灵，钱师爷那个暴力老头儿的狠招应该也狠狠蹂躏了老头儿的rou体，还要费点儿工夫去做点儿统战工作。一切为了大局嘛。 但是这也并非全无益处，算是个无心插柳的神来之笔，至少会让很多人以为他已经胆儿颤了，放松对他的警惕，当做奇兵出其不意的成功概率大大提高。 林卓推理完毕，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一个潜在的很有能量的盟友浮出了水面。 不等林卓为自己的缜密思维引吭高歌，食无竹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阵喧闹声。 林卓走出门去一看，却见耿大力背负着耿二力踉跄进门而来，两人衣衫残破，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和血迹，尤其是耿二力，已然陷入了昏迷。 林卓吓了一大跳，赶紧招呼掌柜去请郎中，自己把他们两兄弟扶上床榻。 耿大力躺下身去前，用手抓住林卓的衣袖，睁大眼睛，硬撑着撑起半边身体，张开皲裂的嘴巴，似乎很急切的要说些什么，林卓赶紧扶住他，让他安心躺在床上，“大力，不要着急，身体要紧，查探到的消息也不急于一时，先把伤治好再说。放心，万事有我……” 耿大力闻言才重重倒在床上，也昏迷过去。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掌柜的跟耿大力两兄弟是一起cao持食无竹的深厚感情，跑得满身是汗。 林卓把位子让出来，看着大夫为耿大力两兄弟察看伤势，林卓脸上看似古井无波，但是心乱如麻。 自来到大明以来，耿大力两兄弟跟自己相处最久，从出山到县城，一直任劳任怨，对自己忠心耿耿，现在因为自己卷入偌大的漩涡中，这次连身家性命都近乎不保，林卓的担忧和愧疚自责无以言喻。 看到大夫望闻问切，摸来摸去，林卓眼睛一眨不眨，嘴唇惨白，额头的冷汗滴滴沁出，盯着大夫的一举一动，生怕这个生死判官在这个时候摇个头，那可真是，真是饮恨终生。 “大夫……大夫，他们怎么样？”林卓看到大夫抬起头来，赶紧扑将上来询问。 “都是外伤，没有伤及内腑，但是失血过多……好在他们两个底子都很厚，我先为他们包扎，再开副方子止血清创，再好生调养一阵子……”林卓如蒙大赦，一口气放松，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让旁边的众人又是好一阵忙乱。 林卓招招手，示意自己无碍。 他低下头，平复自己高速跳动的心脏，虔诚地合起双手，哆哆嗦嗦地，第一次用不是戏谑的口吻与宗教首脑人物做沟通，感谢上苍，感谢佛祖，感谢老君。 放下双手，再抬起头时，额角的青筋时隐时现，眼睛里已是杀机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