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如临危崖
耿大力兄弟的伤势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两条生龙活虎的精壮男子要在床榻上缠绵个几天，把元气休养回来。 林卓安下心，当晚在耿大力兄弟床前守了一晚上。 听着窗外的虫鸣，看着两个面色蜡黄的兄弟，林卓心潮起伏。 即便两人没有性命之忧，心中的愧疚也没有稍微减弱，说来说去，都是他思虑不周啊。 盯梢常地主团伙儿的行动根本就不该让耿大力两兄弟前去，他们两个虽然得了些历练，但是还是适合正面战场多一些，让他们做盯梢追踪的活计，委实难为了他俩。 再说了，常地主团伙儿里见过他们俩的也不在少数，他们两个盯梢的难度只会比旁人更大，真是大大的失策。 当时匆忙做决定，说来，也是林卓太过自负，小看了天下英雄。 还有就是，林大公子，低估了在大明生存的惨烈程度。 耿大力两兄弟满身伤口鲜血的震撼画面，让他猛然警醒，这不是在过家家，也不是在玩儿网游刷BOSS，没人会给你好几次复活的机会，是会痛下杀手的，而挨了一刀之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等到晨光熹微，林卓看看床上躺着的两兄弟，气息绵长，但是并无醒转的趋势。 他让陈苏从金家调派几个仆役照顾两人，自己转身朝着县衙走去，他要跟何举谈谈。 为了安全，他带上了哈虎。 从第三章开始，林大公子从来都是一个惜命的男人。 走进县衙，林卓已然无视一切，包括何大人的门官儿和洪武大帝的泰迪犬，也就那样吧，工具而已，合则用不合则弃。 钱师爷仍旧是一副推心置腹和蔼可亲的模样，絮絮叨叨的话唠毛病也没有好转迹象，只不过这一次换了一个画风，不再源源不断地给林卓提供五花八门让人心烦意乱的信息，转而成了一部完整的十万个为什么，字字句句都在打探林卓的近期行止。 “林公子可是有两天没来了呀？大人都念叨了公子好几次了？可是有事情在忙？” “近几日县学课业繁重，需要打点精神应对，实在没有办法分身，呵呵呵……” “哦？林公子天纵之才，区区课业怎么会在话下？说笑了，说笑了。” “实不相瞒，最近叙府有个什么花魁大赛，承蒙清漪姑娘看得起，晚生正在绞尽脑汁，为清漪姑娘填写诗词，可真是困难啊，古人动辄就有传世佳句，真是令人佩服，佩服啊。” “填写诗词乃是林公子的强项嘛，清漪姑娘也算是慧眼识人了，想来此次花魁大赛必能一鸣惊人啊，哈哈哈……” “不过，老朽听闻今日食无竹有两个伤势沉重的大汉闯入，不知是否属实啊？” “确有其事，两个鲁莽家人，实在不争气，因为一个半掩门儿的娼妇，与人殴斗，奈何技不如人，真是贻笑大方，不值一提。” “哦？果然不值一提。老朽有一句肺腑之言，林公子年少得志，正应该以学业为重，将来一朝登科，前途不可限量啊，要好生约束家人，不能误入歧途啊……”钱师爷的嘴脸显得如此语重心长。 “师爷教诲的是，林卓正有此意，一心只读圣贤书嘛，哈哈哈……” “如此便好。”钱师爷皮笑rou不笑，捋一捋胡茬，“哎呀，这大夏天的，暴雨雷电不断哪，据报有好几个村民都被雷电击中身亡，听说林公子家在红岩村，也要提醒家人，小心提防，不要遭了无妄之灾啊……” 林卓眼皮子急剧抖动几下，终究没有发作，客客气气，跟这个cao蛋的师爷拱手作别。 “世叔，前段时间，我身边的耿大力兄弟在查探相关事宜的时候，被人截杀……”林卓上来就跟何举说了一个大大的坏消息。 “可恨贼子，竟然如此凶残狠毒，哪儿还像是朝廷兵马，简直，简直与贼匪草寇无异……”何举，图样图森破，脸红脖子粗的喘着粗气，仍然困在跟许翰的斗争中不可自拔。 “世叔，这批人绝非朝廷兵马……”林卓直接给他说明白了，“前段时间，县城郊外也发生了械斗事件，出了一条人命，世叔可有了解……” “戎县偏居僻壤，往来不是江湖豪客就是异族兵丁，械斗事件本就难以避免……” 林卓停在耳朵里，一时无言。 “世叔，晚辈有个请求，还请世叔能够援手……” “你且说来……” “晚生偏居戎县西北的红岩村，家中尚有父母幼妹，如今双方剑拔弩张，晚生很担心他们的安全……” 何举“嚯”的站起身，脸色青白一片的看着林卓。 “事竟已至此？” “世叔，此事已并非单纯许翰和赵贞吉爪牙层层逼迫那么简单，恐怕另有势力卷入，不停制造事端，妄图浑水摸鱼，若无应对防范，我等……”林卓不能让何举一直安静的做他的美男子，很多事情林卓可以代劳，但是何举必须有自己的意识和态度。 “我等怕是等不到申时行大人的好消息了。”林卓缓缓说出，但是语调平稳，显然并未惊慌失措。 何举脸色变幻不休，胸前起伏不定。 从来没有想到过，圣人们也没有教导过，堂堂一县正衙，会混得人身安全都不保险的地步。 “……贤侄，”沉吟片刻，何举稳住自己的心神，走到仍旧面沉如水的林卓身边，“说来，贤侄本可置身事外，虽说还有那少族长和金凫牵绊，我也不能不承你一份人情。”何举仿佛也算是豁出去了，两头堵的阵势，根本就没有人会跟你谈退路。 “……家人那边你尽管放心，我这便安排下去，将你全家接到我的别院，多多安排衙役捕快护院，断然不会有失……”何举下了一个承诺，看上去庄严肃穆，但是转过身去，他就暴露了自己不甚靠谱儿的本来面目。 “钱师爷……”何举的哀哀呼唤，充满了信任，充满了期许，让林卓昂首无言，眼角抽搐不已，老钱去？特么羊入虎口么？ “世叔，且听我一言。”林卓果断打断了何举的迷人的安排。 “我且不说其他，郊外的人命官司，跟钱师爷脱不了干系，他曾几番威胁我不要插手米盐交易一案……”林卓不得不将自己跟钱师爷累次打交道的流程跟何举说了一遍。 “钱师爷，并非一个简单人物……”林卓说完，就看着已经呆滞住的何举，心中一阵阵疲惫，友军，友军看上去有点儿坑啊。 “……怎么，怎么……怎么可能？”何举踉跄退后一步，扶着桌子稳住身形，一脸失魂落魄，他虽然并不精擅于地下战争，但是也知道林卓根本没有理由去攀诬自己的心腹。而且，当他面说出自己的怀疑，也是一个很冒险的行为，对林卓有害无益。 何举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无言委顿在椅子上，林卓只好擅自做主，请门外的何举长随进门，让他跟哈虎一起兼程去接自己的家人。 随后，林卓就静静的坐在原地，默默等着何举涅槃重生。 “世叔，我已经安排下去，近期僰人族中的宿老会来到戎县，与哈朴族长会面，以期安抚住僰人，尽最大可能争取转圜时间，不知道准备得如何了？”林卓也没有跟何举客套，上来就掏心窝子。 “此事颇有为难之处……”何举有些难堪的尴尬，近几****找了县衙中诸多强力人士促膝谈心，若有若无的透露了些跟府城来的天兵天将们掰腕子的意图，奈何成效有限。 这些平时的跟屁虫马屁精，一度让他产生掌控全局的错觉，感觉可以任由自己搓扁揉圆，但是他们突然间都有了节cao，哈哈兀自打得震天响，却让人不得其门而入，也让他蓦然醒悟，那不是真正的掌控。 “要搬动府城人马，犯忌之处颇多，县衙中诸位有所顾忌也在情理之中，世叔不必挂怀。”林卓出言安慰，他有些心累，天生是个到处体谅人的命格，无奈。 “世叔，据你所知，史管事与县衙中哪位大人比较好说话？” “史管事？哼……”说到这个史管事，何举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厮也是个力主要搞僰人的，真是相当混账的老男人，“这个史管事，口蜜腹剑居心叵测虎视狼顾脑后反骨……”何举一大堆的四字成语喷涌而出。 “世叔，据我所知，史管事很有可能是个误会……”林卓也不想一天之内打何举的脸太多次，手累，心也塞。 听了林卓将史管事的前后言行一一说明，尤其是他的子侄还因此枉死送命，顿感惊异，也颇为脸红。 无他，臊得慌。 “贤侄啊，世叔百无一用啊……”何举开始对影自怜了，估计一场盛大的灵魂狂欢在他的脑海里已经进行的如火如荼，“枉自为官三载，却远不如贤侄通达……” “世叔莫要多心，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在所难免，林卓坚信，与其他庸碌同僚相比，世叔必然出类拔萃……”林卓赶紧几记马屁拍过去，安抚住何举的情绪颓势。 只是，不要再跟洒家比，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