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辞隐晦涩
在西首一间不算太大的包房里，吴铮再次见到了盖蒂家族冷艳、优雅、睿智、知性的女神级“主事”索菲亚。除了引导他们前来的四名西装男，房间里外还分布了六个人，警惕、犀利的目光不时扫过四周。其中三人左腋下略显臃肿，吴铮一眼便看出是藏了枪械。 索菲亚毕竟不是一般的土豪暴发户，她普普通通的一次约见外人，尽管已经很低调很收敛了，依然摆出了十人保镖团队和包场整个酒楼五层的阵仗，这似乎既不是炫富也不是摆谱，而是她的一种出行习惯。 在盖蒂博物馆，她和族兄摩根陪同谢尔盖观摩之际，随行的车队和保镖已经近似于一个小国元首的安保团队，如今看来，那种待遇可不单单是为谢尔盖准备的。 再怎么受到排挤，再怎么失时落势，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索菲亚终究还是盖蒂家族的“女一号”，掌管着家族旗下重要的分支业务，保持着绝对的权威和身份，并不像外界传闻那样变成了“落魄的凤凰”。 吴铮倒不在意索菲亚现在的处境如何，而是始终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以索菲亚这样的容貌、身材、气质，再加上她显赫的家族底蕴和实力……凭什么就看中了霍轶城这个黑帮浪子？ 西方世界里并不乏王子与灰姑娘唯美、浪漫的爱情故事，但放到现实里上演的几率太渺茫了。那么根据传闻和推断，索菲亚似乎就正在演绎着这种爱情故事的“翻版”，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对霍轶城痴情追恋，甚至不止一次的试图放弃所有，只为了和心上人重归于好。 吴铮真想问问她：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值不值得？ 按照索菲亚尊贵的身世、奢豪的家境和顺风顺水的生活，她的人生轨迹里就不该出现这段不和谐的爱情。 可能很多人会这样分析：谢尔盖纵然不是索菲亚的首选，她的归宿至少也不会着落在霍轶城那里。这个浮华、功利、薄情、残酷的现实世界里允许有矢志不渝的相濡以沫，但不该是她和霍轶城来分饰男女主人公。 其实不单是盖蒂家族和外人无法理解索菲亚，就算她“婆家”这面的许劭廷、乔振笙、许婥、程耀东等人似乎也不太习惯于接受这样一个“独特”的儿媳。吴铮早就察言观色，隐隐看出了这点。 而且他还得到过这些人的证实：霍轶城本人的态度很明确，他很长一段时间来一直在回避索菲亚的“纠缠”，就是想挥慧剑斩情丝，杀伐果断的了结这段“孽缘”。 只不过索菲亚不死心，仍然执拗的坚持着“剃头挑子一头热”，鉴于她的影响力和迫切心理，这导致无论在盖蒂家族内部还是四海堂上下，很多关键人物都无法做到“息事宁人”或者“相安无事”，矛盾和麻烦层出不穷。 索菲亚今晚的服装搭配很有特色，用懒散的长裤和纯粹女性化的百褶长裙组合，松松垮垮的轮廓线条和落肩设计既体现了时代女性洒脱的一面，又略显男性化的时髦元素和硬朗气质。这或许暗喻着她即使有求于吴铮和许婥，也不愿把“架子”放的太低，这套服装的冲击感和气场能赋予她很强的自信心。 包间地板上铺着名贵的波斯纯毛地毯，踩上去厚厚的软软的极为舒适，吴铮朝索菲亚简单礼貌的微笑致意后，便毫不客气的拖过一把实木座椅，大刺刺坐了上去，二郎腿翘起后，膝盖处几缕布条下垂，随风舞荡。 许婥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虽然有机会和索菲亚这样的“大人物”共处一室，心里稍感压迫，却表现的很自然得体，落落大方，也露出矜持、从容的微笑，却不主动落座。 在礼节上，主人还站立着，并且没有发出邀请，她不好像吴铮那样“不要脸”，一声不吭的就坐下。 索菲亚的脸型和许婥较为相似，都是动人的v型。只不过明艳靓丽的容貌更加西化，随随便便站在那里，雍容优雅的魅力无形释放，施以淡妆的妩媚脸颊上多出三分威严，看不出明显的喜怒哀乐，女王范十足。 她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略略侧头，朝身边的人看了一眼。 十名保镖训练有素，已然意会，鱼贯着走出包房，轻轻带上了房门。 “凯瑟琳小姐，请坐。”索菲亚伸出手做了邀请，语声清脆，自己一闪身，当先坐入圆桌后的主位。 许婥点头致意：“索菲亚小姐，见到您很高兴。”有心想挨着吴铮坐下，想想后还是和他隔开了一座。 索菲亚饶有兴趣的看向吴铮，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吴铮先生，在没有开始我们的正式谈话前，我能冒昧的问您一个问题吗？” 吴铮耸耸肩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您今晚这身打扮……”索菲亚上下打量他：“据我所知，还没有哪家服装厂商发布过‘同款’，我想知道是您的刻意为之，还是……意外导致的？” 吴铮苦笑起来：“当然是后者，您觉得我像那种在穿衣上喜欢特立独行的人吗？” “这就奇怪了……”索菲亚没有再笑，而是脸现诧异：“你和别人打过架？还是……” “有一些小小的肢体冲突。”吴铮实话实说：“后来摆平了。” “这不太可能吧？”索菲亚皱了皱眉：“就算你摆平了麻烦，对方好像也很厉害……居然把你搞的这么狼狈。至少我觉得无论是谢尔盖的保镖，还是我的贴身保镖，都不具备这个实力。” “嗯……这个，是啊。”吴铮摆了摆手：“情况有点小小的出入，不全是你想象的样子。算了算了……这个话题意义不是很大，还是谈谈其他的吧。”他不想就此多做评论，以免许婥再掺合进来，最后难以自圆其说。 “好吧。”索菲亚淡淡一笑，也不多问。伸指虚点了一下房顶：“很抱歉，约你们来这里见面，其实并不算一个理想的场所，但我的时间有点紧张，仓促间只能这样安排。不过清空酒楼的五层，并不是我的一贯作风，也不是想彰显什么排场，而是今晚我们约谈的事情……比较重大，我不想被外界知道一丝一毫的信息。” 吴铮和许婥对视了一眼，缓缓点头。 “我不如开门见山吧。”索菲亚语气果断：“凯瑟琳小姐，您围追堵截了本杰明一周，想挖出些什么样的新闻内容，我比谁都了解，放心……你会如愿以偿。我现在就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你：我和安顿·特鲁伯先生刚刚达成意向性合作计划，下一步的细节完善后，会高调的对外宣布！” 许婥瞳孔登时一缩，身体微颤：“索菲亚小姐，您说的是……是南非富豪沃顿·特鲁伯先生？” “没错。”索菲亚平静的点头。 “那就是说……”许婥的语声激动：“盖蒂家族或者您个人很有可能跟沃顿先生名下的尖峰集团……” “展开全面性的合作！”索菲亚淡淡的回答。 “天……”许婥表情夸张，难以置信：“可是……可是外界谁都知道帕尼尔·盖蒂先生极度倾向于和俄罗斯的蓝鲸集团合作，这样一来，您的家族内部会不会因此产生剧烈的动荡和矛盾？” 索菲亚表情波澜不惊：“凯瑟琳小姐，我认为你掌握到这条亲自出于我口中的新闻，已经足够轰炸很多新闻媒体的头版头条了，如果还想深挖以后我都无法推测的变数……是不是有点过了？” 许婥脸上一红：“对不起索菲亚小姐，严格来说……这已经是您家族的私事，我……我问的很不妥。” “好了。”索菲亚从容的一挥手：“现在你满意了，也不必再去纠缠本杰明了吧？” “当然……当然！”许婥习惯性的去翻挎包：“但是索菲亚小姐，我需要您的授权或者口头允许，这条消息才能经过我们公司高层的准许公布，否则会受到法律层面的约束……” “不！”索菲亚道：“我不会给你授权，也不会口头准许！” “为什么？”许婥愕然：“您刚刚……刚刚还对我透露了内幕。” “对，我的目的仅仅就是对你透露内幕。”索菲亚摇头道：“但不会允许你把它作为经过证实的、准确的时事新闻发布出去！换句话说……你应该擅长那种介于含糊其辞、捕风捉影的报道风格。” “噢！”许婥似有所悟：“索菲亚小姐，您的意思是……是要我发表带问号的报道？” 索菲亚淡淡一笑，表示默认。 从新闻报道的“潜规则”来说，玩玩“文字游戏”确实是一个实习记者都必须掌握的本领，许婥作为资深的金牌记者兼副主编，当然更懂得这种“意境”。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一则“盖蒂家族达成和尖峰集团合作意向”的标题，同“盖蒂家族或达成和尖峰集团合作意向”的标题之间，就有着实质性的天壤之别！ 因为前者可能要像许婥说的那样，一旦发表出来，相关媒体机构就要在法律层面背上严肃、沉重的“包袱”，对这则新闻的标题和内容引发的一切后果负全责；而加个不起眼的“或”字，性质就完全变了，报道机构不但在法律角度能站稳脚，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也尽在能够承受范围内。 根据美国各种冗繁复杂的律法条文，即使当事人想找“杜撰”新闻的一方麻烦，只能引发出一场劳心费神、得不偿失的对峙，闹到法庭上，这场官司甚至可以打十年二十年，就像索菲亚描述的那样，其结果永远都是无法定性的“含糊其辞、捕风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