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真相（五）
带着失去了半个心脏般的丧失感，我趴在桌子上，右脸紧贴桌面，如果时间能就此停住，就让我这么趴在这里一辈子就好了。 那个时候，我逃走了，因为我猜到了真相，我害怕他们用冷漠甚至仇恨的眼神注视我，我害怕曾经的兄弟形同陌路，我害怕的存在会对所有人造成困扰！不管是缇娅也好，还是里昂和里克也好，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们。 我迫切的希望自己猜错了，所以才会用愚蠢的行动试着证明什么，然而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在看见那个瓶子的瞬间，我就猜到了真相！我甚至还能猜到里面究竟装过什么！ 那个花纹的含义或许里昂不清楚，但是那个瓶子我想他应该见过，毕竟他曾帮那个人私下处理过很多事。而他没有阻拦我离去，之后也没有寻找我，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据。我想他大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里克虽然当时不清楚，但迟早也会知道真相。那个时候，或许…… “所以说…我还是干脆去死吧！” 像说笑般用轻松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然而周围没有其他人，我自然不会是在说笑。当然，我也没有认真。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我没有这样的勇气。我很软弱，就是因为软弱，所以才会依赖着里昂，依赖着里克，依赖着名为亲情、梦想这样的东西。 说到底，我只是失去了自己擅自构筑的未来，失去了自己擅自追寻的梦想，失去了一直陪伴在身边被我擅自称为兄弟的人而已。或许，事情也没有严重到我非死不可的地步。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既然已经失去了安身之处，既然没有人会因为我的离去而感到困惑，那么离开这里不正是最好的选择吗？ 啊~啊~~！没错！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不是一直憧憬着游历世界吗？做自己没做过的事，去欣赏不同的风景，经历不同的人生，这不正是你一直向往着自由的生活吗？等累了以后，在逃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居起来，找个差不多的女孩结婚，生三四个小孩，然后教他们魔法，等老了，在写一本自传流传下来，就这样像普通人一样过完一生，不也是不错的选择吗？ 喉咙就像裂开一般，鼻孔发酸，眼皮颤抖，眼泪止不住地从脸颊滑落。自己这个样子，就像是乞求着救赎却无法获得的人一样，简直蠢得可以！什么很好！什么不错的选择！ 哭泣的日子里也好，晴朗的日子里也罢，我想和你们一起，迎接相同的未来，想和你们在同一个地方，凝望同一片星辰，想用同样的心情，仰望同一片天空，我所描绘的未来，充满了你们的身影！所以…所以你们不在身边的话，我独自一人又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控制不住的泪水不断落下，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事无法诉之于泪水的悲伤，我想我大概体会到了奥菲莉雅那时的心情，必须面对着不管怎么哭喊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不止是现在，恐怕将来我也会为同样的悲伤，躲在床上独自哭泣吧！或许还会感到后悔和绝望，或许会有‘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痛苦’的想法吧！ 然而，哭泣过后，还是要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因为里昂对我说过那样的话，所以我不振作起来、不拿出勇气是不行的吧！真是丢脸！即便到了这个地步，我都还依赖着你，但是…至少现在…请让我再依赖你一次，因为从今以后，我没有可以再依赖的人了！ 之后的日子，我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盲目的奔波在帝都的各个角落，寻找着可能的线索，随着时间的推迟，我变得越来越焦急。 我想确认事情的真相？不，我一开始就知道真相，然后能够理智的接受这个真相。但是，本能的不愿意接受现实，然后寻求着不可能会有的希望也是人之常情，因为不管谁遇到这种事，都会这么想吧！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打算这么做！ 或许老头子也察觉到了什么，这几天见到他的时候，他总是会安静的注视着我。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如果我不愿意开口，他不会强迫我，可是这样的事，我根本没办法开口。我不能告诉他，也不愿意告他，我不想让老头子看见我如此软弱的一面。因为如果是老头子的话，我肯定会忍不住向他撒娇，我肯定又会哭出来吧！ 所以每当他注视着我的时候，我都会这样主动迎上他的眼神。老头子轻叹一口气，合上了一本不知道用什么语言编写而成的旧书，然后望着窗外的风景，沉默了许久。 “休加，我一直想把你培养成一个伟大的人，可是我既不知道怎么成为最伟大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培养你，所以我很茫然。但是如果是把你培养成一个厉害的魔法师，我相信自己能够做到。可是…你的魔法天赋比我想象中还高，我花了很长时间让你打基础，没有真正教过你什么东西，原本我打算等你试炼归来，在开始传授你魔法。只是没想到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东西什么能够传授给你了。或许我根本算不上你的老师。” “魔法这个东西本来就不是靠别人传授就能学会的，更多的是需要自己去实践和理解。您把我引入魔法师的大门，然后为我提供了学习的机会，这已经足够了。而且，您已经教会了我很多比魔法更重要的东西。所以您永远都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亲人。” 是的，我已经失去了和他们称兄道弟的资格，所以老头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了！而且老头子的确为我做了很多事，尽到了远超恩师的职责，与其说是尊敬，不如说是敬爱，所以我才一直称他老头子，而不是贤者大人。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可以安心的去了。不用紧张，我的意思是说，我和要离开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是和剑圣一起去历游大陆？那带我一起走吧！” “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我很担心之前战争遗留下来的问题，所以打算去看看。如果真如预想的那样，即便是我，也没有余力来保护你这臭小子。所以赶快成长吧！说不定很快你就能迈上这个名为‘世界’的舞台！作为贤者的弟子，不做到这个程度可不行！只是…或许我没时间参加你的成人礼了，不过礼物还是有准备！” “时间赶得这么急？成人礼的话请不用介意，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摆出无所谓的表情如此说道，但心中却有个不知名的东西在不断膨胀，原本我们说过会一起庆祝，原本我还期待着里昂的礼物，可是…… “休加。” 老头子用深沉的声音呼唤了我的名字，摩擦着我头发的手掌，散发着温暖的感觉。 “我很不会说安慰别人的话。因为在遇到真正的苦难时，其实根本无话可说，每个人都会避而不谈。因此，苦难事件本身就好像被当成不存在一样。你跟我很像，虽然不算倔强，但在奇怪的地方总有着奇怪的坚持，我知道你不想给我添麻烦，但是作为你的老师，作为你的长辈，我没办法对你不闻不问。没关系，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里昂他们有关？” “我……” 天空阴沉的可怕，黑压压的乌云遮挡了天空，仿佛要将世界带入永夜一般。明明此刻自己必须说些什么，那些无法言语的那些话语却卡在了我的喉咙。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老头子，一想起那些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就觉得好痛苦，好痛苦，痛苦得不得了！ “休加！” 耳边再次传来老头子的声音。我转过头盯着老头子脸上化开的笑容，忍不住鼻子发酸！拜托了！不要再问我了，不要对我如此温柔，否则我会忍不住的。明明已经决定了，要把这些埋藏心底的，明明已经…… “我们…去了迷雾森林…然后…然后…….” “所以，你们都知道那件事的真相了？” 抚摸着头发的手停止了动作，佛感到万般无奈似的，老头子发出了悠长的叹息，而我也瞬间领会了老头子的话语。 突然有种一切已经结束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什么东西结束…或许一开始就已经结束…但现在又再次……总之就是结束了……真是受不了，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不知道自己竟然无能为力到这种地步。可恶，胸口和肺仿佛都像痉挛一样颤抖！ 啊…啊…！果然…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望着窗外的大雨，不知为何，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而我那些好不容易才压抑住的情绪在此刻全部涌了出来。不用再装模作样，不用再故作坚强，也不用再自欺欺人，哀伤、痛苦、悲惨、悔恨之类的情感，一起向我突袭过来。如此复杂的感情夹杂在一起，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虽然在老头子的面前拼命的忍耐着，虽然我觉得不能再哭泣了，但是胸口涌上来的感情让绞痛着我的内心，终于，有两滴不争气的水滴从眼角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