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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细雨半贪欢,落雪无痕不知安(九)

    梧桐细雨半贪欢,落雪无痕不知安

    他没有再关着她,许是秀玲那边起了作用,有时会让她在府上走走,在旁人看来与寻常无异,她却清楚得很,她若不做些什么这样的日子会永无止境。

    赵缃取了绣帖,绣了两针便放下了。身边还是那两个丫头,有时候慧儿会来看她,旁的人都是不准的。“我有些渴了,沏茶吧!”赵缃道。

    “是”她们虽说是盯着赵缃,但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

    “夫人,秀玲姑娘来了”虽说秀玲是从府里出去的,但是她们还是恭恭敬敬的唤一声“秀玲姐”。

    “她来了,你说,我能见吗?”赵缃嘲弄般的道。

    “这,自然是能的,秀玲姑娘婆家是做玉石生意的,说是带几块给夫人赏玩”

    “请她来吧”赵缃自然是知道秀玲能来看她一定不是偶然。

    “夫人,近来可好?”秀玲本想说些别的,但是看见她身边两个陌生的丫头,也就闭了口,“听说公主自那次大病以后没什么好转,带了块玉佩,说是通灵之物,得了神灵庇佑的,日日带在身上也能积福”

    “竟有这般神奇的物件儿,也亏了你上心”赵缃笑着回答,“只是这么宝贵的物件,随便送了我怕是...”秀玲不过新妇,怎么能刚进门就从家里那东西,传出去也是不好的。

    “没关系的,阿六他与大人是相熟的,自然不会在意”秀玲将那成色均匀剔透,已经雕琢好的玉佩交到她手上,“这东西要时常挂在身上才顶用,公主可要记牢了”

    “记住了”赵缃拿手里把玩了一阵,搁在手里凉丝丝的,她虽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这玉佩的雕功是难得一见的,虽然不太懂上面纹路的含义,想必也是一些祝福的意思。

    秀玲皱着眉头,唇畔张张合合,赵缃自然是明白她要说什么,“你也不用担心我,他现在自然是只能用这个法子了,可是他囚得住我的身,又怎么能管住我的心”

    “公主,您性子执拗,从前就是,认定了的事情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但是有些事还是变通些更好,当初临行前,王后就嘱咐过,夫妻相处之道......”

    “好了,我都明白,富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现在也只能自保而已,赵国那边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以前那些...更是不能了”赵缃这话透出别的意味,以前那些,到底是些什么,秀玲一时间想不起来了,她的话越发隐晦了。

    “公主,一切还是要以...”秀玲说着便皱了一下眉头,心头涌起一股恶心,她下意识地捂了嘴。

    “秀玲你这是怎么了?”赵缃忙去给她斟了茶,轻抚她的脊背。

    “秀玲姑娘!”旁边的两个丫头惊道。

    “无事的”秀玲神色有些不自然。

    赵缃是过来人,自然是明白的,她看着秀玲有些圆润的面庞,“你看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几个月了?”

    “公主”秀玲红了脸。

    “都是要当娘的人了,有什么好羞的。”赵缃嗔怪道。

    “不过才三四个月,还小呢”秀玲说着神色里免不了初为人母的喜悦。

    “算算应该到了明年夏末的时候才能出生呢?不过小孩子长得快,应该快些准备”赵缃不知为何有些酸涩,“这孩子出生了该叫我一声干娘的,你说你也真是的,怎么不给我说一声,什么都没准备,等过些时候,我亲自去拜访”赵缃说的有些快,显然很激动。

    “那就多谢公主了”秀玲自然知道过些时候是什么意思。

    “你就是要当母亲的人了,以后都要注意些,对了阿六知不知道,他也是要做爹的人了,怎么说也应该好好照看你的”赵缃婆婆mama的嘱咐了一堆,明明自己还是没有什么经验的,甚至不久前痛失孩子,却表现的这么欢喜热络,也实属不易。

    “阿六他知道的”

    “既然他知道,便就更应该小心些,像那些香料是断不能用了,还有有些茶水该换的也都换了...还有啊,是药三分毒,药量少一些的好”赵缃把自己知道那不多的东西都一股脑的说出来。

    “公主,你这还没有当娘亲呢,若是做了娘亲定是...”

    “好了,安心养好你的身子吧!”赵缃没敢再听下去,有很多事秀玲并不知情,她也并不想告知。

    “好,公主也要振作起来”秀玲满目期待,和初见时没什么两样,波光粼粼的双眼,纯粹,明亮,世间再多的污秽也会无处遁形。

    ......

    赵缃并没有将那玉佩随身带着,反而搁在首饰匣旁边,又重新拿起了那件没做完的小衣服,穿针引线,细细缝起来。送给秀玲吧!她的孩子一定和好看,那么美的双眼,还有英武不凡的父亲,该是个灵慧可爱的小人儿。

    不觉眼下一片湿润,又惊醒了似的擦干,她后悔吗?不!她定了定神,常大夫早就说那孩子活不了的,就算没有她的肆意妄为,也会离去,不过更加漫长而已。就然这样不如来的痛快些,长痛不如短痛。

    虽说思量明白了,心里却还是隐隐作痛,如果她做了娘亲,该是个无趣的娘亲吧!她会天天教他们四书五经,或者学习孔孟之道,商君之法,要是女孩子便由她亲自看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略通战术,稍懂人情。

    可是再多的幻想都已成了妄想,赵缃按下心头的沉痛,靠在床边闭了眼,这些天的疲累使她无暇顾及其他,刻着秀玲一来倒是提醒了她,她不能没有一点谋划,否则日后还是一个问题。手里拿着柔软的小衣服,就像是婴儿柔嫩的肌肤,把她的脑子填的满满的,一闭眼就能看到那不存在孩子,还有那身体的刺痛。

    两行清泪无声的划过,手指夹着帕子按在胸口,不敢大声哭,只有小小的抽泣掩盖巨大的悲痛,那模样,我见犹怜。她倚在床畔,往事迷离却痛感依稀,身上的受过的伤,虽然疤痕不过浅淡的一点,可是那感觉确实残留在记忆力,上次的刀伤如今还没有好全,有事用些力还会隐隐作痛。

    赵缃索性放肆了这一回,伏在床畔就抽泣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

    他回来了,本是不必的,可又莫名的想要见一见她,见一见她是否还和从前一样,在与故人见面之后,他终是害怕面对,回到府上的时候秀玲早已离去。

    他在窗户一遍,恰好可以看见赵缃的一举一动。他不知道赵缃为何这般悲伤,他竟也失了前去关切一番的勇气,只能看着她的悲伤,无动于衷。不知何时他们竟成了这般,都学会了虚情假意,还有那虚伪的一套做派。

    曾今她从不会说,“大人,妾身不过是一介妇人罢了”“出嫁从夫,妾身自然听大人的”“夫为妻纲,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他还记得在邯郸城里,她在马车车窗里露出脑袋,“公孙起,你记住了,我叫赵缃!赵缃!”或者有那么一点骄傲的语气,“那又如何?你可是嫌弃了我?你若是敢,我定不会轻饶了你”还有酒后的哪一点妩媚,“大人,你可知道,知道,我已离不开你了吗?”

    那时的她,或者那时的我们都不曾想过有今天,西风又起凉几许,蒹葭不语两苍苍。问君何时曾留意?妾心枯井泛微波。是我?还是她自己?或许我不该答应大王这件事,当年便是这般,我不想伤害了她,可是她却如此执拗,又该怎么办呢?

    白起轻叹了一声,见她似乎是睡了,才进了里屋。

    果然她的脸上还残存着泪痕,伏在手背上的那一半脸上还有一片红印,竟有些可爱。他正打算让她好好睡,却看见她手里抓着那半件的小衣服,心狠狠地被揪了一下,她,还是这么在意,她还是不愿的吧!原本要扶她躺下的姿势就换成了另一种暧昧的姿势。将她抱到怀里,躺在胸膛上,沉静的睡颜,就像是九天上不可预知的神女一般。

    白起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来,但是他想多陪她一些时候吧!毕竟他时间不多了,说来她也真是个傻女人,什么东西都不给自己夫君带着,也好留作念想,毕竟他这一次征战就不知是多长时候了,许是三年五载,许是半年,其实他本没有多少把握,可是他却没想到她真的会从了苏厉的意思,一时意气用事,便就请命伐魏。

    他不觉抱紧了赵缃,她身上特有的清甜的味道,他原本对女子用的香料是没有什么研究的,但是自从赵缃与他在一起后便觉得她身上的气味很独特,浓淡相宜。

    要是永远都能这样便多好,岁月静好,美人在怀。他不禁想笑,他什么时候也成了这样贪图享乐安逸的人,可是这样实在是太美好,他甚至不敢再奢望再多停留一秒,他似乎懂得了为什么公子芾想要远离咸阳城,为什么赵琦为了执念不惜一切,为什么王翦明知故犯,而瑛公主却不能。

    他也似乎懂了,赵缃想要的日出而落,日落而息的生活,但是那是他不可能给她的,甚至许诺她的,带她回家看看都不能了。

    怀里的人动了动,白起正要离开,却被她捉住了手,赵缃的手劲儿并不大,他却不能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