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猴子巧偷桃 (二）

    却说悟空回到大圣府，心里记挂着蟠桃，一夜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恍惚中来到了桃园，且喜身边无人跟随，便一径走到头等大桃林下。略一抬眼，便见许多紫纹缃核的仙桃累累压枝，跃然眼前。悟空哪里忍耐得住，伸手便摘了两枚，左右开工啃了几口，只觉满口流汁，清香沁脑，一时心花怒放，手舞足蹈起来。

    却听“当”的一声响，悟空一惊，却是起手打翻了床边小几上的烛台，揉了揉眼睛，看一看手中，原来却是南柯一梦。悟空长叹一声，低声骂了几句，再也难以入睡，径去厨房取了点酒菜，自斟自饮苦等天明。

    半壶酒尽时，忽听雄鸡报销，果然旭日临窗。悟空大喜，跳下床塌就奔宁神司而来。司中官吏早到了一多半，忽见本官齐天大圣早来视察，无不意外，略定一定神，都上前各自施礼。

    司官问道：

    “大圣第一次来司里督导，何不命人传话，下官也好列队迎候！大圣想是必有要务指示我等？”

    悟空点点头道：

    “你说得没错。玉帝派老孙执掌蟠桃园，老孙岂敢怠慢，今天就要去查看查看。”

    司官心道：

    “这蟠桃园中，修树、浇水、洒扫、搬运各有其职，自有黄巾力士掌管，又有土地暗中监察，何须你这猴子查看？此必是看那桃园美景，借口查看，无非游园而已。玉帝命我监督于他，我派两个机灵的随侍便罢，若他有异动，好歹知道。”

    便拱手道：

    “大圣奉召掌管蟠桃园，正是职责所在。玉帝知大圣殷勤，也必欣喜。我安排几个精细的随侍大圣，也好有事随时有人伺候。”

    说着，便唤来几个惯会察言观色、能说会道的，跟随悟空前去。

    悟空眉头一皱，暗想：

    “有这几个家伙跟着，我可怎么偷桃？”

    可眼见形势如此，若执意不要跟班，也恐惹人疑心，只得挥挥手带了同去。

    到了蟠桃园，土地依旧殷勤相迎，听闻大圣要视察工作，便唤来几个接待力士殷勤相随，唯恐上司不满，不免砸了饭碗，况且又得了玉帝旨意，务要看好蟠桃，不可有失。这神仙延寿保命的宝物，园中土地、力士岂有不知，若有些疏落，且不说依律定罪，只是暴殄天物这一项，恐怕就会惹起众怒，不得死所了，因而无不战战兢兢，紧紧相随。

    悟空暗自苦笑，却也一时无策，索性放开心事，信步闲游，却也自在。行至头等桃林时，不禁梦境再现，盯着那紫纹缃核的大桃痴望了一回，却见多半尚有青头，却是还未熟透。悟空久居花果山，深通瓜果习性，知道这大桃还需时日方熟，此时若摘，汁水不丰，也打牙难啃。心想：

    “这头等大桃要九千年一熟，原和二三等的烂桃不同。也罢，既是一时不便下手，我就等等，只等这头等大桃熟了，好好过把嘴瘾，也不枉了一场监守自盗的罪！”

    于是，悟空只坦然闲游，随意问几句话，看两页账簿，时或看着力士们运水浇灌、松土施肥，在傍指指点点，煞有介事。如此三五日一游，也不交友，也不外出他处，大圣府众官吏只道猴子已经安心宁神，蟠桃园诸人也以为大圣爱岗敬业，逐渐就把心放宽松了。

    捻指间过了数月，悟空暗自留心，见那大桃多已成熟，便暗自想好了一个计策。一日游园，土地、力士并府中官吏依旧紧紧相随，悟空和他们随口敷衍闲谈，逛了一会儿。忽然打了几个哈欠，把手脚尽力撑了撑，揉着眼对众人笑道：

    “老孙昨夜不曾睡好，这会儿竟困倦起来。”

    众官吏劝道：

    “大圣不如回府歇息，园中之事自有下官们打理。”

    悟空哈欠连天，睡眼惺忪，连连摇手道：“不回了，不回了！这会儿瞌睡得狠了，我就在这亭子上晒着暖儿打个盹儿就好。你们也到门首屋里歇会儿吧，莫要扰了老孙的好睡。”

    说着，也不待众人答话，便就地卧倒，呼呼大睡起来。

    众人信以为真，都相视而笑，随即相偕而去。悟空偷眼看得真切，一骨碌爬起身来，几个起落便已到了上等桃林，看准了一株满树好桃的树，就树下脱了官服，摘了官帽，手足并用，三两下便攀上树冠，把那熟透的大桃，尽意摘了许多。一时猴急，也不下树，就蹲在树上吃了起来。

    这三界第一仙桃果然汁多味美，远胜花果山的桃子，悟空心中大呼过瘾，放量享用了一回，一时只觉畅快无比。过足了瘾头，悟空这才下树，拍了拍溜圆的肚皮，依旧穿上官服，戴上官帽，自去门首堂屋唤了手下众人回府。众人见悟空红光满面，目透紫霞，只道是一番好睡所致，无不暗暗称奇。

    自此，悟空或一二日，或二三日，便依前到园中闲逛，装睡遣退众人，把那大桃畅意偷吃，享用无穷，哪里还记得每株少吃几个，最初所想的每株树只少偷几枚的盘算早就丢在脑后了。

    时而饱餐之后，摩腹仰卧，悟空也心中不免忐忑：“这府中、园中官吏，每每见我一进园子便要睡觉，难道竟不曾疑心？即便不曾疑心，我见这厮们隔几日便要计点桃子数目，计算何日成熟。我已吃了这许多，难道他们竟没发现？”

    无奈心中虽如此想，依旧每隔几日便有馋虫来勾，身不由己地又来偷桃，心中却又想：

    “这一千二百两百株桃树，须得结出多少果子！老孙就是再吃一年也吃不完。现在只是几天吃一回，哪里就会被发现了。莫要自己吓唬自己，且吃着再说！”

    不觉到了三月初三日，这天正是王母娘娘生辰华诞，悟空哪里知晓，依旧进园子偷桃吃。府中、园中官吏自然知道，依照往年惯例，这一天王母必在瑶台设宴，大开宝阁，做一场“蟠桃盛会”，一来庆贺生日，二来款待三界诸仙。

    这是三界在册神仙长寿延生的盛会，最是宏大热闹，依照旧理，这一天本是蟠桃园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要准备接待上面来人摘桃，也要分人手去瑶台帮忙做事。

    众人曾提醒悟空，可是他满心满意都在偷吃桃子上头，哪里肯听，众人碰了钉子，心中不忿，也就照旧在堂屋喝茶聊天，乐得清闲，只等着看悟空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