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破茧(上)
夏日清晨的阳光透过微微敞开的玻璃窗,在大理石地板上烙下斑驳的光点。蓝色的丝绸窗帘随风轻扬,犹如一只刚刚脱蛹的蝴蝶,正欲展翅而飞。 窗外蝉声鸣叫,绿荫浓密。被染成淡蓝的光线浅浅照射在厚实的棉被上,一只大灰兔懒洋洋地动了动长耳,合上眼,继续享受主人温柔的抚摸。 那只手,宛如白玉雕刻而成。修长,优雅,细腻的动作带着音乐般的韵律。 沿着露出衬衫的手腕往上,首先入目的是一片清澈的蓝。比水流略深的颜色,光影微荡中如波潋滟,在柔软的靠垫和被褥上蜿蜒开来。淡金的头饰下,玉石般光洁的俊容泛着透明的苍白,颊上却透出病态的红晕。眉目清远,秀雅如青竹。低垂的眼里,有专注,有思量,隐匿着一丝莫名的怅然,淡似压抑。 布置精巧雅致的房间里,飘浮着花朵的馨香和nongnong的药味。 年轻女性优美的嗓音轻柔地回荡:“魔导书·第九节,时空洪流的初步理论。首先,[时空洪流]是由魔导历前期一位伟大的cao法者[红夜法师]提出的假想,目前尚未证实。他将每个[时轴]比喻成一幢无至尽高的[楼];而每一层就是某个时间里的一个[空间];时空洪流则是串起各层楼的楼梯,连接各高楼的空桥。形状都是弯曲,所以看起来是∞的型态。其次,移动的功用。一般将时间和空间定义为相互依存的关系,但[红夜法师]认为也可以实现错位cao作。用坐标形式表达,就是(X,Y,Z,T)。例如,在不消耗时间的前提下,从(1,1,1,1)移动到(2,1,1,1);也可以在不改变当前位置的状态下,从(1,1,1,1)跳跃到(1,1,1,2)。甚至,用小幅度的空间扭曲干涉时间,类似于传说中的[暂停术]。第三,穿越的方法。实际上,生物做时空旅行一定要粒子化。虽然时空洪流里已不存在[时间]的概念,但生物的生理时钟依然会向前走,对水和食物的需求也不变。又因为大脑接收不到外界的讯息,会释放出一种神奇的物质,导致近乎永不老化的情形。第四……” “咳咳咳!” “迪斯卡尔殿下!”女法师慌忙搁下古老的手抄卷轴,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蓝发精灵弯腰剧烈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浮起虚脱的微笑:“麻烦你了。” “没这回事,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绕过他的肩,熟练地喂水,臂弯里的身躯异常高热,汗湿的长发又冰凉如水,截然相反的触感令芳心情不自禁地悸动,“我扶您躺下吧。” “不,继续念,我想听完。” 无奈,只好扶他靠回软垫,放下水杯,重拾陈旧的抄卷。 海精灵王子静静聆听,不时喂宠物一片新鲜的菜叶,脸上的神情平静而满足。留着一头红褐色直发的俏美女郎一口气念完,蹙起柳叶眉:“唉,完全不懂呢,您明白吗?” “明白啊。”这么简单。 “那、那、帮我解释一下,比如这个粒子化。”纤指戳着其中一段。迪斯卡尔不放心地盯着,生怕她用力过度洞穿纸面,随口道:“简而言之,就是将人打散成无数小颗粒,同时附以[标记魔法]以免搞乱原来的排列,再用结界包起来防止散失。” “标记魔法?” “举个例子,就像你把一幅已经完成的拼图抖散,按照每一片的位置在背面写上记号,最后把所有的拼图装进一个包包。” “哦,这样说我就懂了。”红发女郎恍然大悟。蓝发青年竖起食指补充:“还有,精神体/思想是额外打包传送,安全起见。外包结界要附有收缩的力量,触发后自动排回原状。” “可是可是,人拆散后再拼回,还是原来的人吗?”心有戚戚焉。 “……”无言了一阵,迪斯卡尔用教导学生的耐心口吻道:“当然是,只要没丢失就是原来的人。这不同于分尸,是保有生命形态的分散和重组。” “我明白了,不过我绝对不要做这种尝试。” “确实还有深入研究的必要。”迪斯卡尔理解到另一个层面。 一抓抓了个空,他举起竹篮:“霍娜,再给我一点新鲜的菜叶子。”兔子配合地竖起耳朵。 “不能喂了啦!你看哈罗西恩被你喂得有多肥!”霍娜警告地瞪了眼那只贪嘴的灰兔。 “有吗?”毫无自觉的主人低头:胖嘟嘟的多可爱。 “有!”斩钉截铁地断言,霍娜抱起肥得可以直接下锅的哈罗西恩,险些岔了气,“我怀疑再这么下去,它连路都走不动了!” “走不动路……”低低重复,原本淡然的蓝眸一沉,像是矢车菊的花瓣,也像是森冷的冰海,“那,它就不能离开我了。” 霍娜心下发凉,差点脱手让怀里的哈罗西恩掉下去。 有时候,她会从这个温煦随和的精灵身上感觉到某些不像生物的冰冷部分。 “但、但是,这样它会哪儿也没办法去,只能待在这儿,很寂寞啊。” 迪斯卡尔线条优美的唇微抿,勾起一个接近自嘲的弧度:“你说的没错。”霍娜顿时心软,柔声道:“您的病会好的,殿下。” 没有讨论这个话题,迪斯卡尔摇了摇篮子,执着地道:“菜叶。” “好啦好啦。” “最好再拿几根红萝卜,洗干净。” “那你也要喝一杯我特制的水果汁,宠物不可以比主人吃得好。”霍娜叉着腰下通牒。迪斯卡尔怔了怔:“呃,好。” 霍娜一走,迪斯卡尔就细心地卷起魔导书,用绸带扎好。说来奇怪,他应该恨那个把他害得重病缠身的人类,但不知为何,就是提不起丝毫恨意。 而且,这种虚弱无力的状态,他好象经历过,又没有对应的记忆。 水果汁清甜可口,海精灵王子却喝得很不自在,总觉得漏了某个环节,非常重要的。 叹息地看着他一脸宠爱地填鸭,霍娜戳戳那只有无底洞胃袋的肥兔子:“我一直想问,‘哈罗西恩’是什么意思?精灵语吗?” “嗯,灰色的意思。”灰兔嘛。 霍娜回以长长的省略号:还是老样子,完全根据特征取名。 等等!她瞪大眼,迪斯卡尔的性格应该和那个占据他身体的人不同才对,怎么会—— 对了,埃娃曾说,那人模仿得极像,那……我没有爱错人? “霍娜?”察觉她的失神,迪斯卡尔目露困惑。霍娜红着脸摆手:“没事。”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迪斯卡尔别过头,问起看似无关的问题:“埃娃跑哪儿去了?今天都没见到人。” “她去向光复王陛下道歉了。” “这样啊。”迪斯卡尔也挑了根胡萝卜细嚼慢咽,“其实应该我……” 砰!房门被粗鲁地推开,大步走进的银发青年身穿单衣,肩披月白色的外袍,秀丽的脸庞看不出喜怒,碧眸却流淌着怀疑和深不见底的仇恨,紧绷的声线更透出风雨欲来的气息:“迪斯卡尔殿下?” “我是。”朝不安地跟在后面的meimei点点头,碍于手里的萝卜不能行礼,迪斯卡尔欠了欠身,“您就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先生吧,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好笑地反问,帕西斯拨了拨散发,姿态闲雅动人,随即用一种像是猎豹狩猎的步伐徐徐走向他,“或许吧,不过我没有探究的闲情。” 冷不防抓住他的衣领,接近到鼻息相融的距离,帕西斯笑得无比和气:“既然让你活着,罗兰等于剔除你的嫌疑了,我却不这么认为,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杜绝!” “不要啊——”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埃娃和霍娜齐声惊呼。 危机本能全开,迪斯卡尔在瞬间用默咒给自己加了两道防御,上身后仰,但还是被凌厉的气剑贯穿腹部。幸好第二层结界有效地偏移了剑头,哈罗西恩也当了他的缓冲。 “咳咳!”痛得蜷成一团,嘴角流下一道殷红的液体,迪斯卡尔顾不得伤口直往外冒的血泉,慌忙检视宠物,“哈罗西恩……” 帕西斯不由得一愣,他眼光锐利,对方的神态完全不似作伪。这个把兔子当宝贝的家伙,真是那个阴毒邪恶的男人? “住手啊!”埃娃抢上前抱住他的胳膊,“他是我哥哥,不是那个叫席恩的坏蛋!” 哼,管他是不是,做都做了,当然做得彻底。左手剑蓄势待发,就在这时,一声清冽的大喝震慑全场:“师父!” “……罗兰。”帕西斯的气势登时矮了一截。接到通报的东城城主急急赶来,俊美的面容沉肃威严:“还不把剑收起来。” “可是——”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叫医师和白魔法师。”直接揪着他的后领拖回,罗兰唤醒周围人的神智,然后转向埃娃,“对不起,埃娃殿下,他不要紧吧?” “没关系,没伤到要害。”埃娃噙着眼泪救治,百忙中回应。适时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模样,罗兰又道歉了几句,等迪斯卡尔转危为安,拖着卤莽的师父告辞离去。 切,明明也想除掉这只烫手山芋,还装腔作势。看出徒弟的真实心意,帕西斯在心里碎碎念。 用脚关门,罗兰将师父扔上床,生气地数落:“病还没好,就跑出去乱砍人。”帕西斯反驳:“听到仇人就在隔壁,我哪还能安心休养。” “迪斯卡尔应该不是席恩。虽然以防万一,是解决比较好,但一来席恩不会没有后招,这么做并无意义;二来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只有更危险。从私心角度,我也不想杀了马尔亚姆未来的大舅子。”罗兰快速而清晰地分析。 “你被美人冲昏头了!” “你才是!这些天是谁被椿侍侯得活象三岁小儿,连衣服也要人家穿?”罗兰没漏看一旁端着药碗手足无措的雪露特。 “那…那不一样。”帕西斯心虚地申辩。罗兰投以冷洌的目光:“你继续享受美女的服侍吧,我要走了,不许再给我惹麻烦!我可是跷了军议会来阻止你!” “呐,罗兰。”被徒弟的无心之言刺伤,帕西斯沮丧地问,“我真的给你添麻烦了吗?”罗兰的眼神柔和下来,伸手在他头顶一按:“笨蛋。” 走出两步,他意味深长地抛下一句:“你若只是荼毒我倒也罢了。” “大人!”长廊上,雪露特追上被侍卫簇拥的主君,嗫嚅道,“请问,我现在算是在索莱…费尔南迪先生身边任职吗?”罗兰深深瞥了她一眼,颔首认同:“嗯,帮我照顾师父。” “是!”雪露特喜出望外,行了个密探的礼节。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14日,使节团回到米亚古要塞,还没进门,就受到热烈的欢迎。 “诺因哥哥!” 露蒂丝如乳燕投林扑进心上人怀里,亲热地蹭个不停。因为小丫头的哥哥就在后面,诺因不好把她丢出去,只能虎着脸和雷瑟克交换例行对话。另一头,肖恩也一把抱住**:“希莉丝,我好想你!” “哼,这么晚才回来。”形式上的娇嗔满含甜蜜和喜悦,希莉丝搂住**的颈项,上演限制级镜头。虽然还比不上宫廷术士长阵容庞大,热火朝天。 维烈看得面红耳赤,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一个护士打扮的秀美女郎迎上前,关怀地问道:“听说您生病了,没事吧?” “呃,你是——”维烈冒出个大大的问号。另一个容貌娇艳的女佣兵大步走近,满脸喜色:“维烈?真是维烈?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还认得我吗?” 再次一头雾水:“这个……那个……” “哈哈,你一定认不出我了。”血玫瑰佣兵团长爽朗地化解了他的尴尬,拿出一只怀表模样的指南针,笑靥如花,“不过你一定认得这个罗盘。十五年前,就是你在遗迹救了我和父亲,还带我们出去,大恩大德莫齿难忘。对了,我叫叶尔玛。没想到吧,当年的小女孩长成大美人咯。” “遗迹?罗盘?”维烈更加困惑。杨阳不得不插口:“抱歉,两位,我父亲失忆了。但他其他地方一切如常,心智年龄也倒退回二十一岁——明白我的意思,就尽管出手。” 愣了一秒后,叶尔玛和妃梨眼中同时迸出火花,登登登围住目标,各自展开不同的攻势。吓得菜鸟宰相舌头打结,手足僵硬。 无视父亲求助的目光,杨阳闲闲纳凉,心里幸灾乐祸:这就是你的**债,好好享受吧。 “你果然和黑之导师有关系。” 似曾相识的男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只见一个淡蓝色长发的精灵对着她温和而笑,靛青色的双眸沉淀着圆融通达的智慧,明明年轻的俊颜却给人一种看不出年纪的深邃感。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精灵。女性有着深色肌肤银白卷发,散发出野性魅力;男性一头精灵中少见的短发,矫健的身躯也完美地结合了力与美。 “埃洛尔长老!”杨阳一眼就认出那空灵包容的气质。昭霆和耶拉姆失声大叫:“什么!”他们居然是那三个巨魔!? “太好了!你们变回来了!”正强制性拥抱副官的肖恩飞奔过来,比当事人还高兴,拉着埃洛尔转圈圈,“太好了!太好了!”众人丢脸地掩面,装作不认识他。 埃洛尔也怪不自在,却没有挣脱,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你就是原先寄宿在杨阳小姐体内,天杖的誓约者肖恩先生吧,我代表全体幸存的精灵感谢你。”两名后辈应声行礼,态度充满感激。 “别客气啦,我没做什么,是欧尔帮我跑腿——啊!”肖恩突然放开,一手抚胸,俊朗的脸庞稚气尽消,换上严肃之情,“我知道,你们一定很想把维烈大卸八块,但你们刚刚也听到了,他丧失了记忆,连向你们道歉也做不到,所以我恳请你们,暂时将他的帐记在我身上。我说不出恩怨抵消这种话,事实上我也很想揍他一顿,可他是我的朋友,有什么办法!我杀不了他,也不能坐视别人杀了他!对不起,求求你们!” 一时间,喧哗的声音都静了下去,无论知情不知情,人人都感染了那份沉重的气氛,屏息以待。 肖恩……杨阳暗暗叹气,略含责怪地瞥了父亲一眼:维烈,你逃避了自己的罪,却把别人的心往油里煎。 “千年,对精灵也是很长的时光。”埃洛尔淡淡一笑,不带阴影的清澈,“那么久以前的是是非非,再追究也没意义。我并非毫无芥蒂,但我更不想图一时快意,造成更多的悲哀和仇恨。至于这些孩子,他们连黑之导师的面都没见过,只是继承了我和洁儿的怨气罢了,更谈不上有什么复仇的权利。” 肖恩脸上交织着歉意、欣喜和感谢,深深鞠躬:“谢谢你!谢谢你们!” 维烈怔怔注视这一幕,内心波涛汹涌,有某样东西呼之欲出,却被来自底部的呼声拉回。 再休息一会儿……再休息一会儿…… 我会赎罪,我会偿还,我任由你们处置,只是……再让我休息一会儿。 点点微光从夜空色的瞳眸里褪去。灵魂的最深处,一滴眼泪无声落下,苦得麻木。 “阳。”一只小手从埃洛尔背后探出。杨阳一讶:“哦,小玲,你也来接我啊。”埃特拉满愿师背着手笑得灿烂:“嘿嘿,欢迎回来。”见她似乎和精灵相处得很好,杨阳由衷为她欢喜,朝蓝龙骑士点头打了个招呼。 “你是西路法吧?”转向短发精灵,她语带促狭,“久违了。”想起自己曾把人家的衣服撕破,西路法困窘得连耳根也红了:“对、对不起,非常抱歉。”诺因眯眼,敏锐地看出里面有关节。 “我代我的傻哥哥向你道歉。”女精灵吐出清脆悦耳的嗓音。杨阳一见美女就心情好:“你是——” “我叫凯米尔·德·卡莫·桑迪拉斯·艾威尼……你叫我凯米尔就好。” 杨阳晕乎乎地还礼,余人也被冗长的姓氏轰炸得头昏眼花。诺因最先恢复,扬声道:“别杵在这里了,进去再说。” “我来。”露蒂丝双手平举,接过他反射性递出的重剑,不露丝毫因重量而生的吃力之色,利落地转交给一旁的掌剑官;再将一件华丽的王室斗篷替换了原来的披风;打了个响指,迎宾红毯展开,牵马上鞍;然后自己也骑上侍卫专用的坐骑,一扫之前撒娇痴缠的小女生样,威风凛凛一如资深的女骑士。 一连串步骤熟练优雅,可见她为了适应首席近侍的身份,下了多大的苦功。 雷瑟克对meimei的执着无可奈何,只有默默祝福。 诺因微微蹙眉,小丫头对他的心意他早就知道,在对杨阳动心以前,他也打算一等她成年就迎娶她为妃,生一堆后代子孙给史列兰做伴。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还是早点说清楚为妙,免得她越陷越深。 十四岁,应该能理解。 ****** “诺因哥哥,要喝茶吗?我会莉莉安娜jiejie的泡法哦,特地写信去问的。还有我做的薄荷凉糕和椰子冻,你尝尝。” “随便弄点吧。” 一进房间,露蒂丝就变回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幸福地为心上人张罗。诺因反而为一系列交际应酬和必要的接风洗尘感到疲倦,瘫坐在椅子上,拉松领口。 听出他语气有异,露蒂丝立刻关切地转过头:“很累吗?我帮你捶捶。”摆摆手,诺因决定早摊牌早解决:“露蒂丝,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女性直觉已捕捉到不祥的波长,露蒂丝不自觉地绷紧身体。 “我另有喜欢的人了,你……” “谁?”露蒂丝激动地打断,猜测直中靶心,“满愿师小姐?”诺因迟疑不答。见状,露蒂丝更加气结:“为什么不承认?难道你以为我是会偷偷打击情敌的龌龊小人?” “是她没错。”诺因坦承,“但我不是怀疑你,是不想让她知道。” “为了方便追求?”再一次命中。卡萨兰城主头一回在气势上被人压倒,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宛如人形火焰的少女。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是我先喜欢上你的啊!” “这种事又不讲先来后到……”小小声的辩护。 “那我们的约定呢?”湛蓝的大眼开始有泪花浮现,溢满伤心和气愤,“你明明答应过会娶我!你毁约!说话不算数!”诺因又一次被刺中罩门。大丈夫一诺千金,这方面他确实有抵触。但他更不要因为愚蠢的面子和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赔上下半生,硬娶个不爱的女人,何况这么做的下场是谁也不快活。 “喂,你搞清楚。”诺因以指尖点点桌子,放弃成熟而平等的对谈,改成高压口吻,“当初我是说你通过考验就让你当我的贴身侍卫,但我并没有明说娶你为妻,我们也没有缔结婚约,哪能指责我背信。”芳心被残忍的话语撕成片片,泪水顿时绝堤:“好过分,诺因哥哥好过分,可恶、狡猾、混蛋……” 良心有微小的刺痛,诺因烦躁地道:“我本来就是这种人,我才奇怪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就是喜欢啊。” “……” “那天,你牵着我的手回家,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露蒂丝胡乱抹泪,哽咽着诉说。诺因一愣:“那天?你说哪天?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带你回家过。” “果然忘记了。”露蒂丝毫不意外地苦笑,犹带稚气的俏颜仿佛一刹那长大了数岁,“你从来就是这样,随心所欲,也不管别人怎么想。” 为什么连无心之举也怪在我头上?诺因百思不得其解:那我以后不助人为乐了! “前年的至冬节,你不是回来过吗?吃完饭,和哥哥、吉西安哥哥一起上街狂欢,我偷偷跟在你们后面。被人群冲散时,只有你听到我的叫声,回头来找我,凶巴巴地骂我臭丫头,用拳头敲我,一点也不体贴、不温柔、不像别的大人抱孩子一样,但是你紧紧地牵着我,紧紧地……从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可是,那是我听力比较好。”诺因毫不留情地指出。露蒂丝大吼:“罗嗦!不要破坏少女美好的幻想!”诺因被她吼得一缩,暗自嘟囔片刻,还是忍不住出声确认:“就因为这点小事?” “就因为这点小事。”露蒂丝含泪重复,眼神坚定无悔。 感情可以来得莫名其妙,某个瞬间的对视,某个回首的嫣然一笑。就像少女的兄长,在某个云淡风清的午后,一颗掉入禁地的球,一双缝着红梅的白缎鞋,一个带着羞涩的温柔浅笑…… 就此**。 “但我不喜欢你。”诺因耐着性子苦劝,“你再坚持下去有什么意义?”露蒂丝怒瞪回去:“杨阳也不喜欢你,你放弃了吗?”黑发青年再次无言以对。 “总之,路是自己选的,你没权利管!”甩下狠话,露蒂丝转身往外冲。 “呀!”正好开门的杨阳差点摔跤,被史列兰及时扶住。露蒂丝也踉跄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地瞪了她半晌,又掉头奔出去。 “怎…怎么了?”杨阳一头雾水,看向桌后的人,“是不是你骂她了?”真是,对小女孩也不会委婉点。 “没事,别管她。”示意半身关门,诺因手指酒柜——谈话没结果,气跑好友的meimei,茶和点心也泡汤,使他的心情极度恶劣,“我们来喝一杯!” ****** 一打点完军团里的事务,肖恩就拉着友人上街闲逛。 “我们去采苹果!” “可以采吗?”维烈双目一亮,进城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满街的苹果树,暗自垂涎,全是因为良好的品德才强忍,打算一会儿偷溜出去买两颗。 “可以的啦,这几天是采苹果日——快点!去晚了就没了!”大胃王青年加快脚步。运动白痴险些跟不上。 用鹰眼锁定一棵果实累累的大树,肖恩以万夫莫挡的气势冲过去,咻咻咻爬上枝桠,插上代表“占领”的旗帜,这才发现一件重要的事:“啊~~~忘了带篮子~~~” “我正想说。”维烈叹气,所以他才不明白友人急匆匆拉他出来干什么。 “没关系,你把衣服脱下来。”肖恩立刻想出办法。生性腼腆的维烈很是犹豫,又舍不得美味的大苹果,只好脱下外衣,庆幸里面还有衬衫。 “好,接住!” 热闹的广场一角,几名跟踪者远远看着一接一抛的两人。 “真是的,居然还这么悠哉。”黑发祭司心下不悦。血龙王扯着罩头斗篷抱怨:“月,为什么我们要像小偷一样偷偷跟着他们?” “当然是为了监视。虽然针对恶魔的防范部署已经开始了,但前期只有我们来。”月慎重地道,“东城的探子一定会大做文章,不能让他们抓到小辫子。” “可是我们顶多只能罩住这里。” “罩住这里够了,西城是因为丰饶之风的影响,通道范围才广。” “哦。”扎姆卡特松了口气。这时,另一头的叶尔玛和妃梨也在进行严肃的探讨:“出现了实力强大的情敌,我们必须努力。” “肖恩团长是男的啊,他是我们的情敌吗?” “没看到维烈冲他笑得有多欢吗?他对我们就束手束脚,红得像个虾子!”叶尔玛斩钉截铁。与她斜对面的角落,也有一群同人女在窃窃私语:“维烈宰相和肖恩团长,多么相配的一对啊!” “终于有新的猎物了,不过维烈宰相是殿下的预定**人选,给肖恩团长好吗?” “殿下已经有雷瑟克大人和吉西安大人,分他一个又不为过!” “没错没错,要开发新资源。”其中一人扫描到扎姆卡特和月,惊喜地大叫,“哎呀,还有两个很亲密的帅哥!” “在哪里在哪里?”同人女们像嗅到花蜜的蜂群似地涌过去。以为形迹败露的真正同性恋情侣赶紧转移阵地,被眼尖的肖恩瞄见:“扎姆卡特?月?来得正好,快来帮忙。” “拿不动的话,用减重魔法不就行了。”月实在不想分担体力活。 “不是啦,包不够了,借下外套。”话说回来,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还穿着厚实的斗篷?肖恩纳闷。深有公德心的维烈劝道:“我们不要采太多,留点给别人。” “要送很多人,你那包还不够扎姆卡特一个人吃。” “我比较喜欢苹果干。”酷爱甜食的龙申明。棕发青年对他的挑剔不满:“那你别吃,我叫杨阳加蜂蜜和牛奶作派。” “休想!”扎姆卡特恶霸地抢过维烈辛苦收集的成果,“全归我了!” “呃,你……” “算了,给他吧,但下一包不许抢。”肖恩大方地出让,继续采摘,采完却不见另两位苦力,“扎姆卡特和月呢?” “被一群小姐带走了。”维烈一脸心有余悸,“她们以非比寻常的气势和令人惊叹的执着要求那两位走一趟,说要问一些与人民精神生活切身相关的重要问题,不容拒绝,还说回头要来问我们——啊,她们说她们是《花园周刊》的编辑。” “花园周刊!?”肖恩脸色大变,抱着满怀苹果跳下树,急得直跺脚,“快走快走,被她们逮住就完了!”维烈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跑,直奔出两条街,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杨阳说,那里是魔女的巢xue。”迅速把苹果包起来甩在肩上,肖恩一手掩嘴,悄声道,“我是不知道有多可怕,也没看过那份报纸写什么,但提起它,大家都一副胆战心惊的表情。据说是把长相好看的男人胡乱配对,写一般男女之间才会发生的恋爱。”维烈大惊失色:“怎、怎么会这样?这不是造谣吗!” “是造谣啊,可是一开始就注明是‘此故事纯属虚构’,大家也拿它没办法。” “……女性,真是一种充满谜团的生物。”魔界宰相深深叹息,“父亲说的果然没错。”肖恩白他:“你总是把你爸爸的话当圣旨。” “父亲的话就是圣旨,不,真理。” 摇摇头,肖恩不跟他辩,用大拇指比比城主府的方向:“回去吗?正好吃中饭时间。” “嗯…我想到处逛逛。”维烈用商量的口吻道,“可以吗?”肖恩失笑:“当然可以,难得你有逛街的闲情。”旅行期间应该早看腻了。 “我经常上街了解民情,虽然通过网路就能知道。”维烈兴致勃勃地观察四周,双眸晶灿闪亮,“有个参观对象,当然要好好考察。” “哎,魔界的技术不是超过我们?” “是先进得多,不过摩耶是战斗用的要塞,各项设施都以军事为主,规划一点也不舒适——你能想象吗,唯一的森林浴场还有碍眼的能源仓,观景湖里灌的居然是液态氢!”维烈越说越气。肖恩听得雾沙沙,只能空泛地哦个不停。 “资料库只有远景图和光维摄像,幸好父亲对建筑也有涉猎,制作了很多工程图和以前在网上浏览过的图片,但面积和材料都有限,如何合理地计划是目前的瓶颈。” “哦……” 维烈绽开憧憬的笑靥:“来的路上我看到了,这里的自然景色实在太棒了!总有一天,我也要把摩耶建设成一个美丽的世界,让大家都能安心快乐地生活。”肖恩终于回过神,由衷叹服:“维烈,你真是个好宰相。” “哪…哪有。”黑发青年涨红脸,窘迫地别开眼,“我是想为大家做一番大事业,可惜我太笨了,至今还没什么成就。”肖恩鼓励:“万事开头难,慢慢来,你一定能成功的。”维烈展颜:“嗯。” “肖恩呢?你想做什么?” “我啊——”肖恩烦恼地挠挠头,“老实说,我没想过,大概是找个更适合我的工作,和希莉丝成家,再把帕尔他们接过来。” “这样不行哦,我父亲说过,年轻人一定要定下远大的目标,才能不懈前进。像我就有很多理想:建筑师、医生、作家、音乐家——听说我祖父就是个非常出名的艺术家,祖母是造景园艺师和点心大师,我觉得我的才能比较接近他们两位。虽然不能像父亲一样成为伟大的科学家,但是有一技之长的话,父亲回来也会为我骄傲的。”描绘着未来蓝图,维烈的神情期待而欣然。怔怔注视友人从未呈现过的面貌,肖恩脑中浮现过去的场景。 [维烈,我要当海盗!] [海盗?] [对!就像纵横极东海的海盗王红胡子一样,帅呆了!]年幼的男孩摆了个打家劫舍的专用架势。冒充少年的黑发宰相弯腰瞅着他:[可是红胡子是坏人,专门杀人抢劫——你要当坏蛋?] 顿时泄气,不到半秒又振作起来:[没…没关系,我还有很多愿望,比如当探险家、屠龙勇士、劫富济贫的侠盗,为民除害的赏金猎人。] [这些都不错哦。]温和的友人微笑嘉许。小手抓住他的衣摆:[维烈呢?维烈想当什么?] [我?]漆黑的瞳眸微微一动,瞬息间又恢复原先的平静如水,笑容也是不变的柔和包容,[我没什么特别想做的。] 漫长的时光磨灭了一切激情与梦想,只剩下一个温柔却苍白的灵魂。 “维烈。”肖恩蓦然停步,直视友人带着诧异的眸子,认真地道,“我在想,你不用回忆了。” “咦?” “忘了就忘了吧,这种想忘记的心情我明白,而且你不像我,有必须想起来的理由。”拍拍他的肩,肖恩笑得有一丝寂寥,“虽然你不认识我们很难过,但还可以重新开始嘛。像现在,我们就算朋友了;再跟杨阳相处一段时间,你也会把她当女儿疼爱——别勉强自己,如果那让你痛苦。” 维烈愣愣地听着,内心深处再次荡起波澜,话语冲口而出:“肖恩,我真的丧失记忆了吗?” “嗯…唔,是不记得我们了。”不擅长撒谎,肖恩含糊过去,左右张望片刻,指着一个摊头,“那里有卖可莉饼,我们去买两个吃。”维烈失神地跟在后面,直到接过精巧的小吃,神智才回笼。 “好烫!”急忙换手,他先打量了一会儿,再怯怯咬了一口,“苹果味的。” “对啊,你喜欢吃苹果不是——大婶,我拿草莓的。”肖恩对和面的摊主道。维烈一边吃一边记忆那熟练的动作,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民间手工食品,新鲜不已,却见身旁的人眼中浮起怀念和伤感的神色。 “我们认识就是在市集呢,那个时候我和jiejie也在买可莉饼。” jiejie?维烈心一突,想起友人曾摇着他的领子说他是杀死他jiejie的真凶。 不可能吧……如果我杀了他jiejie,他哪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话。 “喏,肖恩团长是大胃口,这个特大号的给你。”胖大婶气势十足地起锅。肖恩开心地接过热气腾腾的烘饼:“哇哈~~谢谢你!”维烈瞠目结舌:“好大!你吃得下?” “吃得下吃得下,你呢?要不要再拿一个?大婶的手艺是本地一绝。” “嗯,很好吃,我也再拿一个好了。” 一路走走看看,来到城门附近时,肖恩突然慢下来,目光也有些飘忽不定。 “肖恩?”维烈没看漏他的变化,“你想出去?”迟疑片刻,肖恩附耳道:“维烈,拜托你一件事。” “好啊,你说。”某人义不容辞。 “你大概知道吧,我有个哥哥,他做了很多坏事。”肖恩斟酌着起头。维烈回忆道:“啊,就是那个诅咒诺因的男人,还有那个病菌携带体的上司?” “对,他是恶魔之首[亚美尼斯],魔域的王。他现在正在始源之海进行一项阴谋,我没法去那里阻止他,但是我想调查一下他有没有在这里搞鬼。” “我听不太懂……你想漫无目的地查吗?” “不,我有目标。”肖恩神情凝重,“维烈,很多事你不明白,我长话短说。席恩…我哥哥他和我一样是灵魂,能附体cao纵宿主,他曾经控制了海精灵一族的王子,重伤我的徒弟,和我们打了一场。虽然月认为迪斯卡尔——那位王子殿下不过是他用过即丢的棋子,我还是很不放心,我怀疑其他海精灵也出事了。还有,至今为止我们一直被动,敌人来了才应付,这样很危险,弄得不好就会有人牺牲。对于负位面,那些领主,我们也几乎不了解,这些都需要调查清楚。” “那你想怎么查?去海里吗?没有潜水艇…相关的工具怎么下去?”维烈听得忐忑不安。 “用魔法啦!你不要老说我听不懂的名词!”肖恩忍不住抗议,然后鬼鬼祟祟地将友人拉进小巷,布下隔音屏障,“总之,那两个地方都在海底。[红夜法师]瑞维恩,他是古往今来对负位面研究得最透彻的法师,留下了大量的文献,保存在他恋人的别墅[水之宫]里,那也是唯一保留下来的记录。后来因为[魔导之乱],一场人为的大灾难,当代的文明都失落了。之后法师背上罪人的刻印,被歧视打压,由教坛掌控了大陆,所有研究恶魔和负位面的行为都被视为异端,所以去查图书馆也没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水之宫]上了。” “你想一个人去?”维烈蹙起的眉满是担心,“太危险了,而且你不是军团长吗?随便跷职可以?”肖恩摆摆手:“我是挂名的军团长,事情都有亚法,我的副官处理,走了也不要紧。” “可是……”维烈还要劝说,被一把勾住肩膀:“兄弟,跟我一起去吧。” 肖恩打着如意算盘:身为通道的维烈留在这里,难保不波及无辜酿成惨剧,而在海底,闹得再大也没关系。如果找到负位面的资料,也许能堵上他体内的裂口,那就不用勉强他想起来了。 “我也可以去?”维烈转忧为喜,“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会不会,你不是很强吗,那天我被疫病之王打伤,就是你帮我出气。”肖恩说出迟来的感谢。维烈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其实我很少用异能,不太有把握。”肖恩宽慰:“你只要尽量顾好自己就行了,真的发生什么事,我会保护你。” 保护我?维烈全身一震,骤然清晰的童音在脑海里放大再放大,化为雷霆轰然作响: [总之,我一定会变强,变得很强很强,然后保护维烈、jiejie和义父!] 回避的真相**裸地摊开,沧桑疲惫的心也在温暖的抚慰下逐渐痊愈,但还有一根线紧紧牵着,使维烈无法踏出最后一步。 ****** 当晚,月明星稀,两个身影偷偷摸摸地在中庭汇合。 喷水池中央的女神像被月光勾勒出流畅优美的线条,如玉润泽,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逼真。随着充满节奏感的咒语,池水渐渐泛出蓝荧荧的光,仿佛一大块融化的蓝水晶。 “成功了!”肖恩打了个响指。维烈稀奇地戳了戳,有一股奇异的吸力:“用这个就能直达海底?” “对啊,水域连接。”肖恩露出“我是天才”的表情,“虽然限制人数少了点,但来回都行。” “可是,最好再计划一下。”干粮、手电筒、探照灯、防水服……什么都没有。维烈实在有点毛毛的,深切担忧是否太轻率。肖恩一脚踏上水池边缘,振奋地道:“还计划什么,早去早回。” “你想去哪儿?” “哇哇!” 肖恩差点一头栽进去,幸好被维烈抱住。转过头,只见月寒着脸走出建筑物的阴影,接着是哈欠连连的扎姆卡特。肖恩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看守某个通道了。好了,我解释完了,你是不是也该说明一下?”月温温地道,一派尔雅。 这算哪门子解释?肖恩咕哝,简要道出自己的想法。月垂眸沉吟:“出发点很好,但达成的可能性是零。大海茫茫,你要找到何年何月?还带着这个随时随地会变成恶魔客厅的家伙。就算让你好运蒙到,那里也只会成为你的墓xue。水之宫倒是有大概的地址,但那里是红夜法师,吾辈最伟大的先人和他的恋人水之圣女艾蜜莉合力建造的梦幻宫殿,什么准备也没有,你就想闯进去找书?如果你成功,那真是太对不起无数葬生海底的寻宝者了——两个不可能任务,还是做梦比较快。” 肖恩被一连串毒针刺得无还手之力,好不容易架起盾牌:“我…我拿了希莉丝和昭霆的头发,可以作为媒介,她们被海精灵救过。” “那只不过是专门收留遇难者的地方,你能担保海精灵就住在附近?她们掉了头发在那里?” “……”正当肖恩要铩羽而归时,意外的援军加入进来:“寻宝者?那个什么宫有财宝?” “对对!那里有财宝!很多很多财宝!”肖恩点头如捣蒜,昧着良心说谎:原谅我,书也是财宝。扎姆卡特当场被贪欲冲昏头脑:“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宝窟藏在海里——好!我要把它攻克!管他红夜还是黑夜,有我世界第一盗宝专家出马,统统只有闪边的份!” 月揉着太阳xue,有股冲动将**做成龙rou包吃。 “我说你们……” “怎么回事?”一个温雅的女声插进谈话,“吵吵嚷嚷的。” “杨阳!”男士们都吓了一跳。中城满愿师怀抱七弦琴站在连接卧室的阳台上,身后是黑发飘逸的绝美神祗。 “就算要讨论地下活动,也该把音量放小点,或者设个结界。”含笑的嗓音透过风魔法传来,肖恩等人多少有点尴尬。 用羽落术跳下,杨阳大步走近,收起调侃之情,换上淡淡的忧虑:“我大致听到了——肖恩,你真的太冒失了。”肖恩大声道:“可是,万一席恩再搞小动作,我怕有人会和帕尔一样遭殃啊!不是所有人都有你和诺因的不死之身!就连诺因,也只能赶跑那些领主,要是他们七个齐上,我们挡得住?必须找出克敌之法!” “嗯…说的也没错。”叹了口气,杨阳看向最可靠的人,“月,你有什么办法吗?”月还没回答,跟着走来的史列兰道:“我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的气息,也能问水元素海精灵和那座水之宫在哪里。”众人大喜。杨阳顺理成章地道:“那你跟他们一起去吧。” “你不去?”史列兰皱起眉,敏锐地听出弦外之音。杨阳微微苦笑,她是很想去,可惜本领低微,去了只怕又成为负累。 “你不能去。”说话的是维烈,语气十分严肃,隐隐夹杂着一缕苦涩,“此行有危险,我们当中得有一个留下。” 这是什么歪理?杨阳愕然。维烈不再看她,询问友人:“走吗?”肖恩大力点头:“嗯,时间紧凑。” 去宝库搜刮了一番,堪称精英小队的一行人整装待发。 “小心啊!”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跃入水池,杨阳的心提到嗓子眼。走在最后的史列兰一弹指,一只宛如纯银打造的精致臂环套上杨阳的左臂。这是他的神力凝聚,可以代替他保护重视的少女。 五个人,和上次挑战席恩时相同,只是这次维烈代替了她的位置。 巧合的数字令杨阳感到一丝不祥。 ****** 满月为层层叠叠的海面镀上金边,一只透明的气泡冉冉浮起,折射出瑰丽的光芒。 “耶——到了!”肖恩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月泼冷水:“这是海面不是海底。” “月,别老是挑刺嘛。”肖恩嘟囔,转向另一个同伴,“史列兰,麻烦你咯。”暗黑神点点头,吟唱了几个特殊的音节,模糊却又异常优美。莹蓝的光屑从四周涌出,围绕着水球旋转,仿佛一道道细线,最后形成光的漩涡,一些背生双翅的美丽小人儿也在众人眼前若隐若现地露出身形。 维烈看得目不转睛,伸手想触摸这梦幻般的一幕,却只碰到冰冷的球面。月感叹的是另一件事:“神语!果然是充满力量的语言,几个字就能赋予水元素形体,可惜人类无法使用。” “龙可以。”史列兰指指正朝水精做鬼脸的扎姆卡特,“龙语魔法就是神语的变形。” “但是龙语魔法人类能使用。”肖恩提出质疑。史列兰扼要解释:“因为那毕竟已经是另一种语言,只是取了神语瞬发的技巧而已。”扎姆卡特不爽地转过头:“那种含含糊糊,像稀泥似的语言,龙族才不屑学!”史列兰微恼:“我们是众生之父,你好歹放尊重点。” “哈!众生之父?就凭你这德性?”血龙王故意戳他脑袋,戳得乖宝宝神祗越来越生气,眼看就要进入破坏状态,魔界宰相及时打圆场:“别闹了,不是要办正事吗?” “哼!”史列兰摆出“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架势,躲到他背后。维烈身上有一种和杨阳相似的宁静气质,平息了他内心的躁动。 “离不开mama的小鬼。”扎姆卡特刮脸嘲笑他。史列兰反唇相讥:“那你就是欺负小孩的坏人。” “没错,萨克,太没有龙王的风度了。”月深感家教不够。他一开口,扎姆卡特就威风全无,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令史列兰大为解气。这时,嬉闹了一阵的水精推出领导人,直接和他在脑中对话。 “她说她认识水之宫和海精灵的住处,问我们先去哪儿。”史列兰翻译。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月,默认了他领队的地位。 “水之宫,万一海精灵真的出事,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由水精带路,球型结界渐渐下沉,海水顺着平滑的弧面滑向两边,一丝凉意渗透进来,这才有了几分在水中的真实感。随着水漫过头顶,幽深的海底世界展现在众人面前。 “我讨厌这种全是水的环境。”扎姆卡特皱起眉头。维烈却整个人趴在球面上,睁大眼惊叹不已。夜晚的海洋意外的明亮,一串串气泡从脚底升起,不时有曲线漂亮的小鱼成群结队地游过。 “太不可思议了!这就是海中胶囊电梯间吗?啊——有此一行,纵死无悔!” “……他在说什么?”肖恩询问月。博学的法师也摇头表示不懂,不过他曾经陪**去魔界接受分离手术,拜见过那里的高新技术,听着不是很别扭。 只是,连说话方式也变了,记忆未免断得太彻底。这样将来整合,搞不好会人格分裂。 不管他,自作自受。没兴趣做心理辅导,月径自闭目养神。那边兴致一过,消极的性格又冒出头:“会不会碰到鲨鱼、鲸鱼之类?还有,超过几百米,水压会把我们压扁。” “不会的啦,这就是水的结界,会自动调节。”肖恩是他和相反的乐天,“要是碰到比较凶的鱼,让史列兰跟它们勾通勾通,行个方便。”扎姆卡特嗤之以鼻:“它们根本不会靠近,除非它们不想活了。” “啊,我刚刚忘了说,能够使用神语的,还有精灵。”由勾通一词想起拥有相同能力的种族,史列兰补充道。平地惊雷,月猛然睁开眼。肖恩也变了脸色:“难不成——” “糟了。”月神情凝重,他鲜少如此表现出内心的动摇,“如果还有这样的价值,海精灵一族就真的危险了。也许像迪斯卡尔一样,成为备用身体。” “太过分了!”肖恩又气又急,“我一定要阻止席恩,不能让他再这么为非作歹!”月敲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