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混乱之夜
信幸手下的几个马廻众为永八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之后，将他安顿在粮库里。信幸又带着沼田祐光检查了一遍库内的存粮，若狭国力虽弱，这后濑山城的粮库内竟然也还存着可以供城内几百足轻食用两个多月的存粮。 “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比我想象的要好不少。”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忙忙碌碌的一夜没有合眼，还是刚才流过眼泪，信幸的眼睛现在看起来红红的，为一张清秀的脸上添上了一丝妖异的气息，“如果不打仗的话，不做白饭改成熬粥可以再多吃一个月。” “殿下，您觉得这场内乱会这么简单的平息下来么？”沼田祐光用手不停地撵着自己的胡子，就好像撵胡子能变出米来似的。 “我总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但是我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殿下，如果……” 就在沼田祐光刚张开嘴的时候，门外传来一片噪杂之声，打断了他的话头，他也就没有再继续下去。 信幸也察觉到了门外的混乱，他向门口的方向询问：“长信，发生什么事了？” “回禀殿下，本丸里面有动静了！刚刚所有的足轻都拿起武器往本丸城门那边去了。” 这么快？这个武藤友益的嘴皮子功夫看来不一般啊，明明刚才一边大声告饶一边沿着本丸的城墙往上攀爬的时候还哭出来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把本丸里的大殿骗了出来。 信幸快步走出门口，果然刚刚还隐隐约约可见的足轻们都已经几乎看不见了踪影，守卫在门口的几个马廻众都在一脸紧张的盯着四周，所有人都清楚这个动荡的晚上最关键的一刻终于要到来了。 “长信，你带个人守住粮库，其他人跟我去本丸城门吧。” “殿下，属下有个请求！”白井长信一听到信幸的话立刻单膝跪地叫了起来。 “请求？什么请求？” “殿下，之前在二之丸天守阁您就已经派属下去干那些吓唬女人的差事了，这次这件守粮库的差事能不能换个人来？”白井长信一脸苦相，这一晚上他就算什么功劳都没捞到，也不能在自己老大面前连晃都不多晃一会儿吧？要是连苦劳都没被信幸看见，这一晚上不是白忙乎了！ “…………好吧，这次换胜行来。” 这回换成内藤胜行苦着个脸，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当马廻众重新在信幸身边围成一圈回头向本丸城门跑去的时候，白井长信一脸得意的冲内藤胜行做了个胜利的鬼脸。 信幸觉得背后发寒，在这个晚夏的夜晚，燃烧的城中，不停的奔波，厚重的具足，他其实早已汗流浃背。然而本丸城门前越来越吵的人声让他不由自主的感到寒冷，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武田义统是不是已经把武田信丰控制起来了？还是——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如果真的发生混战，两边不顾一切的打在一起，这座后濑山城到底会变成怎样？ “殿下，”贴在信幸身边疾走的白井长信大概发现了信幸的表情和平时不太一样，忍不住喘着粗气安慰起这位还不到十五岁的少年，虽然他自己也不过只比少年年长一点点，“您别担心，一定不会出问题的。” “长信，若是让你选择，可以看到过去或是未来，你要看哪个？”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被信幸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白井长信茫然的扭头看向沼田祐光，却发现沼田祐光也在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殿下，若是让属下选择的话，属下希望看到未来。” “理由呢？” 白井长信再次看向信幸，汗珠沿着他的脸颊滑下，脸色因为急速的奔跑而潮红，本丸内尚未熄灭的火势在他的瞳孔里倒映成奇异的形状——也许是太紧张了，所以想找个话题缓解一下心中的情绪吧？ “比起过去的事情，属下更想看到未来的事情——属下早已决定将这一身一生都交给殿下，所以属下满心期望的就是看到在殿下治下的一个全新的国家。” “我只是在问你问题，不是让你表达忠诚心哦，长信。” “属下明白，属下只是实话实说。” 信幸不再说话了，白井长信不明白信幸问这话的意思，于是他也无法再开口询问。现在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亲耳听到了那个守卫粮库的足轻所说的话，他们心中所想的事情大概和那个足轻也很相近吧？也许是这些期望给了信幸太大的压力，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忘记了信幸只不过是一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少年。就算他再怎么聪慧—— 一声凄厉的法螺响声打断了白井长信的思绪。 武藤友益从大开的本丸城门走出来的时候，得意的就像是在路边捡到了装满金子的钱袋，他成功的取得了大殿的信任——这并没有费去他多大的力气，当他被足轻压上本丸天守的楼阁上之时，武田信丰和他的心腹们正全副武装的坐在屋中，眼圈黑黑的，神经紧张的看着他——当他看到那些人的表情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一定能成功的办到武田义统交给他的任务。 果然，他预想的说辞根本没有发挥出来，他只是刚刚张嘴说他是武田信方安排在武田义统那里的人的时候，武田信丰的手下就已经发出了感叹之声。当他说出叛变已经被控制，而且他制服了武田义统的时候，就连武田信丰也跟着一起欢呼了起来。 “长气乎！如此所待者，有不得胜！” 武田信丰这个作诗爱好者当场便作诗一首以表自己欢喜之情，然后便点起手下几十号足轻出城接受降服。 这一切都来的太容易了，容易到武藤友益从本丸天守下来的一路都觉得自己走路轻飘飘的，自己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义统殿下该怎么奖励自己呢？若是地位提升俸禄更多了的话，自己也可以过上三妻四妾的生活了吧！ “武藤大人，快带我们去见义统殿下吧。”身后武田信丰的部下看着站在原地莫名其妙的露出了猥琐笑容的武藤友益，忍不住问了一句。 武藤友益听到这话一下子从自己美好的梦境中苏醒过来，他拔腿就往前猛跑，只看得武田信丰等人莫名其妙，这位临危救主的功臣在干什么？莫非是个疯子？ “武藤大人，您去哪儿啊？” “武藤大人？” 不管身后不断传来的呼声，武藤友益用手扒拉开站在身前挡住去路的跟随武田信丰出来的本丸足轻，只顾着埋头一路小跑，终于在所有人的视线注视下他跑回了本方的阵营。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抄家伙！谁抓住了武田信丰，义统殿下升他当足轻头！” 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人，本丸城门前一片乱战，足轻们拿着手中的长枪互相对刺，被刺中受伤的足轻躺在地上大声的呼号。信幸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两眼发直，他来到这个人吃人的时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真实的战争。就在信幸眼前一个足轻被刺穿了肩膀，哀嚎着倒在地上，被另外几个足轻扑上去直接割下了头颅——看着几个人抓着那头颅的头发争来抢去，信幸再也忍不住腹中那一股翻涌而出的欲望——他转过身把头天晚上与沼田祐光一起吃的晚饭连带胆汁一起全都吐了出来，只吐到眼泪鼻涕流了满面。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武田义统手下的足轻和武田信丰手下的足轻有很多都在城中呆了很长的时间，很多人互相之间都很熟识，甚至还有很多人都是从一个村子出来的村民。这些人在少数挥舞着手中武士刀的武士监督下泪流满面的将手中的长枪刺向站在不远对面的曾经还一起聊天扯皮的朋友，做起了你死我活的争斗。 信幸强忍着干呕的欲望，直起腰来，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这么软弱。信幸的马廻众在四周围成一圈为他警戒，这些杀气腾腾的赤甲武士不去搭理那些正在互相残杀的足轻们，足轻们自然也不愿招惹这些杀神。 “长信。” 白井长信冲到信幸的身前单膝跪地，感觉信幸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虚弱了很多。 “殿下，请吩咐。” “你带人把足轻们分开，就说是我的命令。” “殿下，这么多人打在一起，恐怕就凭我们几个人是不行的。而且我们去了，殿下的安全怎么办？” “长信大人，你就按照殿下的指示做吧。”沼田祐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信幸身侧，“你们只要大声呼喊信幸殿下在此，令众人停手，一定可以取得效果的。这些足轻们只是被身后的督战队逼迫着战斗的，若是以信幸殿下的名义，一定立刻就会放弃战斗的。至于信幸殿下的安全，我就是拼死也会保护殿下的。” 白井长信向信幸重重行礼，带着身旁所有的马廻众冲进了城门口混战的中心。 “武田信幸殿下在此！武田信幸殿下令所有人住手！” 白井长信挥手斩断从旁不知哪个足轻手里刺来的竹枪头，他身边的马廻众也在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士刀，一身赤甲的武士们在混战的中心以无可匹敌的气势向前行进。这群人在双方足轻眼里看来格外勇武，他们不自觉的将手中武器的目标避开了这些不怕死的武士。 “武田信幸殿下在此！武田信幸殿下令所有人住手！” 这喊声清晰的落在每一个正在战斗的足轻耳中，他们看着那些挥刀向前的赤甲武士，犹犹豫豫的不敢刺出手中的长枪。终于有第一个双眼流泪的足轻放下了他手中的长枪，随着这个足轻的动作，他周围的足轻也开始放下武器，直到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只有身处众人中心的赤甲武士还在声嘶力竭的怒吼。 “武田信幸殿下在此！武田信幸殿下令所有人住手！” 这声音就像有魔力一样，除了这个声音以外，足轻们好像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 “谁谁谁谁让你们停手的！你们想要违抗义统殿下嘛！” 足轻后方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武藤友益虽然知道这时候他最好是默不作声，但是武田义统对他许下的巨大利益无法让他保持沉默。 依然是一片沉默，没有一个人听从武藤友益的指挥，于是武藤友益也不再出声了，他虽然贪图武田义统许下的金钱地位，但是他不傻，他更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武田信幸殿下在此！武田信幸殿下……” 白井长信的吼声被突然传来的一声音量更大的吼声掩盖了过去。 “殿下！信幸殿下！”这是熊谷统直的声音，自从刚才混乱开始，信幸就再也没有看见熊谷统直的身影，刚才需要人手的时候他人不见了，这个时候却突然跑了出来。 熊谷统直诧异的看着眼前这幅奇异的场面——百十个足轻包围着不到十个赤甲武士，然而赤甲武士却威风凛凛的站在原地，作为包围者的足轻们反而把武器都放在了地上。 “信幸殿下呢！信幸殿下在哪里？”熊谷统直cao着他独有的大嗓门向着白井长信的方向吼道。 “我在这里。”信幸刚才吐得浑身无力，他不大的声音却穿过了安静的人群。足轻们和熊谷统直同时把头转向了声音发出的方向，信幸的身影一下子变成了所有人视线的焦点。 熊谷统直如一阵风一般冲到信幸身前，跪伏在信幸面前时肩膀和后背都还随着喘气剧烈的浮动着：“殿下，属下有要紧事禀告。”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武田信方大人带领着八百多人，已经到山下了。” ps.首先旧梦在此祝各位读者大大们圣诞夜快乐。今天被一些杂事耽搁，更新较晚，敬请谅解。然后就是更新前，旧梦才发现本书获得了100张推荐票。真心谢谢各位读者大大们的支持，是你们的推荐和收藏让旧梦有了继续写作和更新的动力，你们的每一票推荐和每一个收藏都让旧梦激动不已，谢谢你们。能够获得100张推荐，这是旧梦之前根本不敢想的事情，是读者大大们的力量让旧梦能够走到这一步，旧梦会为了凑出下一个100票而继续努力的。谢谢所有推荐和收藏了本书的读者大大，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