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韦德（上）

    一八九四年十一月一日，泉州。

    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李天佑心中颇为沮丧。空闲的时候，李天佑就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认真地把自己在原世界带兵的经验和体会都记录下来，把自己所能够想到的这个世界所没有的科学知识也记录下来。虽然李天佑只是个军人，并非专业的科技人员，可是，原世界资讯发达，得到知识的途径实在是太多了，李天佑的科学知识，也算是说得过去吧。

    已经深秋，李天佑把不听使唤的毛笑搁在一边，正想着站起来稍微活动一下手脚时，李天保从外面走了进来：“四弟，还在用功啊？”

    李天佑苦笑着说道：“是啊三哥，好象自打我醒了以后，毛笔一直就不听我使唤，因此，有功得多练习一下。”

    李天保亲热地拉着李天佑的手：“得了四弟，先别管那破笔，三哥我今天中午要请两个美国客人，你跟我一起去吧。”

    李天佑一听大喜，连忙说道：“行，三哥，我收拾一下，立刻就走。”

    跟往常一样，李天佑坐在李天保的旁边，一边默默地品尝着美味，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对面，坐着两个身体高大、蓝眼睛黄头发的美国人，都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别扭地拿着筷子。其中一个穿黑西装的美国人叫詹姆斯，正在用鳖脚的汉语跟李天保交谈，另一个穿灰西装的美国人韦德，则跟李天佑一样，默默坐在一边，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李天佑一下子就判断出来了，这个叫韦德的家伙，正是自己想要找的人。原因挺简单，这个家伙显然听得懂李天保的话，但是，他对诸如茶叶质量之类的话题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可是，当李天保说到兴泉永道道台李江的时候，那个家伙的精神总是一振，注意力也一下子提高了。

    李天佑大喜，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总算是找到正主儿了。看来，对方打的也是跟自己同样的主意，以做生意为名，跟李家这个在闽南一带有着相当影响力的大家族搭上关系，以利于日后行事，这后面，显然有着美国政府的影子，保不定，这家伙就是美国驻福州领事派出来，专门与自己李家接触的。

    虽然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可是，李天佑一点儿也不急，他有他的主意。在场的没有人知道，他李天佑可是一个英语过八级的人啊，虽然原世界的英语跟现在的英语可能有点儿不一样，可是，八九不离十，李天佑可不想着白白浪费这个机会，他得利用自己的这个特长，好好地探一下对方的底儿。

    大概是受不了李天佑那直接过头的目光吧，韦德轻轻地捅了一下詹姆斯的胳膊，用流利的英语说道：“詹姆斯，这个小孩子太奇怪了，怎么老是盯着我看啊？”

    詹姆斯不以为异地说道：“小孩子么，好奇心强一些，有什么奇怪的。”

    韦德苦笑了一下：“老被一个小孩子看着，我心里总感觉有点儿不舒服。詹姆斯先生，这个叫李天保的家伙，真能够帮助我们美国在闽南一带站稳脚跟吗？”

    詹姆斯点了点头：“是的，领事先生要求你通过非官方的渠道与李家搭上关系，而这两个人，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韦德摇了摇头：“那个李天保还行，可是，李天佑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而已，能起什么作用？”

    詹姆斯笑了起来：“韦德先生，你虽然听得懂一些中国话，可是，对于中国人，你了解得太少了。李天佑虽然年纪小，但却是李江的正式继承人，因此，在李家，他的话，应该要比李天保重得多了。而且，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很容易哄的，如果从他那边下手的话，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

    李天佑暗骂，妈的，这些个洋鬼子，为了在中国获取最大的利益，对中国的研究挺深的啊，连嫡出庶出都分辨得那么清楚，不过，估计你们没有想到吧，老子对嫡出庶出一向没有兴趣。

    韦德苦恼地说道：“詹姆斯先生，怎么跟这个小孩子打好交道？”

    詹姆斯苦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先跟他们谈一谈再说吧。”

    当两个洋鬼子低声说话的时候，李天佑和李天保两个人，只能竖起耳朵，默默地往自己的嘴巴里面倒茶。李天佑还好，他正专心致志地听呢，而李天保呢，简直是一窃不通，只能无聊地品着茶了。瞅着两个洋鬼子谈话的空儿，李天佑趴在李天保的耳朵边，用外国人基本上学不会的闽南话轻声说道：“三哥，那个韦德是福州领事派来的，我们可以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李天保愣了一下，轻声说道：“四弟，你听得懂鸟语？好象你以前从来就没有学过洋鬼子的话吧。”

    李天佑点了点头：“听得懂一点，不过不多，我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莫明其妙就能听懂了。”

    李天保不以为异，自打李天佑醒来后，在他身上，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他们都已经见怪不怪了。特别是，以前的这个四弟，只是一个死读圣贤书的秀才而已；而现在的这个四弟，虽然从来就没有离开过福建，可是，对南洋各地的情况懂得比他还要多，这回子突然间又会了鸟语，他也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想了想，李天保的脸上露出了异色，用闽南话轻轻地问道：“什么突破口？四弟，你要干什么？”

    李天佑同样轻声地说道：“三哥，如果信任我的话，这件事，就交给我算了。”

    李天保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点了点头，这一个多月来，李天佑表现出来的与其年龄完全不符的决断和判断，早就已经让哥几个佩服不已，在很多方面，连他们的父亲都自愧不如，因此，遇到事情，先征求一下这个四弟的意见，让这个四弟拿主意，也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李天佑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拿起茶壶，殷勤地替韦德把茶倒满了，轻声说道：“韦德先生，请尝尝，这可是我们福建特产的铁观音啊，在整个大清，甚至于在全世界，你都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乌龙茶了。”

    一直闷不作声的李天佑突然间献起殷勤来，这让韦德和詹姆斯颇为奇怪。韦德端起茶杯，礼貌地喝了一口后，用极其生疏的汉语，生硬地说道：“谢谢四、四公子。”

    李天佑笑了笑：“不用客气，韦德先生，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韦德一下子愣住了，他跟詹姆斯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这才微微地点了点头。李天佑站了起来，带着韦德走进了旁边的一间密室，却让李天保陪着詹姆斯在外面聊生意。

    走进房间，李天佑用熟练的英语，流利地说道：“请坐吧，韦德先生。”

    韦德一愣：“四公子，你会英语？”

    李天佑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一点，要不然，在下怎么知道韦德先生原来是领事大人派来与我们李家联系的啊。”

    韦德苦笑了起来：“据我们所知，四公子是一个专心攻读的秀才，没想到，竟然会听得懂我们的话，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话说，这叫世事难料啊。”

    李天佑呵呵笑了起来：“很多事情，的确是不好说清楚的，正如韦德先生所想的一样。有谁想得到，身为美利坚合众国的一个外交人员，韦德先生却要假扮商人，千方百计地与我们李家搭上关系。而且，从韦德先生的做法上看，你们显然不想让官方知道。从韦德先生的做法上，我多少猜出了一点儿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