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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小杏子(四)

    小杏子抱着还没有修好的木猫,一言不发的坐在马上,同样获救的那个叫做阿臭小男孩耷拉着脑袋与她同乘一匹马,因为他无论怎样话痨,都没有得到小杏子的回答,这让男孩觉得无聊,只好用手指在头上慢慢摸索,偶尔听到吧唧一声,那是阿臭又挤死了头上的一只吸饱了血的虱子。

    小杏子哪里有空闲去在乎身后的阿臭做了什么,她的眼睛,紧盯那个在山神庙里救下她和阿臭,并被阿臭称为“英雄”曹大哥的人,哪有一丁点儿英雄的样子!

    喝老鼠rou汤会烫着嘴,七尺不到干巴巴的身材一点儿都不伟岸,更别说他脸上那两撇可笑的胡子,上翘带旋,明明是下垂的胡子为什么要用热过的剑身来让它上翘,这种奇怪的胡子,小杏子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更重要的是,这人长相,与书里的坏人倒是有几分类似。

    “对了,前些日子你两说你们要去济南投奔的亲戚,大概在什么位置,今天到了济南休息一下,明儿我送你们过去”帮两人牵马而行的大胡子转头对两人问道,大胡子叫曹仁,与“英雄”同姓曹,身材微胖,却也显得壮实勇猛,只是皮肤在满脸的大胡子下衬得白净了许多,说话时胡子整体一动一动的,若是他皮肤再黑些,倒是和小杏子心中的英雄有几分相像了。

    阿臭没敢出声,因为他的腿上已经有了好几块被小杏子掐紫的痕迹,现在也学的乖了,先等小杏子开口,免得再收皮rou之苦,至于小杏子为什么掐他,在这同行的十天里,阿臭已经猜出了七八分,这三个人,小杏子信不过。

    “曹cao曹孟德?只听师傅说有个宦官也姓曹,反正听名字就像是个坏人”小杏子在这些日子的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得“英雄”这样称呼自己,胡子猥琐,名字难听,只是这样两样,就已经在小杏子心中对“英雄”盖棺定论。

    “三位军爷已经救了我们的性命,又护送我们走了这么一段,哪里还敢劳烦军爷呢”小杏子的回答同阿臭心中所想象的一样,他现在的身份,是小杏子的表哥,而这身份,也是吃了两次苦头后才记牢靠的。

    和“英雄”并肩牵马而行的人,被大胡子称作曼成的军人转过身来,一边倒退着一边正色对小杏子说“小小年纪已经会假客套,不让子孝送你们去,万一半路上又被人劫去做口粮,又该怎样?”

    说话的人小杏子是有些惧怕他的,因为他总是一本正经铁青着脸,体型虽然和大胡子差不多魁梧高挑,但这一个时辰的路上,从未像大胡子那样笑过,就连呵呵一声都未曾听见,在前方同路的人只要看到他的面色,比看到他腰间的长刀还要畏惧,这也是为什么小杏子一行五人能够在满是流民的大道上行进比较快的原因,这人姓李,山羊胡子叫他曼成,小杏子倒是觉得,铁曼更适合这人。

    “就这么定了,也好记下你们亲戚的住处,等这边事情落定了,我们去看你们”“英雄”转过头来,笑的比络腮胡干净亲切,但是那两撇卷曲上翘的山羊胡,还是让小杏子接受不了,而他最后那句话,也印证了小杏子内心对三人的想法,这曹孟德,如果不是想将自己和阿臭二人作为移动的军粮,就是要从自己那个不存在的亲戚家讹一笔花销,看三人背囊中好似有永远吃不完的rou干,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怎么办?”阿臭在小杏子耳边悄悄的念叨,两人说好的,既然小杏子不相信他们,就利用三人军人的身份先护送自己二人北上济南,途中若有合适的机会再偷溜走,这一路流民以及随时能够要人性命的疫病让两个小家伙打消了几次想要离开的念头,但就是这么一等,眼看就离曹cao三人的目的地不远了。

    小杏子正要让他闭嘴,却被阿臭肚皮发出的咕隆隆的声音打断,这兴许是小杏子所能听过的最大的肚皮咕噜的声音了,阿臭不好意思的在小杏子身后嘿嘿笑了两声,距离他们上一顿饭才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哎呦,饕餮又想吃东西了”大胡子听得清楚,吼着嗓门的声音让阿臭的脸红到了脖子根,饕餮是大胡子给阿臭起的外号,因为只是阿臭一人,几乎吃掉了大胡子半袋的粮食。

    “今天第八顿了吧,这只是半天呐,啧啧,我们的饕餮未来必然是个不平凡的人物”说完,悄悄地丢给了阿臭一块rou干,之所以悄悄地,是因为前面那个铁曼不同意阿臭吃太多,他说饿急和撑死都是人生最大的悲哀,虽然阿臭听不懂铁曼在说什么,但因为白来rou干的缘故,与大胡子自然更亲近一些。

    突然,小杏子感觉不太对劲,而铁曼与曹cao都停下了脚步,前方的道路上,一队大概三十多人让静立在那里,在这种贼匪横行的年代,任何人群的聚集都不能掉以轻心,曹仁和铁曼立刻分别站在了小杏子和阿臭的两侧,两人一左一右与曹cao形成三角防御状。

    小杏子虽然并不喜欢曹cao三人,但若是拿他们三人与路匪恶霸比起来,自然是要好的多了,起码知道这三个人,不会要把自己做成笋片烧rou之类的菜肴。

    与前面这队人马的距离越来越近,对面突然鼓乐声大响,人群之中出来一个五十多岁模样的男人,一身墨绿色长褂的上面几个补丁在他臃肿的身材和高挺的肚皮下显得格外的突出,镶着金边的腰带只是被象征性的搁在了肚皮之上,没有佩戴任何当时文人流行的玉佩,只是他走出人群时有些一瘸一拐,让小杏子觉得这人有些滑稽。

    “在下姓李名正,子广平,现任济南郡郡丞,在此携济南郡官员,恭迎济南相”三月里的济南,仍然白雪遍地,格外的寒冷,只是这李正却满头的汗珠,边与曹cao说话边不时的用手绢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

    济南相?这个掳人骗钱财的是济南相?小杏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曹cao三人只是说到济南有公干,却没说来做什么,阿臭轻轻的扯了扯小杏子的袖子,只是他想说的话,小杏子早就明白了。

    “何必这么劳师动众,随我一同径直入城便可”曹cao的冷淡让李正和身后官员有些意外,暗想莫不是礼数不周,这新官到任架子还真不小。

    “酒水就算了,郡丞前面带路,免了让人以为我新官到任摆架子”李正被曹cao说破,干咳了几声,忙不迭的连声说了三声请,一行人伴随着敲锣打鼓的声音直奔济南城,小杏子和阿臭被围在队伍中间,想要脱身已是太难,只得在茫然之间欣赏一下济南城外景色,虽然仍有些许破落,但已经比之前路上的惨淡景象好了太多。

    入城的路早已经被清理干净,曹cao高昂着头策马前行,李正在他身后落后了半个身位,任凭曹cao怎样着他上前,却是半天也不敢与曹cao并驾齐驱。

    小杏子自记事起就在黄家湾长大,从未曾见过济南这样的大城市,济南并没有受到黄巾军的影响,各种华丽阁楼,金柳碧瓦的宗庙,以及街边各色的店铺和街边围观和欢呼的人群对于小杏子来说都很新奇,人群中姑娘的花衣服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式,让她忘记了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遭遇和随时准备开溜的计划,和阿臭指指点点起来,但两人看着人群,却有一种奇怪而说不出的感觉,平民大多面黄肌瘦,迎接他们的表情却都是激动万分,莫不是救了自己的这个曹cao真的是个厉害的大英雄?

    “人们打心底里需要神,越是境遇不堪,越期望神的降临和眷顾,先王刘章便是济南的神,人们宁可省下襁褓中孩子的食物,也不能少了供给先王的祭品,越是这样民众,越容易管制和驯服,曹相来济南可是得到一个肥差啊。”

    小杏子在后方听得真切,心里嘀咕,莫不是这曹cao三人真是善人而已,送了自己和阿臭一程?只是前方的曹cao听得李正的说话,却没有什么反应,胖胖的李正觉得有些尴尬。

    他们的身后跟着济南十三县的各级官员,以及几个当地有名的乡绅,其中一个脸色蜡黄,身材干瘦高挑,着黑色镶红丝衣服,太阳xue高鼓的人颇让曹cao多看了几眼,这山羊胡子自打与小杏子相遇之后,很少有这么关注过一个人,小杏子看他打量了那黄脸乡绅,也不由得对那人多看了两眼,那乡绅似有感应,与小杏子四目相对时,小杏子心中却打了个莫名的寒战,忙着移开视线,却听到前方有人大声呼喊。

    “冤枉呐,相爷救救我苦命的女儿,她才八岁啊!”

    行至相府前,一个农妇摸样的女子大喊着冤枉冲出了人群,冲到了曹cao和李正的马前,曹cao的马是战马,被曹cao驾驭多年,并未被这突发的情况而惊了,只是李正的马惊了高高抬起了前蹄,曹cao侧身托了一下失去重心的李正,抬起身抓稳了李正的缰绳,让高举的马蹄侧身避开了跪在马前的农妇。

    惊魂未定的李正大喊,“哪里来的贱民,敢sao扰济南相,来人呐,拖下去斩了”

    “慢着”曹cao喝止李正和上前准备拿农妇的兵卒,想要听听这妇人的冤情。

    “新相弗到济南,就敢来拦驾触霉头,那让曹公今后如何在济南顺风顺水呢,给我斩了”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曹cao和刘康身后飘来,被曹cao喝止的兵卒将农妇拖着街旁,手起刀落,当街斩杀了,农妇脖子的血不断的喷洒出来,让小杏子想吐,但更让她觉得不舒服的是,站在周围的平民,似乎对农妇的死并未看见,即便是附近的他们脸上挂满了血星,那脸上真诚的笑容仍丝毫未变,而他们的欢呼声,依然未停。

    曹cao转头怒视着刚才声音出来的方向,手里握着李正的缰绳握的更紧了,那个蜡黄脸正幽幽的朝自己微笑,耳边响起了李正圆场的声音

    “田大家说的对,曹公新官上任,岂能被这贱妇叨扰了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