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赵云（四）
出了茂密的森林，眼前的官道平铺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王伯临终的那番话让三人在森林中的三天几乎没什么对话，而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压抑已久的心情豁然开朗，两旁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座冒着炊烟的农舍，一片安逸的景象，让三人不用太担心密林之中时有时无的声音和那黑烟妖怪会追来，赵云深吸了口气，身心放松了些许。 “那人说的魂石，到底是什么东西？”晒到了阳光，让乌丫因为寒冷而来的头痛缓解了些，虽然三人都不愿意再提起林中的事，但这个问题，已经在乌丫心中盘踞了太久，而这个问题的指向人只有一个。 柳虞看了看乌丫，耸耸肩，掏出从贼曹身上头来的织锦袋丢给了乌丫，好让她看个清楚明白“三两碎金子，一枚还没雕刻的印章，没有那个黑烟妖怪要找的东西”虽然柳虞这么说，其实这个问题她也很在意，所幸，在那之后她第一时间检查钱袋后并没有最坏的结果出现。 乌丫拿着那颗长条形的印章对着抬眼看去，微微泛着深红色，质地寻常普通，倒也没有什么特别，而这样一来，她对那个黑影所要寻找的东西反而越发的好奇，远处的农舍一声尖叫让三人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清楚明白，危险从未远离他们。 农舍的栅栏由稀疏的木材扎成，院门停着五匹健硕的枣红马，几个鲜卑装扮的蛮兵在农舍中进进出出，似在从这农户家运出一只干瘦的耕牛和几袋食物，一个男人已经倒在了门旁，一个女人满面血污，搂着两个六七岁的男孩躲在鸡棚中瑟瑟发抖，无力的看着眼前惨剧的发生，泪眼婆娑的他们甚至没有看清赵云是如何打倒四个蛮兵的，直到柳虞娴熟的找来绳子将四个蛮兵绑在一起，母子三人依然在鸡棚内颤抖着。 “出来吧，你们安全了”乌丫蹲在鸡棚旁，安慰那女人和两个孩子道，但直到她说完，那女人和其中一个孩子仍不相信自己会获救，不停的求饶。 “jiejie，屋后还有一个”女人怀中一个大一些的男孩，面无表情的跟乌丫说着，但这男孩的敏锐更让乌丫吃惊，自己一身男人装束，连声音也微微变过，这个孩子居然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乌丫对孩子的说话还没反应过来，院子外突然想起了一阵马蹄声，乌丫这才知道孩子在说还有一个不知藏在哪里的蛮兵，后悔没有核对马匹的人数，当赵云追出去时，那个蛮兵已经骑马逃出一段距离出去了，赵云脚程再快，对骑着马的骑兵也是望尘莫及。 “段郎！”“父亲！”直到马蹄声渐渐远去，院子中这才发出女人和一个孩子的嚎啕大哭，柳虞和乌丫站在院门口，心知对已然发生的无法挽救，只能静静等待这母子尽情将心中冤屈悲愤一同发泄出来，那个提醒乌丫还有一人的孩子并没有像他的mama和兄弟那样啕嚎大哭，而是独自一人进了屋子，不一会面无表情的背着手出来，走到了那几个受伤被捆在一起的蛮兵身旁。 突然，那几个蛮兵处响起了一阵惨叫声，原来是那孩子握着一把尖刀，快速的在那几个蛮兵脖子上割开了深深的口子，在发出惨叫的那个蛮兵身上，孩子一边念着什么，一边不断的用杀猪刀捅着他，直到孩子的手腕被赵云握住，那四个蛮兵已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够了，他已经死了”赵云握着这孩子的手腕，透着一股渗人的冰冷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进屋喝杯茶吧”满脸都是血污的男孩将刀丢在地上，转过身来，冲三人咧嘴一笑，一双大眼睛在一脸的血污众反而显得格外明亮，但刚才发生的事和他那纯真的笑容让柳虞和乌丫两人对视一样，惊觉于这孩子冷静和冷酷。 “抱歉，没能救下你父亲”乌丫没有动，看着还在哭泣的母子二人，心里有些歉疚。 “没关系，那不是我父亲”男孩的回答依然冷峻。 “母亲改嫁到这人家，我是随她一起来的，弟弟是他亲生的，他刚才准备用我们来换取他的性命，只是蛮兵不懂他的话，如果他老实的躲在一旁，可能活下来的希望更大些”孩子冷静的诉说让赵云二人觉得更加毛骨悚然，倒是柳虞渐渐习惯了这孩子的反应。 葬了那个男人后，太阳已经落山，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在那孩子的坚持下，三人答应留宿一晚。 “那个蛮兵或许他还有其他同伙，如果能平安度过今夜，也许就安全一些了，留你们过夜，并不完全为了报恩，更为了我们自己”三人已经习惯了这个孩子的直接，当然，孩子对于蛮兵可能回来的推测，他们也持同样的想法。 女主人和另一个孩子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两人窝在阴暗的墙角，对于房屋外的一点点细小的声音都噤若寒战，攀谈之中，赵云三人知道了这个煮粥的男孩名叫阿夜，看他忙活的样子，是早就习惯了这些日常工作。 “与其担心什么时候会被杀掉，不如吃的饱一些，总比恐惧而饥饿的死去好吧”一边给赵云盛粥，阿夜一边轻轻的说道，但这声音，已经足够让那颤抖的母子两听到 “蛮兵经常来抢夺么？”乌丫十分想知道究竟这个孩子经历过什么 “最近一个月，蛮兵sao扰这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村里的人大多数迁到了更南边的上党郡，如果知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母亲会后悔没有早一点离开吧”阿夜口中的母亲应该就是这个墙角里颤抖的女人，而男孩完全用旁观者的角度来诉说这件事，让乌丫好奇，这男孩经历了什么，让他在这种年纪时眼神中就已经满是沧桑和无奈。 从屋外进来的柳虞掂量着从屋外四个蛮兵尸体上搜刮下来的钱袋和长刀，这意外之财让她的神色比乌丫红润的多“那些人是狼王拓跋耶的狼兵，丁原治下的并州守军一向彪悍，居然也被蛮子深入到这里，我们最好天亮前就离开” 这次，不用再等乌丫开问，柳虞看她表情就知道了她想说什么“狼兵耳后和胸口有狼耳狼头刺青，下次再问为什么要收银子了” “狼兵，并州兵，有什么分别么？”阿夜拨弄了一下炭火，这话让柳虞的反应却是最大 “当然有分别！” “我家还在五原时，所在的里乡被狼兵袭击，而并州军就驻扎在两里地外，但直到整个里乡的人都被杀尽，也没有见他们来帮我们，就因为他们在征粮时，我们里没有交够粮食，当逃难的人快到达他们的驻军营地外寻求帮助时，兴许是怕在人群中混杂了敌人，那些并州士兵，他们用弓箭射杀了我的父亲和meimei，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这世界只有两种人，要杀你的人，和问你讨粮食的人”阿夜平静的说着，同时将盛好的粥递给了柳虞，而自己端着剩下的走去墙角，试着给蜷缩在那里的母亲和弟弟喂粥。 赵云放下了粥碗，这是他和乌丫头一次听到常山外平民的倾诉，他们在乌木林的保护中生活的太久，像阿夜这样的孩子自然是头一次遇到，碗里用命换来的米汤对两人来说格外沉重，倒是柳虞看着碗里能数出的饭粒和一点清汤，吹了吹，一口喝了下去，粥是隔夜的，并不烫口，她用袖子擦了擦嘴，抬头看了看这房间上方长久没有修缮而破旧不堪的房梁 “蛮兵的马是上等货，我们带走三匹，剩下的一匹你们娘三骑着南下，到了地方再卖掉，够在那里衣食无忧了” “恩”阿夜眼睛中又亮起一点光芒，而随即又黯淡下去“只是躲过了狼兵和并州兵，真的就安全了么？天下大乱的时候，真的能平安到那里么” 乌丫突然想起什么，同时看着赵云，赵云点了点头，明白乌丫想说什么“要不，咱们现在就动身，你们可以与我们一并去寿阳，到了那里再做打算，这样我们也能护送你们一段路程”两人明白，自己三人对这个精明的孩子来说，只是他心中两种人中的后一种，但若是能保证这娘三平安，也让他们心中好过一些。 “恩，娘，你听到了吗，咱们遇到好心人了”阿夜转过头来冲三人展颜一笑，虽然这笑容中依然有着三分的装扮和三分怀疑，但赵云三人依然能看出这孩子稍有的真诚，阿夜突然像卸下了一副重担，深吐了口气，而他的母亲，终于回过神来，不停的朝三人道谢。 伴随着阿夜笑容的景象，却让乌丫和赵云感到头脑崩裂欲摧，因为在阿夜母亲向三人道谢的同时，屋外响起千只鸟鸣声，百根带着倒刺的铜箭眨眼间洞穿了阿夜家脆弱的土墙，将这间小屋的一角射成了筛子，而这房屋的一角，正是阿夜一家三口的所在，拉着赵云乌丫二人躲在炕边的柳虞反应的最快，三人只是幸运地受了些擦伤。 而屋外的马蹄声，只说明了了一件事，逃走的狼兵，带着救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