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江湖
乔三此刻有些想笑，特别是听到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因睡眠不足或纵欲过度而脸色略显苍白的皇甫奇说出北三环的地下买卖他想接手之后。 不过乔三也只是嘴角略掀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依旧坐在一个紫檀木太师椅上微垂着头右手轻搭在椅栏上，拇指和食指来回摩挲着，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木质雕塑一样，没有一丝气息安静的感受着身边暗流汹涌。 同乔三那双干净而又修长的手不一样，皇甫奇有些肥大的手里拿着一个上等翡翠打磨的烟斗，轻轻的敲击着大厅中央的琉璃桌上，淡淡脆闷的声响很有规律的在室内环绕着，大厅内有人皱眉却没有人出声。 皱眉的是莫问天，莫问天不用抬头看也知道皇甫奇现在的样子：翘着二郎腿，身子随意的靠在椅背上，肥圆的肚子高高的凸起着，正在来回打量着众人。 一贯奉行人若犯我我不是人的莫问天，看着像小丑一样露出丑恶嘴脸的皇甫奇依旧不言不语，熟稔无声的沉默比愤怒的指责更有张力和威慑力的他很清楚，很多事情，指责是不会有结果的，能用拳头解决问题的时候最好别废话，就像江湖传言皇甫奇玩双飞的时候绝不会用辅助器材一样，拳头比嘴实用的多。 左手抚摸了一下下巴，皇甫奇的注意力不知道怎么转移到了乔三的手上，想必经常保养的缘故，乔三的一双手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如同二八芳华的姑娘一样，光滑而又有弹性。 如若不是曾经亲眼看到过，皇甫奇也不会相信乔三的这双手会杀人，而且不止一个，并且档次都很高。 这样一想，皇甫奇忽然有点恶心，却又马上联想到了昨晚那两个小姑娘光滑幼嫩的皮肤，喉咙不知觉的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吐沫。 “你的话说完了？”乔三抬头看了一眼皇甫奇，眼神里多了几许玩味。 “三爷，还有在场的各位想必都知道，我和独眼龙是拜把子兄弟，如今他有了麻烦，他的生意当然由我接手，这样也好等他出来后再交还给他。” 说完这些皇甫奇不再吭声，心里暗自冷笑了一下，北环是块肥rou，此刻能坐在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现在的沉默，怕是都在思量自己手中的筹码，不过这次老子是志在必得有备而来势必借着独眼龙的地盘搞点彩头。 “也包括独眼龙的女人？”阴阴的声音响起，和皇甫奇一向不合的柳风站了起来，眼角瞄了众人几眼，独眼龙的阴沟里翻船有些蹊跷，混了这么久，那个不是和千年道行的王八一样成精了？玩毒的时候不明不白的被抓，是鬼都知道这里面有文章。 要么吃人，要么被人吃，柳风明白，此刻摆在自己面前的路只有一条，就算打碎牙和着血也要吞下属于自己的那份，再说皇甫奇暗地里还提出那么优厚的条件，柳风暗自讥笑了一下，黑道这条路走了这么久早已见惯了生死，那个不是殊归同途万佛朝宗到最后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现在有钱有地盘才是王道。 想到这些，柳风别有深意的看了皇甫奇一眼，再说自己唱白亮总比红脸能讨得其他人的欢喜。 听到柳风的调谑皇甫奇不以为然，心里却把独眼龙的祖上几代包括现任的母系亲属问候了几遍，话说回来这些年自己一直和那个多了根筋的独眼龙平分北环的天下，表面上大家称兄道弟互相发财，暗地里却也绞尽脑汁想把他干掉一家独大，谁知道这家伙这么不小心一下子栽了，哪怕自己占着地利的优势，加上自己早有筹谋一直刻意隐藏的实力，能拿下独眼龙的地盘，得手后难免有些力不从心，毕竟独眼龙那几个不要命的手下有一两个硬茬也想趁机上位，再说一个弄不好其他地盘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怪就怪这独眼龙挂的太快，这本就是细水长流的活，到现在想快刀斩乱麻难度是大了些，除非老爷子站在自己这边，可是老爷子现在……想到这里，本想开口和柳风演双簧的皇甫奇有些意兴阑珊，暗叹一声最终什么都没说，侧头看了一眼乔三，见后者还是如老僧坐定一样古井无波，强压下自己心头的打算，也闷着头吸起烟来。 独眼龙事发突然，其他人各有各的打算，不过显而易见的是整个地下势力那种很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谁也不想看着皇甫奇越做越大，此消彼长的道理都知道。 一声不咸不淡不轻不重的轻笑却正好传进每个人的耳朵，乔三抬头看去，是金水区的老大罗天。 “想不到坐怀不乱的柳兄竟然也会关心女人的事情来，而且还是别人的马子？皇甫兄你是不介意的话，我罗天搬北环住几天如何？”罗天出一口浓烈的烟气，一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线，廋而白净的脸上浮现少许阴霾。 “玩腻了奶油小生换换口味有问题么？”男女通吃的柳风鼻子一抽，没有看罗天。 “只是不知道柳兄的口味变了，胃口有没有变大？罗兄，有饭大家吃嘛，小弟最近肚子不舒服，听说北环那新开了一个五星级饭店还不错，改日我做东一起去换换口味？”接话的是二七区的扛把子木子扬，在座的最年轻的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一个狠角色。 柳风眯起眼靠在椅背上仰起头吐了口烟圈，样子有些不屑，似乎懒得再争辩什么。 “嘿嘿，我看这次独眼龙不死也要脱成皮没有二十年想再打个招呼都难，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打算，皇甫奇，我赞成你接手北三环的地盘，不过我这阵子手头紧，你们都知道我这人除了胆小死都不怕就怕没钱，我只要一千万。”说话者说完站起身子，文雅的抬起左腕上的手表看了看时间，露出一张只剩下拇指和食指的手掌。 “段七指，你……”木子扬眼一瞪，站了起来。 “怎么？我刚已经把话撩这了不再说第二遍，谁要是听着不顺耳或者看不惯段某就去西三角找我。”段七指呵呵一笑，斜视了一眼木子扬，脖子一歪看向乔三，“三爷，替我向老爷子问好，我还有个赌局，各位不奉陪了。”段七指说完，对着乔三淡淡一笑，不再理众人径直向门口走去。 “疯子”木子扬嘀咕了一句，缓缓的坐下。 看着段七指的背影消失，仿佛才嗅出室内剑奴拔张的味道的乔三眸子里隐藏着一抹促狭，话有所指的说，“段长青的脾气和他手里的枪一样，有时候冷有时候烫，大家只当他是玩笑话罢了。” 罗天无所谓的笑了笑，低头不语。 这些畜生都他娘的盯着这块rou，不过也好正合我意，皇甫奇嘴角扯出一个怪异的微笑，忽然发现乔三正盯着自己，讪笑了一下表情有点僵硬的低下了头。 段长青话里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但是……只凭一句话就要一千万，恐怕在座的各位都得掂量一下，钱不是问题，问题是面子折了可不是钱能买回来的，谁不想不浪费一兵一卒就能钱名双手，只是一接手就和段长青的东北帮开战？这也未免太过于……他妈的段长青就是嚣张！一直独霸市南的胡世杰低着头想着段长青的用意，听到乔三的话后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发现罗天和木子扬互望了一下，有点面面相觑的感觉，不禁有点哑然，这一大一小狐狸怕是想不到段七指有这么大的胃口吧，就这样横插一腿，呵呵，看来今天没有白来。 要面子还是要地盘，要钱还是要命，这些都是问题。 乔三看着众人，揉了揉太阳xue，站了起来，走向这个城市市中心最高的建筑的窗前，夜色下的城市灯火阑珊，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起来，显得有些沉闷，乔三拉开窗户，呼吸着清爽的空气，一阵凉风吹来，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该下雨了。 离他最近的一个一直坐在阴暗角落里的人偏过头声音有点沙哑的传了过来：三爷，你说什么？ 看着这个一直没有吭声，安静吸烟的男人，乔三心中一动，想起了什么，对着那个人影说了一句：莫问天，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角落里的人轻微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沉吟了一下，乔三转身看着屋子内的其他人，语气忽然有些冷的说，“各位老大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老爷三天后回来，到时候他老人家有什么话我会转答给各位。” 乔三刚说完，皇甫奇的电话响了起来，看了看号码皇甫奇的眉头皱了一下，瞅了下众人接了起来，片刻之后皇甫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手机被他一把摔在地上，狠狠的上去踩了几脚，“他妈的，孙猴子不仁别怪我不义，独眼龙的地盘现在有一半在他手里……” 随后室内的其他人的电话也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各人接电话后表情迥异，看来这个孙破天这手偷袭在平静的湖面上抛下了一个不小的石子。 嘴角扯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莫问天站了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老爷子对自己说的一句话：江湖就是这个样子，哀莫大于心不死，风雨欲来花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