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厨艺女红
程小青垂着眼，装着认真听教的样子，手上不停忙活着，依据着洋子的讲解，歪歪扭扭也打了出一个。 洋子接过，这边拉拉那边扯扯，整个络子就规整多了，之后颇有心得地道：“第一次打，还算不错的了，不过刚才说要注意松紧的地方你没上心了吧…..来，再试一个。” 程小青只得接过来，又打了几个，明显已经能上手了。在此期间，洋子已经打了三四个，只见她素手芊芊，十指翻飞，在红通通的粗缎线的映衬下，显得既修长又白皙。 程小青想起圆子的手，五指粗短，骨节略大，指间一点点都是被针戳过的痕迹，心里又是波澜了一回。 “洋子姐，原来打络子这么简单的呀！娘前些天叫我绣花，好难的，手指都被戳了好几次我还没学会呢！”程小青天真地笑说：“娘说针线不好嫁人就要丢脸，那我和洋子姐一样，不学绣花学打络子就好了！” 洋子已经十四岁，过些日子就要及笄了，听到这个话脸上烧了起来，扯着程小青的脸：“你这死妮子还敢打趣你姐？谁说我光会打络子的，我的绣活可不比我打的络子差！” “呜呜…那就是圆子姐太笨了，木（每）天都极（只）会绣花，连就（这）么简单的络子都得交给洋子姐打…”程小青被扯着嘴角，说话漏风，但眼睛直溜溜看着洋子，不放过她任何表情。 洋子尴尬了一下，放过了程小青的嘴脸，随即又恢复自然，道：“打络子你才学了这么一会儿，我教的又是最简单的，你哪里知道还有很多很复杂的打法，有些大的物件甚至要好几天才能做完呢；圆子绣花是能手，打络子不如我熟悉，当然两个人都做自己的专长才会快啊。” 这话说得真是…..绣活明明是自己不如圆子，却只说人家能手；打络子这个没技术含量的活，倒是用了不如自己这个说法，显摆了才干；明明是自己不想干难的活，却用了各施专长的借口。 程小青本意是要臊她一臊，点明她霸占轻松活的事实，却被这么四两拨千斤地打回来，感觉心里一阵轻飘飘无出着力。 直到天色差不多了，程小青很高兴地借口回去煮饭，要告辞。洋子也不挽留，小章氏每天计算过的口粮都是有限的，够三人不饿，程小青真要留下来，她还难办了呢，她笑眯眯挥手：“青妹子下次再来，jiejie教你点复杂的络子打打！” 程小青一阵气闷，忍了忍，还是道：“jiejie你的绣活不如圆子姐，就应该好好练练，我娘说了，绣活这个事儿，要靠日久的积累才能精进。我看圆子姐的手艺，根本不需要再练了，没得坏了眼睛。”说完也不去看洋子的表情，只和圆子道了声别就跑了出去。 堵了一口气回到家里，她气闷地进了厨房。程小青借口煮饭，其实家里有陈氏在，哪里用得上她。果然，陈氏正在煮饭，看见她气鼓鼓的洋子，不解地问怎么了。 “洋子姐太过分了！她把络子都揽过来自己打，圆子姐就只能一整天地绣花，她眼圈都要肿了，还有血丝。” 陈氏把水米倒进锅里，蹲下生起火，好一会儿才说：“人生活在这世界上，不能指望着别人对你好，只有自己去争取才行。” 程小青不解，也蹲了下来看着陈氏，陈氏笑了一声，抹着她的头道：“娘都没让你吃过什么苦，所以你才不知道珍惜。圆子是吃过苦的人，她以前在山里姥姥家，什么委屈没受到过？现在回到家，也不知道心里有没有怨，总有一种把自己当外人的感觉，说话不敢大声，走路不敢大步，整天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看见爹娘也不知道取巧讨好，怎么能得喜欢呢？” 程小青拨着柴禾，并不答腔。 陈氏的话，固然有一定道理，但恕她不能苟同。这个世界上，除了爹娘，谁人能够对自己无条件的好？指望着别人对自己好才能过上好日子，那这种生活，未免太过窝囊，她程小青可不稀罕。 前生的世界，对女人可公平多了，只要你有实力够强大，甚至能爬到男人头上去。但这个世界，程小青只能叹气了，女人只是附属品，自己的男人要是没本事，就算你有千般好，也一样过活艰难；要是男人够本事了，发达了，那更憋火，一窝一窝的女人孩子往家里拉，还不如那没本事的呢！ 对于圆子来说，未来更是艰难，最该指望的家人她完全指望不上，反而带来种种苦痛，她又不能挣脱开来去追寻自己的将来，一来是懦弱的个性注定她不会离开这个所谓的家，二来并没有这么一个机会让她抓住。 程小青抚着下巴，要是自己换到圆子这个位置，她能做什么，她该做什么？难道离家出走？不行，一旦离开，她完全没有生活自理的能力，也找不到工作，说不定就给卖到窑子里头去了；私奔？？更不可行了，先不说没有合适的男人，即便有，他肯不肯和你奔也是一个问题，况且有了这么一个对象，叫他早早提亲不就好了嘛，脑子进水了才私奔呢，抓到可是浸猪笼呀！….. 半天后，陈氏听到自家闺女甜腻腻地扒着自己手臂道：“娘你真好！我的命也好！”她失笑，却是低头看着程小青，正经地道：“知道自己的命好了吧？以后知不知道珍惜？” 程小青点头如捣蒜。 陈氏思索了一会，说：“不过你也不小了，家务女红都得收拾着学起来了。从今天就开始，你可有话说？” 程小青哪里敢拒绝，郑重答应着。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程小青日子就有点难熬。 每天一早起来，先要收拾屋子做早饭，接着跟陈氏学女红，中午学厨艺也不能放松，下午休息后继续女红。陈氏为了将女儿打造成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门也串少了，八卦也不多聊了，恨不得将自己毕生所得统统灌输了去。 程小青知道这些是自己将来立身少不了的，也没多排斥。多亏了自己这双核的CPU脑子，女红和厨艺接收起来都没什么大困难。 厨艺么，她前世并不是只会泡泡面的娇娇女，炒个菜煎个鸡蛋不在话下，因此上手起来也快；女红则是因为有着期待和征服的心理，每日里练习不需多说。在程小青终于做出一条能看得出花样的帕子，能烧出前世的糖醋排骨的同时，为期半个月的暑假也结束了。 第二日，程贤二人起了大早来到学堂，半个月没见，人人都是新精神新面貌。大家唧唧咋咋扎堆聊着天，一个个说起自由自在的生活都带着意犹未尽的遗憾。程小青坐下，正用布擦着桌上的灰，感觉一道阴影横在了面前，抬头看去，一个红脸单眼皮女生正站在眼前，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她穿着翠绿的外裳，衣摆处有着浅纹兰花刺绣，简单细致。 “小青，你这半个月在忙什么？我都没在村子里看见过你…..”她的声音低缓轻柔，在一片嘈杂声中差点就被埋没。 程小青认出她是以前的好朋友吴玉思，一个很腼腆的女孩子。 以前的程小青虽然火爆，但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个性却很得同学的喜欢，也算四面逢源，但不知为什么，却只和这个个性怯懦爱脸红的吴玉思最好。还有一个附带的叫程小晴的女孩子，三人经常一起聊着天回家，有点什么小玩意儿也一起分享。 程小青呆呆盯着她，脑中回忆着三人的往事，好半晌也没反应。吴玉思被看得脸更红了，低下头讷讷道：“怎么跟不认识我似的…..” “半个月没见你，变这么漂亮了怎么回事？我都看呆了！”程小青嬉皮笑脸地开玩笑，好像以前的自己就很爱开她的玩笑，看着她不知所措地脸红，就很有成就感。 “你又拿我开心。”吴玉思没有如想象中那样羞涩地跺脚跑开，只是哀愁地坐下来，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么，小晴不来上学了…..” “怪不得她现在还没来呢？怎么一回事？” “她jiejie要去城里给人家当丫鬟去了，她mama说家里要有人干活儿，还说上学堂每个月都要浪费钱，那天还找了先生要回了剩下半个月的束修。” 程小青不说话了。记忆里这个程小晴也是挺悲哀的，她和圆子一样都是家里的第二个女儿，上有长姐下有幼弟，自是不受关注。但比圆子好的是，她是养在父母身边的，委屈归委屈，但大事打小事骂倒是不会。 “小青，我们放课后去看看她吧，你说好不好？” “恩，那放课后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