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将养
黛玉不知道宝玉又使了什么手段，这几日黛玉将养在怡红院里，愣是没人说什么闲话，一连几日连个叨扰的人都没有。黛玉占了宝玉的屋子，宝玉的床，顺带也霸了人家的丫鬟，宝玉看起来反倒乐在其中的样子，他自个儿在外屋置了张软榻，天气还有些凉意，宝玉这些天在外面住着也没见什么怨言。 郭mama那间花楼的名字，宝玉至今都不知道，对于晴雯的失职他这次也没有过多责罚，只让那小丫头拿着大把银子走关系收了郭mama那间花楼，第二天晴雯赶在宝玉睡醒前拆了，然后风风火火的只用了一天时间愣是在原地多盖了一间红楼分店，分店开在烟花街，女人家的东西自然好卖，一来二去，晴雯在见到宝玉在见到这间红楼分店时露出的些许满意表情时终于算是事了。 宝玉他是个聪明人，拆了座花楼有没有便宜青姐他不知道，可他一来算是解气，二来倒也便宜了他自己。 这几日yin雨霏霏，宝玉记挂着屋里的人儿，更加不愿意出门。在怡红院里上下都知道，宝二爷几乎已经与外屋那张软榻是一体的了，但凡是提起宝二爷，浮现在众人脑海里的便是他斜靠在软榻上的风流妖娆模样。 晴雯更是深知这点，还特地弄了些白狐毯子，靠枕之类的垫在软榻上，就连里屋和外屋隔着的一座宽大屏风都在几天之后给撤了。所以这几日经常能见到里屋里黛玉拿着些书放在床头慢慢翻看着，外屋宝玉就老神在在的趴在软榻的靠枕上盯着黛玉猛瞧，那眼神可以说是相当赤裸裸，堂而皇之的。而更有趣的是，里屋床上那位，在这样的眼神下反倒安然自若，有时候不抬头黛玉也知道宝玉在看，翻书的空还会聊上几句。 这日，宝玉也是给老太太请了安后，就果断又躺回自己的软榻上了。晴雯和麝月去拿果子，用了两个大茶盘分四五次才全部拿了过来，宝玉一身银白色单薄中衣，领口长着露出里面同色的内衬，银白色中衣上是大片金丝线绣上的菊花。 黛玉拿果子的空隙偷眼瞧去，心道宝玉自从回贾府后，穿衣虽然没有什么不对，衣衫总是妥妥帖帖的，却总让人感觉比随意搭在身上还要更加透出些不羁来。衣摆铺在软榻上，头发披散在身上，从中段开始梳成了十几股小辫，小辫上仍旧用金饰缀着。放在别人身上是不伦不类的装扮，放在他身上偏偏就被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说成是什么异域回来的小公子，什么精致俊美，自成一派风流。 不过宝玉这身打扮，也着实是说不出的漂亮，黛玉也是喜欢，不经就多看了几眼。宝玉却是不知，只盯着黛玉头上的玉簪子发愣。 屋子里熏着从凤奚那里坑来的香料，他想想这是他来这边的第几个年头了？他都不愿意花心思去记了。眼看着黛玉已经及笄，前些日子生辰上，虽说是凤姐胡闹，请了几个公子哥回来不也正向老太太林将军声明，黛玉已经是适婚的年纪了吗。 而他自己也不是正好到了这个时候了，前几日贾炬派人请他去，他去之前本以为老头子会又像前几次一样，劝他好好读书，连说辞都准备好了。谁知，他去了，贾炬居然七拐八弯的说了一堆废话，到最后他终是听明白了老头子打得什么主意，可听明白后他却是不住苦笑。 无非是说他是时候娶妻，好男儿应成家立业做一番大事业罢了。桌子上七七八八摆了满桌的画卷，他一眼扫过去都是样貌端庄的女儿家。 指不定贾老头心里的想法是让宝玉瞎猫碰死耗子一样随手捡几个瞧着顺眼的，到时候办个什么宴席都请了来，再让老太太、太太她们看几眼，就像在菜市场里挑白菜萝卜一样，各取所爱，待大家都商量好了，请了媒人去府上说媒，这时候说不定就是所谓的菜市场讨价还价了。两家敲定定好价后再最后通知男女双方，最后的最后就只等到拜堂成亲入洞房，生米煮成熟饭就差摆上饭桌，兴许那才是宝玉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夫人。 鉴于贾老头一副子孙满堂的嘴脸，宝玉搪塞一番全当应付，当下只说了句：“宝玉尚还没有那个心思，再说哥哥还分没娶亲，我先一步，总是说不过去的。” 只望这一句话能让贾老爹见好就收，却不料贾炬把脸一皱，倒发了脾气。这是贾炬自宝玉回家以来第一次发火，在宝玉看来也只不过是贾炬一直隐忍着，这次才找到机会一股脑全发出来罢了。 “我还不知道你这小畜生？次次都拿你哥哥那套来搪塞，姨娘家的就算是长子，终归是个庶出，长房里的没娶，你还真当他敢娶不成？你若不想挑，就不要怪你老子我给你随便挑一个了。反正这里的都是大家闺秀，陪你一个纨绔的孽子，绰绰有余了。” 贾炬这样一说本想看看自家儿子像以前一样吓的屁滚尿流的样子，却是看见宝玉当着自己的面自顾自的在书房里寻了个椅子坐下，拿过桌上的茶盏就斟了杯冷茶下肚。 一派悠然的模样别说，还真有些仙姿，只是这份自在于贾老爷的眼中却是对他的轻视，一拍桌子就怒道：“小兔崽子，你可有听到我说话！！！” “听到了，爹。” 贾炬这次消了点气，可仍旧是没什么好脸色：“哼，你也知道我是你爹，你若是争气点也不至于让我这么急着给你找门亲事，还不是指望着有个好女人收收你的心！！” “照爹这么说，只怕是要失望了。” 宝玉淡淡一笑，嘴唇轻勾间一口冷茶掩了心思，只有白玉一样的手指在青瓷的茶杯上滑动，一点一点的就勾住了贾炬的注意。 贾炬虽然气恼宝玉不懂事，却是知道自己对这个儿子一贯是抱着先入为主的眼光的，此刻看着宝玉更是生得精致，气质也不像是一般人可比拟的，硬生生的让他举得有股子高贵的气派在里面，又细想自己只得这一个嫡子，不觉语气柔和了一些：“罢罢罢，我也省得白生了气，你且说说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且不说爹说的姑娘能不能收住我的心，只这女人是不是真的好女人就难说了。” 贾炬听了摇头直笑：“我还当你有什么看法，无非是想自己挑罢了，早些听话也省了我这么些功夫。你便说说你看上了谁家的姑娘，若配得上，我就托人给你说说去。” 宝玉一边拨弄着茶碗，低垂着眼也不知想什么，尖细的下巴倒是和耳边的小辫共同划出了个美好额弧度，只销片刻听了贾炬的话，嫣红的唇才慢慢地一点一点的划出甚是诡异的弯度，而后抬起头居然满眼的笑容，偏偏这笑容此刻还纯真的好似要渗出来一样。 薄薄的唇，惨白的齿，偏偏还咬字清晰地道：“姑苏林家独女林黛玉就甚好。” “啪”。 熊熊的怒火，书桌上的笔墨一挥袖就被扫落在地，门外候着的茗烟偷眼瞧着贾炬，也是头一次在老爷的脸上见到这样的神情，这眼神，仿佛盯着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反倒像是盯着个仇人，恨不得将之活活剐死。茗烟见势头不对，暗道不好，撒腿就往老太太房里去了。 而这边，宝玉见到贾炬这幅模样，眼里也闪过一丝寒光，扬眉歪头看去，却见贾炬一瞬间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深吸几口气，才开口说话对外面吩咐，只是说话里还是能听出他的隐忍的：“是谁收拾的书房，笔墨都摆的这般不小心，还不快来个人收拾一下！！” 宝玉撑着下巴看进来一个丫头小心的收拾了书房地面，又看贾炬极力想隐藏此刻却又百般显露的东西，不禁又是一声冷笑，也不等贾炬开口，便道：“爹先忙吧，孩儿的亲事也不急在这一时，今儿既然提起来，就请父亲多多留意了。” 宝玉说完就走，全然不顾身后贾炬是什么表情。走了几步，刚要迈出书房大门，就听见一语不发的贾炬在身后开口道：“站住！！” 宝玉便停在门槛处，回头看向站在原地仍旧有些呆愣的贾炬。此刻贾炬见宝玉回头，那一回眸，片刻之间展露出的风华，却不是任何人可比的，刹那间才发现原来不是这孩子长得和自己不像，只怕是与她娘亲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这突兀感在宝玉年少的时候尚还不觉得，此番细看，反倒像根鱼刺硬生生的梗在喉咙里了。 “宝玉，你今儿就给我记住，这世间任何女子都是你能向为父讨要的，只姑苏林家的林黛玉你不能要。”贾炬脸上的苦涩分毫不少。 宝玉却只是在风口处云淡风轻的笑了，灼灼的笑携带者风，还给他那个父亲的只有一句话。 “我并没有向爹讨要，只是单纯只会爹一声罢了。” 他若是想要，何须向人讨要，自己去抢过来就好了。 宝玉一心还想着贾炬，却不知黛玉方才正好要取水，丫头们都去了凤姐那里领月钱，房里没人伺候，黛玉叫了宝玉几声都不见反应，干脆自己小心撑着下床取水。 黛玉解了渴，见宝玉一直呆在那里出神，干脆站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仍不见反应，反倒大大方方凑近打量起宝玉来。 宝玉这边心里记挂着贾炬的古怪，猛然鼻尖的香气清晰了些，从回忆中抽身，正好望进黑莲一般纯粹的眸子里。 当下咧嘴一笑，伸手一把抱过眼前的人，微微一侧身就将人禁锢在软榻上。 青色的裙角连着银白色的衣袖在眼前翻飞，黛玉只来得及望见宝玉嘴角划过的邪魅坏笑，下一瞬就被对方抱了个满怀，再回神却发现宝玉已经一只手绕过她的腰身，正撑着另外一只手笑意恒生的看着自己。 “放手！！！” “不放。” “放！” “不放。” “·······” 宝玉美人在怀，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黛玉不说话了，他不由又想逗弄一下，便柔声问道：“刚刚在干嘛？” 身前人小手不知在拨弄些什么，好半晌似是终于寻到了什么，待宝玉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小辫，细细一股被她的小手握着，刚想笑，紧接着便是一阵撕扯的头皮痛，便知是身前这丫头作祟。 “快说，到底在干什么！”搂着她的一只手飞快的按住她又要作祟的小手。 黛玉只得别别扭扭的闷出一句：“在看你。” 宝玉闷笑出声，黛玉只感觉身后靠着的那片厚实的温热一阵一阵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着宝玉用带有笑意的声音问道：“看我做什么？” 黛玉不禁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胸口,嘟囔道：“看你发呆，喊了你老半天，动都不动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你。”话里带着缱绻的温存一并在她耳边厮磨，慢慢的恶意擦出她耳边的红晕，连尾音都带着深沉的情谊。 黛玉如何听不出，感觉不到，反应剧烈的红了脸，僵直了身子，只消片刻却又放松下来，只回头瞪了他一眼，骂了句：“矫情！！” “呵呵呵·····”他遂又拥紧她，将脸埋在她披散着的秀发里，才真正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才惊觉什么叫做圆满。“大实话罢了，偏偏被你说成矫情，我只是想，林姑娘占了我的床也有好长时间了，我睡在这软榻上好生难受，倒是想让你也尝试一下。这不刚想着，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 “嗯？” 宝玉看向黛玉，只见本来惨白的脸上倒是有了些绯红的色彩，比方才脸色好上不少。黛玉这几日见宝玉躺在外屋，这几日又是风又是雨的，也是担忧，想让宝玉进来里屋睡，可又顾忌着男女之防，宝玉没说她也不好开口。 “我今晚就让怜水收拾收拾，回潇湘馆去便是，省得你今晚还要在外面受冻。” 宝玉淡淡一笑，又拉过她一点，揉了揉她绸缎一样的发：“让你回潇湘馆去还不是等着进出你院子的人抓包，我好不容易瞒住老太太太太，你这一去怕是又浪费了我一番功夫。” “那你要怎样，左右我俩换换，你睡里屋的床，我睡这软榻？” 宝玉半撑着身子，扬眉笑看她，慢慢悠悠顺了顺她身上的发，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扯过身下的狐裘就给她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围紧了，愣是给她围成了个粽子。 “让你一人在上面躺着我可舍不得，若是我两人一块的话我倒是不介意了。” 说着环着手脚不便的她一俯身，就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轻柔的如点水而过，薄薄的唇瓣相切，只一刻便离开，迅速的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宝玉低头看身下，两人皆是心知肚明，宝玉见黛玉看着自己没有反应，只是眼神意味不明，像是犹豫着什么，也不待她预备做出什么反应，身子一跃卷起一阵风便走了。 “贾宝玉！！” 等他快走出院子的时候，才听见屋内传来不大的声音，隐隐带着嗔怒。却是没回头，扬了扬手颇有些得瑟的道：“好玉儿，不要急。你且一人在那软榻上呆着，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