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求娶
左等右等都等不来宝玉，软榻上不时有寒风从缝隙里吹过，吹在脸上微凉，身上又裹着狐裘，黛玉把脸埋在狐裘里，鼻尖都是宝玉身上的味道，一冷一暖之间只觉得昏昏欲睡。恍惚间觉得自己应该是睡了一会儿，可过了一会儿却觉得自己一直是清醒的。百无聊赖便起身去寻了宝玉。 宝玉没说去哪儿，黛玉自然是找不到的，穿过花汀，看见秋纹那妮子低着头骂骂咧咧的，走进了一瞧，才发现秋纹灰头土脸的，整张脸成了花猫，头上还零星插了几根鸡毛，笑问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你家二爷跑哪儿去了？” 秋纹一听直叫唤：“你还别说他，你一说他我就气，你瞧瞧我这身·····”拉了黛玉直骂了好半天，瞥了黛玉一眼又讨好道：“好姑娘，二爷最听你的话，你且去说两句！” 看着秋纹的模样，黛玉实在忍不住笑：“说了这么半天到底怎么了？宝玉才出屋一时半会儿的，就把你整成这模样了，你倒是给我说说，他在哪儿，干了些什么，我寻不到他，怎么去说？” “二爷没和你说？”秋纹只道不信，见黛玉笑着摇头，忙止住：“那你方才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二爷都没跟你说，肯定是有啥心思，我若是说了，回头指不定他扒了我的皮呢。” 黛玉扯过秋纹道：“他若是有啥心思，不用你说，他自己指不定兜都兜不住，得了，你直接给我指个去处寻他去。” 秋纹告诉黛玉宝二爷在西边厨房里，黛玉便往西边院子去了。本来怡红院里是没有这种厨房的，后来硬是宝玉在老祖宗那里软磨硬泡的，好不容易才拾掇了西边的耳房给他辟了一处装备还算齐全的厨房。自有了这个厨房，黛玉同宝玉倒是显少再大老远的去老祖宗那儿吃饭，平时也就他二人让厨房里的婆子给做些吃食。 去厨房的路并不远，几百步的距离黛玉就见了不少丫头婆子，大多不是往厨房那边跑，就是从厨房那个方向回来的。 有两个小丫头正好在前面跑着，也没注意到身后的黛玉，黛玉稍稍走进一点就听到两人对话。 “可不是，那几个昨儿才从外面弄回来，本来是给老祖宗准备的，怎知道今儿不知道宝二爷怎么听着风声了，二话不说就弄了几个回来，这不，从方才二爷进了厨房就没个消停，诶诶，不知道二爷这身子骨怎么吃得消噢。” “这一路来不是看见了，想进去劝的都给弄成什么样了！” “你说老祖宗怎么就这么疼二爷？一要就全给了，一个都没给自己留，都不问二爷要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这种事还要人特意告诉你不成，不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两个小丫头三言两语，黛玉脸色不觉寒上加寒，听着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前儿听紫瑰还曾经提起最近凤姐寻思着找几个戏班里的小角进来教养，无非是宝玉在贾母那里见着起了心思，将人要来，此刻在厨房还能干些什么见得人的事。 一路上看戏的人不少，黛玉看着众人是瞧热闹个个都跑得比自己快，心道这些个见不得人的事情人人倒是乐意见得，只是宝玉怎么就突然与前些年一样不知检点，大白天的非要做到人尽皆知？ 偏偏门外围着一圈人，见到黛玉来了，倒是不说话，一个个立在门外当起门神了。 “一个个都怎么了，立在这做什么？”说话的时候黛玉不由插了插腰，一时间有些着急，这会儿背上有些疼，想是身上伤还没好透，还有些麻痒。 众人不答话，倒是门内很适时的响起了罐子之类东西砸碎了的声响，然后便是宝玉的声音传来：“别跑，嘿嘿嘿，小爷今儿还逮不着你？” “这就对了，你好好配合，不然时间长了玉儿准保发现了。” 没错，她还就真发现了，这满院子的差不多都知道了，左右看看都是人，黛玉也没躲躲闪闪计较那么多，横了眼离门最近的一个小厮道：“把门给我弄开！” “可可···宝二爷说任何人都不准进去····”小厮立在门口甚是为难。 黛玉倒是更火了，心想合着不光有人给他把风，还有人给他说情了，瞪了那小厮一眼道：“我让你弄开你就弄开，左右二爷问起了，我就替你担着。” “是是是·····”小厮额上冷汗不断，这园子里谁不知道宝二爷和林姑娘都是贾母心尖尖上的人，得罪哪一个日子都不好过。 小厮心里默念着二爷得罪了，一边抬脚就踹开了大门，大门被踹开的时候，黛玉一把拉开呆站着的小厮，小厮立即就躲到前脚磕头拜佛了，而黛玉则看着门内的情况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里面没有什么香艳的情景，没有被抓住的少女，没有登徒子宝玉。好吧，一切都证明黛玉呆在花楼的日子，黛玉的思想实在是被熏陶的极其瑰丽。那两个丫头口中的“那几个给老祖宗准备的”只是几只乌骨鸡，而此刻宝玉在厨房里干的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竟然是捉鸡，而眼下满头鸡毛的宝玉正准备给手中的鸡拔毛。 这一切，在黛玉看着满屋子的鸡毛中的一缕飞到自己鼻尖的时候，突然就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蠢极了。这样一瞬间的感触让黛玉在下一秒不禁问道：“要帮忙吗？” 宝玉抓着鸡干站在那里一会儿，就调笑歪头问：“你会？” “不会。”黛玉没说假话，她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就算流离到万花楼也没吃过多少苦，杀鸡这种事自然不行。 黛玉顿了顿又问：“你会？” 宝玉朝她举了举手里还未拔毛的鸡道：“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都快被这只鸡折腾死了。” 宝玉说着随手将手里的鸡一丢，那只鸡扑腾几下就跑到厨房一角去了，宝玉出门到院里打了些水，黛玉侧身靠着门看宝玉洗干净手，再用白净的绢丝帕子擦干净，复又过来牵她的手。 黛玉忍不住笑道：“宝二爷什么时候有心思同几只乌骨鸡较劲了？” 宝玉紧了紧黛玉的手道：“你这手一年四季冷得冰块一样，昨儿老祖宗那儿正好有几只乌骨鸡，我寻思着正好给你补补气血也好，便向她讨要了。” 黛玉听宝玉这么说，倒也和先前那两个丫头说得一般无二，复又笑道：“是不是觉得一定要亲自动手给我熬鸡汤才更有心意，到时候一头鸡毛的宝二爷端着鸡汤来，我是不是得感动落泪应应景？” 黛玉一只手忙着给宝玉头上摘鸡毛，宝玉歪着头寻思着黛玉的变扭性格，也不知道这些年是什么发展趋势，明明心里感动的要命，嘴上还偏要刁难几句，存心不能待见别人对她好似的。 “哭倒是能哭几下的。”他还不是前些日子听凤姐唠叨什么“要抓住一个人的心便要先抓住一个人的胃”，黛玉这丫头一看见知道是个连生火都不会的主，他也就不做那什么心爱的姑娘给做的什么爱的饭菜，左右这些年他是东西也送了，不论是代表心意的，还是贵得吓死人的东西他都送了不少，也没见得这姑娘有什么反应，倒是一味茶愣是抓着这姑娘的小尾巴这么几年，再一听凤姐的捣鼓，便觉得左右都是抓，他自个儿下厨做也是一样。“可就是没这个机会了，不过，你要是真心诚意的想要有个表示的机会，眼下就有一个。” “什么？” “前些日子你陵安来的远房jiejie正好有了消息，我这几日正好得空，今儿就派人将她接了来，这会儿应该就在你院子里了吧······” 黛玉哪儿来什么远房jiejie，若是在陵安倒真有那么一个姐妹，这姐妹除了青姐还能有谁，宝玉一说黛玉心里就知道是谁，立即舍了宝玉就往潇湘馆那边去了。 黛玉才离了宝玉，晴雯就突然出现，看着满厨房乱飞的鸡，满面苦相：“二爷，你屋子鸡怎么处理？” 宝玉看着那堆蹦得相当欢快的鸡叹了口气：“把小诺叫来吧。” “叫小诺来？” “嗯，他对付鸡比较擅长······” 这时，晴雯才想起小诺那只狐狸对待鸡的方式，一爪子抓住直接咬住鸡脖子放血，就着鸡毛和鸡血入肚。 宝玉插着双袖走了好几步后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头对晴雯补充道：“跟小诺说一声，留两只鸡给厨房的婆子炖汤。” 潇湘馆里是真的高雅幽静，只是这份高雅与青姐的不羁就有些格格不入，所以当黛玉见到青姐的时候，青姐正端着茶杯一副拿到假银票的委屈表情。 所幸青姐这副表情没有维持多久，见到黛玉就大送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那郭老太婆没把你怎么样，我瞧瞧，还好，也没掉一块rou，为了你我家叶少可没少冲我发脾气，要是没小影给拦着，就差闯了这大观园了。” “你个没良心的，我是去见谁才被折磨的？你知道了也不来看看我？”黛玉给了青姐一个白眼坐下。 “你以为我不想啊？叶少那小子一天三封信的催我，送信的鸽子都给他整的骨瘦如柴了。我要是能来早就来了，你青姐的仇家找上门来了，本来想和你挑个好时机讲得，这种事情毕竟是大事，可你也知道青姐我这次遇着麻烦了，所以咱们这次还是抓紧时间吧。喏，你拿着这个好好看看。” 青姐说着塞了一封信给黛玉，信封上写着“黛玉亲启”四个大字，看字迹像是叶少的。黛玉刚问了一句：“叶少有事找我？” 一抬头就看见青姐推开面向后院的那扇窗户翻了出去，待到跑到后墙，又像是看到什么一样，花容失色，脚下点了一下一旁的青竹就飞远了，那速度快得像一阵风，先前青姐追债都没有这种速度。而青姐刚走，黛玉就看见自己后院又来了一个男人，看背影甚是魁梧，呆了一会儿就朝着青姐逃走的那个方向追去了。 至此黛玉才头一次发现原来青姐还是个身怀武功的高手，而那男人，估计估计便是来找青姐讨债的，至于这债呢，恐怕是情债了。 黛玉关了窗户，看了看手上的信封，好奇为何这次叶少有事不是直接让青姐带话给她，反而要这么麻烦的写信，虽是好奇，但青姐说什么大事，她不禁更加好奇，遂坐下拆信。 而同一时刻，怜水却是急急忙忙地往潇湘馆去，一进到屋子就喊道：“姑娘，姑娘，老太太让你去她哪儿一趟！！出事儿了！！” “别急，先说说是什么事儿？”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怜水只觉得这会儿她家姑娘出奇的平静，不由更加着急道：“府上来人送了好多东西，时候是给姑娘来下聘的！” 黛玉听了怜水的话，更是没什么表示，一字不发的就出去了。怜水担心黛玉正想跟上去，却眼尖的瞥到桌上放的信，当下就瞪圆了眼 本来身为下人是不可以私自翻看主子的心间的，怜水也不是真心想看，只是这薄薄一张信纸上面如果还有两个字的话，只要人一扫过去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更别说这两个字是多么显眼的字。 桌上放着的信正是先前青姐给黛玉的，而信纸上的两个字也正是叶少亲自写的。 那两个字无非——“求娶”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