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君臣第一次相见
文天祥站在后甲板上，他的手中拿着盾牌，跟四周的军士紧紧的靠在一起，防御着对面弓箭手的射击，同时为后面的弓箭手防护。 他本身是不必这样做的，可船上的水手实在过于胆怯，若不是他拼死在第一线，估计船员们都弃船走了。 蒙元的水军并不如何凶猛，因为蒙元的水军多是汉人，只是士气上，非通州水军能够比拟。 这是他第一次做盾牌手，手中的盾牌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木头做的，厚重的矗在地上，身体贴的厚实的盾面，安全感爆棚。 可这安全感的虚假在身侧一个军士被床子弩射透后，他便看的透彻了，可又能如何弃船而逃他逃够了，一路从镇江兜兜转转，若不是有庶民们的帮助，可能早就死在路上了。 这条命，只要用在抗击蒙元的地方，就不可惜。 文天祥这般在心中想着，双脚死死的钉在地上，一步步退。 “射击，射击。”他大声的呼喊，对着身后的军士不停的摆手。 军士们用的都是神臂弩，这战船上的床子弩被敌人射坏了，就是穿过他身边军士身体的那一弩箭的。 “援军援军，援军来了，援军来了。”瞭望台上的军士举着大盾，开始是疑惑的喊着，后来是确定的喊声。 “长江口的赵宋海军来了”文天祥心中立刻作出判断。 “文天祥何在文天祥何在” 后面隐隐传来军士们集体的呐喊声，文天祥一愣，他倒是没想到后面居然有这样的庞大队伍，而且喊叫他的声音，也是气势如虹。 不知道是哪一只队伍。 文天祥心中疑惑，却死死地举着大盾不松手，实在是对面箭矢如雨，哪能轻易脱身。 慢慢的，对面的箭矢变少了，文天祥缓缓探出头，正见到对面的船只在转向，却是准备逆流而上，放弃追击了。 心中正疑惑，侧面一艘大船驶来，比自己的船足足高了近乎一倍，那船上军士兀自喝问：“哪个是文天祥” “我就是。” 文天祥靠着巨大的盾牌说道，随后，他就看到一个不高的身影漏出一张尚带着婴儿肥的脸。 这肥嘟嘟的脸当然是赵昰的，只见他带着跟年龄不相称的严肃，摆摆手，沙哑着嗓子道：“丞相先去后面休息，待我杀退敌军，再与丞相见面。” “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自觉间文天祥应了下来。 那婴儿肥的面容退回甲班之上，他抬头看战旗，只见明黄色的旗帜随风飘荡，一个赵子写在上面。 “宗室何时出现这等人物了”他心中疑惑，却想不出究竟是何人。 在临安的时候，因为当年涉及到争大宝之位，赵昰基本过着囚禁的生活，很少让他与外臣接触，因此，文天祥并不认得他。 他这边惊讶，赵昰那边的惊讶也不下于他，当他探出头来，正看到文天祥一身文士打扮，却扶着一个大盾牌站在那，却正做这自己面前盾牌手的工作。 看文天祥身边，尚有破盾碎尸，他脸上亦有鲜血，却不曾想，在自己脑海中幻想无数次的偏偏君子形象的文天祥，第一次见面却是这等惨烈。 碾灭心中的杂乱想法，赵昰调整投石机，冷静道：“上弹，点火。” 此时敌人的战舰尚未完全调转，正横在江中，却是一个死靶子，没有不速攻的道理。 后边的军士依旧是之前错误点火的家伙，经过那次错误，此人再也未曾出错，却是让旁人的担心少了许多，同时这人也算得了圣恩，将来升迁都会快一些。 那人点了火，赵昰微微调整，立刻下令发炮。 他这炮法越来越精准，别人十炮未必能打中一炮，他却两三炮必有一次击中，成功率再次提高。 并未退远的文天祥就听一个沙哑的声音说了声发射，之后一个黑色铁球从龙舟上跑出，正打在转向的大船中央，哐当一声巨响，他这里都听得到，只可惜并不能造成多大的伤害。 文天祥心中暗叫可惜，这等时候还打什么铁弹啊，直接驱船撞过去得了。 此时战斗，一个是远距离射击，但基本上不能取得毁灭性打击，除非能引燃对面船只，但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因为大家都有防备。 第二种便是近身搏击，这个就是拿水军当陆军中，冲上去贴身rou搏，与路上战斗无有不同，只是需要训练军士不惧水上颠簸而已。 第三种，就是迎面撞击，这种情况不多，因为两船正面相撞，只要吨位差的不是太多，多数就是双双报废，一个不好，两船军士都要死在水中。 但此事情况却适合撞击，一来这宗室的船大，其次对面的船完全没有速度，还是横着相对，哪怕侧着撞，都能直接把它撞翻。 这些想法才落下，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隆声响传来，对面那传中冒出一阵黑烟，船中军士乱七八糟的奔跑一阵，最后纷纷跳江，整个大船也缓缓下沉。 文天祥是真的惊讶了，刚刚那个铁球难道是守城用的铁火球 这自然没人跟他解释，龙舟便在他惊讶间从他身边滑动而过，那模样，当真有吞噬大海的巨兽一般的恐怖视觉。 船大，不可怕，可这船上装载的东西，却实在太让他惊讶了。 “丞相上我这船来。”右侧突然传来声响，抬头，依旧是一艘不下雨龙舟的大船，船头立着自己熟悉的江万载。 对于这个要求，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急急忙忙搭上跳板，上了江万载的旗舰。 “前面那是”文天祥问出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刚刚登基的皇帝陛下。”江万载轻声说道，倒是没有卖关子。 “啊”文天祥一声惊叫，实在是不曾想到这个结果。 “听说宋瑞丞相在前面拦截敌人，圣上急急忙忙赶来，宋瑞丞相无事，便不枉陛下一片苦心。” 江万载的话再次让文天祥一愣，他却不知道圣上是为他而来，可他，是真的不认识前面那个带着婴儿肥的陛下啊。 仿佛看出文天祥的疑惑，江万载轻声解释道：“是益王赵昰，二月十五登基，登基继位后，急急忙忙整军北上，只为解扬州之围。” “陛下这一路上，一直唠叨你，说你必然会拼命逃跑，怕李将军中了伯颜的jian计伤到宋瑞，因此跟我唠叨好多次了。” 文天祥听了，只觉一种知己之感油然而生，所谓学的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本是忠臣良士应该做的事情，可有这等知己般的君上，才能明白那句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江万载见他眼睛泛红，安慰的拍拍他的手，转身去处理军务。 大军一路向上追杀，赵昰又打破了两艘战船，终于吓得敌人拼命逃传，江万载怕与后面队伍脱节，下令不许追杀，赵昰才回头归来。 与文天祥的相见，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却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壮烈。 “宋瑞是在拼命了。”赵昰再次见到文天祥，快步走上前，拉着他的手说道“我一直以为宋瑞公是个谦谦君子，今日方知，是血性汉子。” 文天祥被他说得略显腼腆，这个在元营中大骂四方的气节人士，此时却讷于言表了。 “老话说皇帝不拆饿兵，我这也正好饿了，一起吃饭，如何”赵昰为他化解尴尬，问道。 文天祥点点头，缓了一下，风骨已经显露，从容不迫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跟着赵昰去吃饭，刚刚显露的风骨差点又没了，赵昰在军中吃饭从来都是跟着军士一起吃，而且吃相也确实有失威仪。 文天祥也是不拘小节之人，只一会便习惯了，甚至见饭桌上众人都自由聊天，无拘无束，不由的好奇跟着一起吃的一个色目人。 “这家伙叫马可波罗，是个大旅行家，家在欧洲不是，在大秦，他们自己叫罗马，现在罗马也灭，那边乱的跟咱们差不多。” 赵昰说完摇摇头，显然这边情况更惨一点，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这家伙还见过忽必烈，马可波罗，告诉我忽必烈长什么样子” 马可波罗呵呵一笑，道：“胖，壮实，跟个王八羔子一样。” “噗嗤”文天祥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疑惑的望向赵昰。 赵昰一脸严肃，跟着点点头：“王八羔子啊，真了不起，那一定非常的勇猛，壮实，只有真正的好汉，才能被称为王八羔子啊。” 文天祥已然明白了这是赵昰在拿马可波罗逗乐，可心中却觉得有意思，他是天真浪漫的人，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最喜欢了。 “你怎么见到忽必烈的”文天祥疑惑的问马可波罗道。 “我，坐船，来到这里，就，见到了，我父亲，拿教皇的，礼物，给他。”马可波罗连比划带说，文天祥却依旧不是很明白。 “教皇就是教主，他们那边宗教比皇帝的权利都大，是一个跟我们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赵昰为文天祥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