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无知生祸（2）
“小图，他们‘围谷’回来了。”这天一大早，冒顿就兴冲冲地跑回了自己的穹庐，高声叫喊着。 “是吗？”休屠也兴奋起来，“打到的东西多吗？快带我去看看！” 单于庭内外一片欢腾，族人们都兴高采烈，身份尊贵的，聚集在单于庭里，身份卑微的，围绕在单于庭外。 冒顿揽着肚子（休屠在他的皮袍里面），往头曼单于的大穹庐走，单于庭内的人都纷纷给这两个尊贵的孩子让路。 大穹庐的外面，“围谷”回来的勇士们正在整理战果，小图探出头来时，微笑凝结在了她的脸上。她本以为会看到一头头被猎杀的动物，躺在地上，可是现在，她却看到，在雪地上七扭八歪匍匐着的，是一个个的：人！ “围谷”啊！休屠终于明白了，什么才是“围谷”！！为什么要把正常的“围猎”叫做“围谷”呢？这个几天来她一直没去深思的问题，现在终于有了残酷的答案。 原来，他们根本就不是去打猎，而是去劫掠，劫掠那些外族普通百姓的村庄，要不然，在这寒冷的冬季，又哪儿来的谷？！休屠只觉得血往上涌，头哄哄作响。 外族人啊，在休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在原来的时代里，他们本来是同一国人，她党秀秀的履历表上，在民族的一栏里，也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个“汉”字。 虽然，现在还没有“汉”，可是那同样的肤色和发色，怎么能让她接受所谓“外族”的概念？！只是衣饰和居住区域的不同而已呀！ 休屠本以为，外族人，只是一个方便区别的称呼而已，她从来没想到，这会成为他们如同动物一样被抢劫虐杀的理由，她的心，碎了！ 冒顿看不到休屠的表情，他高高兴兴地绕着圈子，问这儿问那儿，有没有人受伤，抢来了多少谷米，打到了多少牲畜，裹挟回来了多少活的牲畜和奴隶…… 等了一会儿，冒顿想起了怀里的休屠，怕她冷，就赶紧走进了单于的大穹庐。穹庐内，头曼和几位首领盘坐在地上，正在热烈地讨论着，冒顿静悄悄地坐在头曼身边听着。 休屠来单于大穹庐的次数很少，遇到议事还是第一次，她本来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上学时象很多女孩子一样，对政治这个科目很没有好感。 可今天不一样了，她想着外面的那些人，想着他们悲惨的样子，就不知不觉地想要做些什么。 议事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讨论一下，现在部落里的情况，有哪些是最需要帮助和照顾的人，这次“围谷”有多少收获，这些收获应如何分配，在这次“围谷”中，哪几个人表现得比较出色，应该如何赏赐等等。 接着这次“围谷”的头目，开始汇报在“围谷”中见到的一些有价值的情况，以便下次“围谷”的时候有个大致的目标。 休屠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对这些打打杀杀的“国家大事”如此感兴趣，她听得出奇的认真，思考得特别仔细。 她甚至有些遗憾地想，可惜这次议事不是在晚上，那样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调动起全部的超感，来把他们每个人都感知一下，以便获得更多的信息。 不过就是听到的这些，也足以让休屠的心更加沉重了，一边是部落中，在饥饿和寒冷中挣扎的族人，一边是原本无辜的，所谓外族人，本来没有任何矛盾的两群人，却在生存的压力下，生死相博。 可就是这个死结，让他们都躲不开，绕不过，谁家没有嗷嗷待哺的婴儿，谁不想让自己至亲至爱之人得以生存，谁不想自己的族人繁荣强盛？能说他们谁错了吗？能说他们谁更残忍吗？能说得清谁的生命比谁的生命更重要吗？ 休屠木然地坐在冒顿的怀里，一种无力感将她压得死死的，做不出任何选择，想不出一点办法！ “哈哈，休屠巫女真是越长越壮实了。”不知何时，议事已经结束了，头曼单于转过身来，面对着冒顿，并抚摸着休屠的头说：“这次‘围谷’收获不错，再来一次，我们就能渡过这个冬天了，休屠巫女想要什么，只管说！” “谢谢单于，我不缺什么。”休屠的声音冷冷清清，可很少能听到她说话的头曼，却一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头曼朗声对着周围的人说：“族人们一直夸赞，休屠巫女最仁慈，你们看看，她还这么小就能这样，长大后，还不知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福泽。” 在众人的交口应和中，头曼又说，“越是这样，我越要重重地赏赐。”更多的人又开始赞美起单于的英明，这让头曼很高兴。 “阿爸，我可以先挑奴隶吗？”看到头曼正处在兴头上，冒顿迫不及待地请求。 “嗯，去吧，这次，我让你第一个挑。”头曼大手一挥，下了口谕。 冒顿欢呼一声，急急地站起来，又想起怀里的休屠，赶紧稳住了身体。他的样子又惹来众人一阵善意的哄笑，他也十分开心，带着小图就是好，阿爸居然能答应让他第一个挑奴隶，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以前他总要排在，阿爸和阿爸几位阏氏的后面。 “小图，你最聪明，等下选奴隶的时候，你可要帮帮我。”走出穹庐后，冒顿悄声地说。 看着冒顿因高兴而泛红的脸庞，休屠实在不忍心扫他的兴，只好故作平静地问：“你的奴隶还不够用吗，要那么多奴隶做什么？”休屠在想，如果大家都少用一些奴隶，是不是就可以少进行几次“围谷”了？ “为什么不要，做我的奴隶有什么不好？最起码我会让他们吃饱穿暖。再说，没有人要的奴隶，很可怜的，会去做最粗笨的活儿，很难在这样的天气里活下来的。”冒顿的话，让休屠一愣。 是呀，“围谷”主要是抢粮食和牲畜，奴隶不过是顺手捎带回来的。小图已经听说，最下贱的平民也不屑于和奴隶通婚，奴隶生下来的孩子，也只能做奴隶。 所以他们抢劫奴隶的时候，唯一的标准就是身强体健，如果一个奴隶的生产力，还不能养活他自己，那么他的生命也就没有价值了！ 能够被冒顿选中的奴隶应该是很幸福的，因为侍候王子的活儿，总比在野外干粗活要好得多了。 而且，冒顿还小，脾气也不暴烈，不会象有些贵族那样，视奴隶的性命为草芥，动不动就鞭挞和杀死奴隶，有时连理由都没有。 “这样的话，那你就多挑几个吧。”休屠的心思开始转变。 “那可不行，奴隶也是财产，要经过单于的赏赐的，不能随便增加数量。” 一种懊恼，不可遏止地再度袭上了休屠的心头，她又错了，她从没想到过，原来拥有，也可以成为一种救赎！ 休屠抬头看向冒顿，忽然觉得，也许很多事儿，自己应该多听听冒顿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