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书阁 - 历史小说 - 大宋欧陆征服史在线阅读 - 第十三章 军门夜带刀(下)

第十三章 军门夜带刀(下)

    翻越城墙的过程有惊无险。所谓的惊,是指赵兴刚刚上到城墙顶上的时侯,远处忽然走来了一队巡城的兵士。好在赵兴反应够快,又穿着夜行服,而那队兵士由于被手里的火炬所干扰,一时间也看不清远处的幽暗处,这才让赵兴能够抢在兵士到来前,用一招驴打滚避了过去,然后在城墙的另一侧,顺着那根用来牵扯吊蓝的绳子滑到了墙底。

    待到巡城兵士走远,郎中亦如法炮制般通过,之后的行程便再也没有阻碍了。

    中城与蕃坊相比,地方虽然广大,但是聚居的人口相对却要少一些,主要都是各处衙门治所的所在地。黑暗的夜色让赵兴不辨东西,只能随着郎中在各处街道中前进,时而横过大道,时侯穿过小巷,有几次还要翻越死胡同的墙,又大约花了两刻钟的时间,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就是这里?”赵兴打量了一下四周围的环境,只见目光所及之处,东、西、北三个方向似乎都是一片低矮的民居,与中城的其他地方相比,显得相对稠密一些。而南边则是一堵约莫一丈的砖墙,修得相当笔直高大,从墙体延伸的情况看,这处宅子想必占地广大,在这广州城里绝对算得上是相当有气派的场所了。

    “就在这里。这儿是钱蕃长宅子的后面。”郎中摸了一下嘴角的胡须,呵呵笑了几声,然后俯身在墙根下的草丛里摸索了一阵,拉出一部梯子来。

    “钱中进这么有钱?”赵兴用手锤了锤面前的砖墙:“这处宅子占地似乎很大,非商贾巨富不能购置,就算这管理十万海商的蕃长之位富得流油,可钱中进不是才上任一天而已吗?”

    “有甚稀奇。处宅子,早在钱蕃长还是主薄的时侯就购置了下来,广州城里人人都知道。”郎中嘴角轻撇,将梯子搭在墙上道:“钱蕃长是福建泉州人,泉州港的繁华比起广州港来说,绝不会落了下风。都传说钱蕃长他家在泉州可是数一数二的大财主,你说这得多有钱?反正上次我听他那名长随讲,他家里光是大船,就有七十余艘。这处宅子,又算得什么?”

    这么有钱?赵兴有点觉得自己亏了,他原先认为自己帮钱中进干完杀人灭口之事,大家之间的把柄就算扯平了,现在看来不能就这样轻易的算数。因为再怎么说,犯了杀人这样的重罪是要砍头的,而割礼泄露出去最多也就是钱中进被人耻笑并且丢官而已,砍头与丢官相比较,终究是性命来得要紧。不行!风险明显不对等!老子办完这事不能算扯平,无论如何都得再讹诈他钱中进一笔银钱,一千贯怎么样?这才两清嘛!

    墙后的情况果然证明了宅子的广大,一片树林从墙根向里蔓延,在夜色下显得诡异而幽深。钱中进的宅子里居然拥有这么大一片树林,让赵兴一边跟随着看起来轻车熟路的郎中前行,一边盘算着他需要讹诈的那笔银钱,反正当他穿出树林的时侯,这笔银钱的金额变成了两千贯。

    接下来金额还在上涨,因为树林后是一些房屋建筑,似乎每处建筑都是独立的院落,那么三千贯如何?

    再接下来,熟悉情况的郎中轻巧地带着赵兴避开了几次巡逻。“他奶奶的,钱中进这老狐狸居然有钱请得起这么多的护院,没得说,事情办完后没有五千贯,老子跟你姓钱。”赵兴咬牙切齿两眼放光。

    在这天凌晨丑时将尽寅时将至的时侯,他们终于来到了最终的目的地,从外观上看,这儿是这处宅子稍微靠前的核心区域,并且气势森严。一万贯!赵兴也在这个时侯得出了心目中的最后价码。

    “拿着。”

    “啥?”

    “火折子!”郎中道:“这屋太大,蕃长在屋子尽头的小房里,咱们穿过去要想不碰翻东西,没点光亮怎么行?蕃长这屋子里可有不少名贵瓷器,碰翻一个卖了咱俩都赔不起。你可记好了咯,待会进了大门,往前直行十步,你就摇起火折子。”

    “怎么不在进屋的时侯就摇?你怎么不自己摇?”

    “傻啊你?”郎中鄙视道:“离门太近,附近窗户会透光,别让外面巡逻的护院家丁瞧见。另外我身上这么多旮旯玩意,别走起来甩开碰到东西,我得摁着明白吗?哪有多余的手来摇火折子?快点,走前边!”

    也对!赵兴琢磨这人做郎中可惜了,细节考虑这么周到,很明显有偷鸡摸狗的天赋嘛。

    当先进了屋子,依言向前走了十步,赵兴甩动了火折子,嗤的一声,幽幽的火光亮了起来,周围数丈内都被火光掩映其中。

    揉揉眼睛适应了光亮,再往前看去,前面是一张巨大的桌子,桌子的后面,是一幅巨大的挂画,画的上面,啊?画的上面……上面……上面画着一只半蹲半坐、怒目而视、可称栩栩如生的虎,白色的虎!

    白虎节堂!

    在这刹那间,仿如一道闪电击中了赵兴,他愕然无语,他惊骇欲绝,他背后冷汗,他脸色苍白,他脚软无力,他摇摇欲坠!

    这是白虎节堂啊!自古唯有代天子出征的大将方能有之!到了大宋朝,除了京城中的枢密院,便唯有一路帅臣,经略整个岭南,经略整个广南东路的帅司衙门里,才有资格挂上白虎之像,才能把这帅司衙门里的最核心军机重地,称之为白虎节堂!

    无事、无故、无召唤,三者缺一,凡闯白虎节堂军机重地者,轻则下狱,重者立斩,无须秋后复审,帅司自可决断!

    “郎……郎中……错……走错了。”赵兴的脑子一片空白,好一会才颤抖着小声道:“军门夜带刀……哦不……咱们夜闯白虎堂了就。”

    然而赵兴的疑问却毫无回音,他用力扭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左右一看,身边哪还有那位郎中的影子?

    他下意识的拔出了怀中那把锋利的匕首,这才想起,匕首还有何用?完了!中计了!快跑!得快点跑,用最快速度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

    然而一切都迟了,只听耳边响起一声暴喝如惊雷:

    “哪里来的贼酋,敢闯我白虎节堂?来人啊,拿下!”

    赵兴终于腿脚一软,手中锋利的匕首和火折子一同落地,然而光亮没有就此熄灭,整座大堂刹那间火光四起,四周围的灯火全被点亮,许多士兵杀气腾腾地从四处用来,刀出鞘、弩上弦,更有一人,虽然身穿睡衣,却面目威严森冷,从侧面的屏风后转了出来,然后端坐在那张大案之后。赵兴就算脑子里无比混乱,却也知道,这人必定就是岭南的最高长官,程师孟程大帅了!

    “好一个贼子!”程师孟盯着瘫软在堂中的赵兴和他身边那把匕首,冷哼几声,厉声道:“本帅今夜就在堂后,你怀揣利刃,直闯军机,莫非要行刺本帅吗?嘿嘿,真可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左右!

    “在!”周遭的兵士齐声大叫。

    “还不给我捆了?”

    几名如狼似虎的兵士立时拥上,先是一顿拳打脚踢,待赵兴哀嚎声起,方才将他捆得如同粽子般结实。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啊!”赵兴哭了,或许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感到恐惧,感到无比的绝望,即便涕泪横流,说话竟也变得快捷无比:“不是我干的!我什么也没干!郎中,割礼,我来割礼!”

    “休得胡言乱语!”程师孟大喝一声,又道:“什么割礼?”

    “钱中进要行割礼,为纳苏莱曼之女为妾。让我来割,有个郎中带我进来,对,我是郎中。不对,末将是赵兴,押送流放罪卒的赵兴。我真是会割礼的啊先上夹板后上冰块他朝上看我往下割,一刀下去鸡蛋塞嘴撒上药粉七天痊愈!冤枉啊大帅!饶命啊大帅!”赵兴语速极快地答道。

    “什么乱七八糟?什么郎中罪卒?什么割来割去?荒谬!”程师孟冷笑:“来人啊,掌嘴,教他想好再说话。”

    不一会功夫,赵兴的嘴就被打烂了,这下赵兴蔫了,思维也在rou体的疼痛中开始清晰起来,他知道,他被坑了,而且根本没有任何辩解的可能和余地!

    能说他是钱中进叫来杀人灭口的吗?不能啊!杀人灭口这种事说出来就是个死。

    能说他是来帮钱中进割礼的吗?也不能啊!钱中进这狗养的分明就是在害他,肯定抵死不认账,哪儿说理去?再说了,郎中溜掉了,肯定是事先就安排好的,再也找不着了,谁给他作证?又再说了,楚锐这混蛋定是于钱中进串通好了,楚锐教的这套割礼手法天知道管用不管用,多半是胡掐的,他赵兴根本就不会那见鬼的割礼,迟早败露啊!还再说了,程师孟能信这种荒唐事吗?

    完了!钱中进和楚锐这俩混蛋啊!害死老子了!什么点卯什么杀良冒功那事另说,身穿夜行服怀揣利刃夜闯白虎堂,就这罪名,是跳进黄河也说不轻了!

    程师孟盯着赵兴半晌,也不见他能放出个屁来,冷哼几声,站起身便道:“杀千刀的贼子,扰了本帅清梦。来人,先下大狱,明日再审!去,唤那钱中进,让他天亮时分在帅司候见。本帅这觉还没睡够呢……

    虽然天还没亮,但钱中进已经侯在帅司门外,他十分兴奋,刚刚已经得知了赵兴的情况,眼下是十月,现在是寅时三刻,至于天色嘛,用不了多久就会亮起来的。

    “哈!就连那楚锐,估计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出吧?”钱中进得意地笑起来。

    把赵兴引进白虎堂的郎中此时就站在钱中进的身边,闻言道:“蕃长神机妙算,不过咱们衙门里,多派几个差役不也成吗?就算赵兴三头六臂,也架不住人多势众,何必非得让他到白虎堂?程大帅省不了要询问蕃长一番,太麻烦了。”

    “你不懂!人心难测啊!”钱中进到了这个时侯,当然不用瞒着自己人:“楚锐所说的赵兴罪证,谁知道是真是假?说赵兴杀良冒功,真是便罢了,若有个万一呢?咱们逮了赵兴,万一又查证不了他的问题,到时候可就麻烦了。凡是总得留一手,眼下他进了白虎堂,不管杀良冒功是否确有其事,最起码他这大狱是下定了。”

    “蕃长高明!只跟那楚锐说把赵兴引来蕃坊衙门,绝对是高明的一招。”郎中油然奉上马屁:“如此一来,杀良冒功一事,若有,则蕃长可找出证据,算是为朝廷立了一功;若无,蕃长自可扮作毫不知情,反正赵兴也完蛋了,咱们没损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