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周六上午8点13分，武爷被司令的电话吵醒了.

    “喂？”武爷的嗓子里都在冒烟，一股干涩，带着nongnong的睡意，“武爷，出事了！”是司令的声音，但对“出事”这个词，没有睡醒的武爷依然懵懂，“出什么事了？”“派出所没给你打电话吗？”“派出所？没有啊，大清早的你是第一个给我打电话的啊，到底出什么事了？”武爷的意识逐渐清醒了，“那只有我吗？”“我怎么知道有哪些人？你不是做什么了吧？”“关我屁事啊，我这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怎么会和派出所扯上关系呢？”“那到底咋了？”武爷对司令的回答近乎发怒了，绕了半天没一句有用的，“刚才人民路派出所打电话给我，叫我去领我们班学生，你没接到电话吗？”“我真没接到任何电话，除了你的！”武爷一字一顿地说，为的是让司令明白，“那就我这么倒霉啊？”“先别管倒不倒霉了，哪个小孩？干什么了？”“我们班的刘壮、葛天明、孙小伟……好几个呢？这几个跟你们的柳成龙、孙翔、徐云龙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咋没你呢？”“这几个到底做什么了？都被弄到派出所了？”“聚众斗殴，而且还是持械的，铁棍砍刀什么的！抓了好几十个！”“那怎么不联系家长反而联系班主任呢？你又不是他们监护人！”“说的是啊，哎，真没打电话给你啊？”“真没有！你不会是害怕吧？你赶紧联系这些孩子的家长，毕竟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你怕啥？周末又不是我们监管范畴，是吧？”“好吧，我先去看看，你也做好心理准备吧！”

    挂了电话，武爷睡意全无，原本周六就是补觉的，一周的夙兴夜寐，就靠着周六的一觉恢复元气，这下好了，想睡也睡不踏实了，心里总有件事，跟石头一样地压着，“柳成龙他们会参与吗？”武爷开始回忆，柳成龙他们那帮人的面目，果然，在记忆里这些小孩确实走得特别近，似乎还有带头大哥，就是13班的樊人杰！武爷想到这里，心里真的开始了焦急，不过要通知应该就在这一时半会，所以武爷猫在被窝里，两眼盯着手机，好半天也没反应，武爷心里就放松了一些，“算了再睡会吧，万一真要去派出所捞人，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还是先睡饱了再说，免得到时困得没精神！”打定注意的武爷蒙上被子睡过去了。

    司令挂了电话就匆匆穿好衣服下楼去了，“真是晦气，小孩打架不找家长，怎么找起班主任来了？这放假了，班主任难道还得跟在小孩屁股后面吗？”打开车门，司令挤了进去，一着急头碰到车顶了，“真倒霉！”司令一边摸着脑袋一边发动了汽车，流利的倒车、起步，一溜烟就驶出了小区。周六的早晨路上车还真不多，平时早高峰堵得跟什么似的，今天倒是很畅通，也对，周六谁不在家多睡会，谁没事往外跑？这几个不省心的！这些家长也是，怎么能放着孩子出门呢？持械斗殴啊，这要是出了人命怎么办？司令心烦意乱地想着脚下竟不自觉地加了力量，只听见引擎轰的一声，司令抬头一看是红灯吓得一脚刹车下去，车狠狠地往前窜了一下，总算停下来了，前面就是斑马线，几个买菜的老太太晃晃悠悠地在过马路，看到司令的车冲向自己吓得都呆住了，还好停下来了，司令一看这些老太太吓得赶紧伸手擦汗，幸亏刹车及时，不然自己也得进派出所了。“这叫什么事啊？”司令狠狠地用拳头咋了一下方向盘，车发出了很刺耳的声音，撞到汽笛了，老太太们吓得一震，开始对着司令的车指指点点，司令则隔着玻璃赔着笑脸表示抱歉。“唉！”司令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滴！”后面想起了汽笛，绿灯亮了，后面的车开始催促了，司令一脚油门车极速地窜了出去。

    人民路是省城第一路，上面有省委省政府等一溜省市机关，这条路绵延东西十几公里，横贯市区，算是城市的招牌了。打架进了人民路派出所，那就跟在天安门前长安大街斗殴是一样的，太伤面了，所以对于一切影响市容、省容的事，那肯定是绝不姑息的。司令开车到了人民路，以往这个点都堵成一锅粥了，今天却很畅通，司令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是周末，大家都在家睡觉呢，谁像自己啊，这么早就得进局子！司令越想越来气，也不管这省政府门前执勤的交警了，一脚油门下去车子窜出去好远，司令只想快点了解此事，否则整个周末都得泡汤。人民路虽是繁华，可人民路派出所却并不好找，司令一路开过来却没看到什么招牌和提示，难不成人民路派出所不在人民路上？司令不甘心，毕竟人民派出所那得为人民服务，你整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人民办事的时候怎么能找到呢？可是司令真想错了，这年头凡是带“人民”的有几个跟人民有关系，差不多都是奔着“人民币”去的，这一溜烟开过来，整个市区都过了，也看到派出所的影子，司令真急了，只能路边停车找个人问问，刚一靠边没等司令从车里伸出脑袋，一个协警走了过来，掏出罚单准备拿笔，幸好司令眼疾手快，立马打开窗户敬礼，“警察同志，可算找着你了！”这协警一听就乐了，只见过为躲罚单见交警就溜的，没见过有人见着交警贴罚单的欢呼雀跃的，协警瞄了司令一眼，“这位同志，这里禁止停车，你不知道吗？”“警察同志，我找不到人民路派出所了！”司令看见交警脑海中回荡的都是派出所，“违停归我们交警管，不用进派出所！”协警感觉自己被耍了，正要贴罚单，只听一声尖叫，“且慢！”司令两只手伸过来托住了协警的手，“警察同志我是来派出所办事的，这不是找不到地方，正想找个人问问，刚巧就碰到您了！我不是故意停车的！”“逮到违停的谁都说自己不是故意停的！”协警有点生气了，觉得这个家伙应该是“老司机”，油腔滑调的。可怜的司令无奈大喊“冤枉”，“冤枉？你冤枉什么？”“警察同志，实不相瞒，我是老师，我们班孩子被抓到派出所了，是派出所叫我来的，可是我找不到地方啊！你说这周末大清早的，我真是急了啊！对不住，您能不能高抬贵手？”看司令一脸真诚，协警停下笔，“哪个派出所？”“人民路派出所！”司令喜出望外，“啊？”协警一听，乐了，咧着嘴笑，“您这是怎么了？”司令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搞错方向了，南辕北辙啦！”“我就是从这一路过来的，就是没看到招牌啊？”司令很不解。“来，你看着啊，从这往回走，过两个红绿灯，往右转进正义巷就行了！”“正义巷？哦，我明白了，人民公安主持正义嘛！多谢警察同志！”司令道完谢就准备掉头，协警又敲玻璃了，“这里不能掉头，往前开，看到掉头标志再掉头！”“Yes，sir!”司令通过车窗给协警敬了个礼，一加油门绝尘而去。

    进了派出所，司令就看到13班的班主任老海了，两人一对视都愣住了，但很快都会心一笑，都知道自己是咋回事，结果老海开口就是“你来啦？”“啊，你早来了啊？到底咋回事啊？”司令对详情并不知情，以为老海先到的肯定知道更详细点，没想到老海说，“我哪知道什么情况？还在床上呢就接到电话了，说我们班樊人杰持械斗殴，叫我来领人！”老海说完很委屈地低下头，在他看来作为班主任被叫到派出所，多少有点丢人，虽说不是自家孩子。“你说这派出所也奇怪啊，不叫父母却叫班主任来，这算怎么回事啊？除了你们班的樊人杰和我们班的刘壮、葛天明、孙小伟，还有其他人吗？武爷他们班的柳成龙在不在？”“不在，就这几个”，老海很郁闷的是柳成龙跟樊人杰形影不离这件事他居然没有参与，真是奇怪。“就这几个小崽子就敢持械斗殴？这不是闹着玩吗？”“我们学校的就这几个，还有其他学校的，好几十号人，算上对方的，百十号人吧！”“我去，这么多！哪来的啊？”“还不是他们的那些狐朋狗友，都是初中同学，现在分布在各个高中，早就越好了周五放学大干一场，结果就整进派出所了，现在还在里面审着呢！”“那都没审明白叫我们来做什么啊？帮他们一起审？”司令开玩笑道。“什么呀？这些小孩家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他们不愿找自己的家长，人家警察第一句就问他们是哪个学校的，结果电话就打到学校了，学校一下子就把我们给抖出来了”，老海一脸不情愿外加无可奈何。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的当儿，外面又进来两个中年男子，一看模样很像老师，“老海，你说这两是不是也是班主任啊”司令低头问老海，老海没出声，但终究没忍住，“咱自己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你还有心思管别人？”没等司令接茬，来的两人都亲切地凑过来问道，“请问你们也是来接孩子的？”“对啊！你们是？”司令接话了，老海一言不发。“你们是孩子家长吗？”“不是！”司令很肯定地回答道，心想“我儿子要干出这种事，老子不揍死他！”，老海则是坚定地摇着头。“那你们是班主任喽？”两人异口同声地问，这反应吓了司令和老海一跳，这两很神呀，怎么一眼看出他们身份的呢？“你们呢？也是？”司令试探地问道，“哎呀！同病相怜啊！”两人突然乐了，原来是同行啊。“你们是哪个学校的？”“英才中学，你们呢？”司令问，“我一中，他三中，我们两在外面人民路转悠了半天才找到这，到了巷口还互相打听这派出所呢，一问都是一回事，就一道进来了，你们是一个学校的吗？”说这话的是那个瘦高个的一中班主任，老海礼节性地回了一句“是的，你们是什么时候接到通知的？”“今天早晨，这次事情大，牵涉好几个学校，有一百多人呢！我们学校正在开行政会研究该怎么处理这些学生，胆子太大了！”“我们都研究好了，直接开除！这些学生在学校就不好好读书，现在都拿刀上街砍人了，这是要当古惑仔啊！”三中那个矮胖的班主任说道，看样子平时没少受这些学生欺负，一脸的愤愤不平。“老海，要真是能借这次事件把你们班我们班这几个毒瘤给切除掉，那真是太好了，那咱今天这苦就没白吃，罪就没白受！”司令说着眼中都放出光来，仿佛已经看到了没有了这些牛鬼蛇神的班级那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了。“别高兴太早！我们学校没有开除学生的先例！”老海给司令浇了一盆冷水，司令一想好像真是的，从来没有过。

    “你说说这些小兔崽子们想干嘛？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受这样的折腾！”外面声音越来越大，三个人说说笑笑地进来了，声音最大的是一个四十多岁有些谢顶的男人，一脸的不高兴。三人进来一看，里面已经有四个了，其中一个突然大笑一声，“哎呀！老王，你也来了？”刚才那个瘦高个的一中班主任一听，抬头看到叫他的谢顶男人，也失声笑出来了“老张，真是你啊!我刚听那声音就觉得耳熟没想到把你给惊动了？”“别说了，你看看我们这一个个都一把年纪了今天却给整进派出所了，什么事啊！”另外几个相互应和，得，七个班主任了，有感于同病相怜相互认识了一下，原来一、二、三、四、五中都聚齐了。“就咱们这几个学校吗？”“就咱？多着呢，还有都在后头呢！”

    “这都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都叫班主任来领回去啊？”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看样子大队人马已经杀到了，司令好奇地看着门口，不知道都是哪些学校的难兄难弟。正想着，一群人涌进来，好家伙，足有二十多！“乖乖，这么多！老海和司令异口同声道。但出乎他们意料的事，从这二十多位班主任进来后，之前的尴尬气氛却彻底没有了，代之以欢乐祥和，原来这些班主任几乎都认识，不是同学就是旧日同事，连司令和老海都碰到了几个老熟人，于是这小小的派出所里就上演了一场老友聚！大家先是相互抱怨自己的无辜和委屈，接着就是指责这些惹事的学生，再后来就变成老友谈心了，大家相互询问对方的近况，又一起感叹疯长的房价，又一起诅咒漫天的雾霾……“真该感谢这些孩子啊，要不他们咱们这些老同学，老同事还没工夫聚到一起呢！”一位五十左右的老班主任感慨道，这些人里有的是他同学，有的是他同事，还有一些则是他的学生，这同学之谊，师生之情此时大大缓解了班主任们原先愤怒烦躁的心情，气氛越来越和谐，也越来越热闹，大家放肆地说笑，完全忘记了这里是人民路派出所！

    果然一位女警走了过来，“这是派出所，你们这么大声喧哗，我们怎么工作？还是老师呢！”女警白了他们一眼，满脸的不屑一顾，最伤人的莫过于那句“老师”了，有人就回了一句，“老师怎么了？老师也是人！也是吃五谷杂粮的，也有七情六欲！”显然这位已经出离愤怒了，他好像是对社会上动辄即对老师进行道德绑架的行为动怒了，同行们赶紧劝住。“别说啦！咱们的学生已经进去了，够丢人了，难道还要继续丢人吗？”好面子真是老师们的通病，一句话就让原来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