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3:九月鹰飞(下) 第十七章 柔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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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我不会在这里等你的。” 她的声音也已嘶哑颤抖。 叶开还是忍不住回过了头,又问道:“为什么?” 崔玉真头垂得更低,一字字道:“因为我不是她,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就只这一句话,已令她的心都碎了。 叶开的心里也在刺痛:“你要到哪里去?” “我有很多地方可去,我也早就想到处去看看,到处去走走,将来……”她勉强忍住了眼泪,做出了笑脸,“我说不定会找个老实的男人,嫁给他,替他生很多很多儿子,也说不定会开个小酒店,做一个当垆卖酒的老板娘……” 她的心已碎成千千万万片,每说一个字,一片又碎成千千万万片。 叶开笑道:“到那时我一定会到你的酒店里去大醉一场。” 他在笑,他不能不笑,因为他生怕自己一停下来,眼泪就会流下。 崔玉真微笑道:“到那时候我一定会替你再熬一锅鸡粥,有燕窝的鸡粥。” 她也在笑。可是她笑的时候,眼泪已滴下面颊…… 阳光灿烂。 叶开大步走在阳光下。他脸上虽然还有泪,可是他知道眼泪就和鲜血一样,在阳光下很快就会干的。 第二十五章惊魂一刀 泪已干了,血也已干了。 泪痕是看不见的,可是鲜血留下来的痕迹,却一定要用血泪才洗得清。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叶开一向都是在用“宽恕”来代替“报仇”,他的刀一向不是杀人的刀,但是现在他的心,竟也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他忽然发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可笑的小木偶,一直都被人用一根看不见的线,提在手里。 他不愿再被人这么样愚弄下去,更不愿再受人利用,没有人愿意做木偶的。无论谁的容忍都有限度,叶开也一样。 积雪的大地,正在阳光下露出光秃的黄土。 长安城外的大路上,泥泞已干,却还是看不见赶路的人。 没有人愿意在大年初二这一天赶路。 只有叶开。 他找了辆车,却找不到赶车的人。 可是他不在乎,他就躺在这辆载煤的木板车上,任凭拉车的驴子沿着大路往前走。 车上的煤渣子,刺得他全身都在发痛,可是他也不在乎。 拉车的驴子走得居然不慢,后面没有人用鞭子抽它,它走得反而比平时更带劲。 驴子本就是这种脾气的。 奇怪的是,这世上有很多人的脾气,也跟驴子完全一样。 叶开居然去买了包花生,躺在车上慢慢地剥着,剥一颗,抛起来,才用嘴接住,慢慢地咀嚼。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在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也许他还没有忘记那个在杀人前,一定要吃几颗花生的路小佳。 只可惜现在没有酒,他忘了买酒。 大醉之后,第二天能喝几杯“还魂酒”,立刻就会觉得舒服些。 他想到酒的时候,就看见一角青布酒旗,从前面路旁的枯林里斜斜挑出。 就算在大年初二,也并不是绝对没有人想赚钱的。 叶开笑了,喃喃自语:“看来我的运气已渐渐变好了。” 想喝酒的时候,立刻就可以有酒喝,这种运气确实不错。 他跳起来,将驴车赶入了道旁,慢慢地走入那些积雪的枣树林。 树林中果然有个小小的酒亭,还有七八个人动也不动地站在酒亭外,直着眼睛,张着嘴,就好像是一堆泥人。 其中有一个人,头上用白布包住,一看见叶开走了过来时,脸上就露出了惊骇之色。 叶开却笑了。 他认得这个人,就是昨天晚上一定要找他拼刀的土流氓。 “土豹子,土大哥。” 叶开忽然想起了别人称呼他的名字,微笑着走过去,道:“土大哥,你的酒也醒了?” 土豹子脸色发青,想点点头,可是脖子却似已发硬,整个人都好像硬得像干泥巴。 不但是他,其余的六七个人也一样。 叶开微笑道:“挨揍的人没有害怕,揍人的人为什么反而害怕了?是不是我的骨头太硬,把各位的手打痛了?那就实在抱歉得很。” 他没有猜错,这些人的手果然全都又青又肿。 一个人的武功若是能练到叶开这样子,纵然在烂醉如泥的时候,也一样有防身自卫的本能。 叶开笑道:“可是各位用不着害怕,我并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能在垃圾堆上睡一晚,也是蛮有趣的事,我正想好好地谢谢你们。” 他拍了拍土豹子的肩,道:“来,让我请你们喝两杯。” 土豹子脸上的表情却更恐惧。 叶开道:“你还怕什么?” 土豹子终于道:“老大,我们已知道你有种,只不过我们怕的倒不是你。” 叶开怔住。 弄了半天,人家怕的原来并不是他。 叶开苦笑道:“你们怕的是什么?” 土豹子道:“我们只怕你把我们头上的东西碰下来,我们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叶开这才发现,这些人的头顶上,全都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枚铜钱。 铜钱在太阳下闪着光,就像是黄金一样。 “金钱帮。” 土豹子吐出口气,道:“你既然也知道金钱帮的规矩,我就放心了。” 叶开眨了眨眼,道:“什么规矩?” 其实他当然知道金钱帮的规矩。 这枚铜钱,就是他们的信符,他们若是把铜钱放在你头上,你就连一动都不能动了。 土豹子道:“你真的不知道?只要你把我们头上的铜钱碰下来,我们就得死,你也得死,我们大家就全都是死路一条。” 叶开又笑了,摇着头,笑道:“哪有这么大的规矩?我不信。” 他忽然伸出手,把土豹子头上的铜钱拿了下来,喃喃道:“这一文钱不知道能不能买杯酒喝。” 土豹子却已吓傻了,就像是忽然被人抽了一鞭子,两条腿都已发软,忽然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叶开却好像没看见,又道:“一文钱想必不够买酒的,还好这里还有。” 他身子忽然掠起,落下来时,六七个人头顶的铜钱,就全都已到了他手里。 这些人都骇傻了,他们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快的身手。 土豹子忽然跪在地上大叫:“这是他干的,完全不关我们的事。” 叶开微笑道:“这本来就不关你们的事。” 他拈起颗花生,放在土豹子手里:“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土豹子当然不知道。 叶开道:“这意思就是说,你们现在已可以站起来去喝酒了,随便到哪里去都行,金钱帮的人若敢来找你们的麻烦,就叫他们来找花生帮的帮主,就说花生帮的帮主,已接下了这档子事。” 土豹子忍不住问道:“花……花生帮的帮主是谁?” 叶开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就是我。” 土豹子也怔住。 突听一个人冷冷道:“很好,那么我们现在要找的就是你。” 冷冰冰的声音,冷冰冰的口气。 这个人也是冷冰冰的,蜡黄的脸,鹞眼鹰鼻,脸上有条很深的刀疤,使得他看来更是满脸杀气。 叶开却没有看着他的脸——叶开注意的,只不过是他的衣裳。 一身很扎眼的黄衣裳,在阳光下看来,也像是黄金一样。 他就在酒亭的石阶上,还有三个人站在他身旁,穿的也都是同样的衣裳。 叶开又在笑,道:“你们身上这套衣裳倒不错,不知道能不能脱下来给我,我正好拿去给我那条驴子穿上。” 黄衣人瞪着他,瞳孔已收缩,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冷冷道:“你知不知道本帮的规矩?” 叶开道:“刚才听说。” 黄衣人道:“四十年来,江湖中从来也没有人敢触犯过本帮的规矩,你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叶开道:“你说为什么?” 黄衣人道:“只因为无论谁敢犯本帮的规矩,就必死无疑。” 另一个黄衣人冷笑道:“无论你是花生帮的帮主也好,是瓜子帮的帮主也好,都一样必死无疑。” 叶开叹了口气,道:“可是无论什么规矩,迟早总是要被人犯一犯的,也就好像处女迟早总得嫁男人一样。” 黄衣人对望了一眼,沉着脸,一步步走下石阶,走过来。 四个人的脚步都很沉稳,尤其是那脸带刀疤的大汉,两旁太阳穴隐隐凸起,一双手青筋暴现,显然是内功很深的武林高手。 叶开看着他的手,忽然道:“阁下莫非是练过大鹰爪功的?” 黄衣人冷笑。 叶开道:“看阁下脸上这条刀疤,莫非就是淮西的‘铁面鹰’?” 黄衣人冷笑道:“你的眼力倒不错。” 叶开忽然沉下脸,道:“你知不知道郭定是什么人?” 铁面鹰道:“好像听说过。” 叶开道:“他是我的朋友。” 铁面鹰道:“是你的朋友又如何?” 叶开道:“你知不知道花生帮的规矩?” 铁面鹰道:“什么规矩?” 叶开道:“花生帮的规矩,就是不许别人杀我的朋友,否则……” 铁面鹰道:“否则怎么样?” 叶开道:“就是这样!” 他忽然出手,挥拳痛击铁面鹰的脸。 铁面鹰并不是无名之辈,也不是无能之辈,他不但在淮西一带的名头极响,在江湖中也可以算是一等一的好手。 因为他的确有真功夫。 他的鹰爪功,的确得过“鹰爪王”门下的真传,昔年曾在兵器谱上列名的“淮西大刀”,虽然一刀砍在他脸上,居然没有砍死他,淮西大刀反而死在他的鹰爪功下,“铁面鹰”这名字,也正是因此而来。 鹰爪快,鹰眼也快。可是等他看到叶开挥拳,拳头已痛击在他鼻梁正中。 他并不觉得痛。要能感觉到痛苦,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现在他只觉得眼前忽然一阵黑暗,忽然有无数颗金星,从眼前扩散。 他并没有立刻倒下去。直等到已飞出去一丈多远,撞在酒亭的门框上,他才倒下去。 他也没有听见自己脸上骨头碎裂的声音,可是别的人却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叶开看着他碎裂的脸,淡淡道:“原来他并不是真的铁面,原来他的脸也一样可以打烂的。” 另外的三个黄衣人咬着牙,连看都没回头去看他们的同伴。 寒光闪动着,三个人已同时亮出了兵刃,一把刀,一口剑,一对判官笔。 三个人四件兵刃,忽然间已全都向叶开身上招呼了过去。 两招过后,叶开已发现这些人中武功最好的,并不是铁面鹰,也不是用判官笔的老者,而是个使剑的年轻人。 他的剑法迅急而犀利,变化很多,他用的剑也是精品。 十三招过后,叶开还是没有出手。 他一出手就绝不落空。 现在他已出手,只听一声惊呼,一阵肋骨折断声,接着“格”的一响。 用判官笔的老者已被点住穴道,使刀的大汉手抱肋骨,倒在地上,一柄刀已被折成两段。 只有使剑的年轻人没有倒下,但脸上却已吓得全无血色。 叶开随手将两截断刀甩掉,忽然问这年轻人:“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折断他的刀?” 年轻人摇头。 叶开淡淡道:“因为他出手太阴毒,像他这种人,根本不配用刀。” 年轻人紧握他的剑,忍不住问道:“你也用刀?” 叶开点点头。 世上也许没有人比他更懂得用刀,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刀的价值。 “我对刀一向很尊敬。”叶开道,“你若不尊敬你的刀,就根本不配用刀;你若尊敬你的刀,用的时候就应该特别谨慎。” 年轻人看着他,眼睛里已不禁露出惊异之色。 他已看出叶开不是个平凡的人,平凡的人绝对说不出这种道理。 他忍不住问:“你究竟是谁?” “我姓叶,叫叶开。” 年轻人脸色又变了:“叶开!” “不错,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年轻人突然一个大翻身,凌空掠起,往亭外蹿了出去。 可是他的脚刚点地,就忽然听见急风一响,刀光一响。 闪电般的刀光,已从他头顶飞过,飞出五六丈,余势未歇,“夺”的一声钉在一棵树上,刀锋入木,直没至柄。 年轻人一惊,停步,头发已披散下来,束发的金环,已被削断。 他全身却已僵硬。 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快的刀。 飞刀! 刀柄犹在震颤。 叶开走过去,拔出来,手腕一翻,刀已不见。 年轻人这才长长吐出口气:“你真的是叶开?” “我本来就是叶开。” 年轻人苦笑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叶开笑了笑,忽然反问:“你是不是金坛段先生的门下?” 年轻人又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叶开微笑道:“铁面鹰刚才岂非也说过,我的眼力一向不错。” 年轻人承认:“实在是好眼力。” 叶开又问:“你是段先生第几个弟子?” “第三个。” “你姓什么?” “姓时,时铭。” “你有没有赶过驴车?” “没有。” “我也知道你没有。” 叶开淡淡地笑道:“可是无论什么事,都有第一次的。” “带我去见你们的上官帮主,无论她在哪里,都得带我找到她。” 叶开又坐上了那载煤的驴车,躺下去,甚至连眼睛都已闭起。 他知道这年轻人绝不会想逃走,也不会不听话的;无论谁看见了他的飞刀,都绝不会再做出愚蠢的事来。 时铭果然已在赶着驴车上路,这的确是他平生第一次。 有人在后面鞭策,驴子反而走得比刚才慢了。 叶开又剥了颗花生,抛起,等花生落进他的嘴,他忽然道:“听说金坛段先生,是个最讲究饮食衣着的人。” 时铭道:“嗯!” 叶开道:“听说他收的弟子,也全都是出身很好的世家子。” 时铭道:“嗯!” 叶开道:“你也是?” 时铭道:“嗯!” 他显然不愿谈论这个话题,叶开却偏偏要谈下去。 “你不愿我提起这件事,是不是也觉得不好意思?” 时铭终于忍不住道:“为什么不好意思?” 叶开道:“因为你也知道,以你的师门和家世,本不该在金钱帮里做奴才的。” 时铭的脸又涨红,道:“我不是奴才。” 叶开道:“我也知道你投入金钱帮,本是为了想摆脱你的家世,自己做一番事业出来,每个年轻人大都会这么想的。” 他笑了笑,淡淡地接着道:“可是你现在做的,却是奴才做的事。” 时铭红着脸道:“这是因为你。” 叶开道:“不错,这是我叫你做的,但是往别人头上摆铜钱,难道就不是奴才做的事?” 时铭闭上了嘴。 叶开道:“何况,我叫你做这种事,只因为你本已是金钱帮的奴才,否则我情愿趴在地上做驴子,让你骑在我身上。” 时铭的脸更红,目中却已不禁露出痛苦之色。 叶开忽然又问道:“你知不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发出那一刀?” 时铭迟疑着,慢慢道:“我也听说过,你的刀不是杀人的,而是救人的。” 叶开道:“不错,我发出那一刀,就是要让你知道,你在金钱帮里,也一样做不出大事来的。” 时铭咬着牙,道:“那只因为我的武功……” 叶开打断了他的话,道:“一个人是不是受人尊敬,和他的武功并没有关系,你做的若是光明正大的事,就绝没有人会看不起你,我的刀也绝不会飞到你头上去。” 他叹了口气,又道:“否则我纵然不杀你,迟早也一定有别人会杀你的。” 时铭又闭上了嘴。 现在他已明白叶开的意思,叶开也知道他不是个愚蠢的人。 “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叶开又剥了颗花生,抛起来,等着它落下。 他知道,花生既然已被抛起,就一定会落下来的。 驴车已驰入了街道——和长安城里完全同样的一条街道。 只不过这条街上的鸿宾客栈,并没有被烧成一片瓦砾。 看着鸿宾客栈的金字招牌在太阳下闪着光,叶开心里又不禁有了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看见一个死人又复活了一样。事实上,他的确也看见过“死人”复活。 人生中有些事,的确就像是梦境,是真是假,本就很少有人能分得清。 叶开心里在叹息,脸上却带着微笑。他知道街上的人都在看着他。 现在正是中午,街上的人并不多,也正如长安城里的情况一样,大多数人都留在家里吃饭。 可是在街上走动的人,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看来都很紧张,就像是已知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心里都已有了种说不出的预兆。 叶开也知道这里就要有件大事发生了,他还知道这件大事就是他造成的。 现在他已到了这里,他已不准备像上次那样,平平安安地走出去。 驴车又在鸿宾客栈外停下。叶开一走进去,就看见上官小仙正坐在柜台里,正在翻着本账簿。 她看来的确像是个老板娘的样子,只不过比大多数老板娘都漂亮得多。 听见了叶开的脚步声,她立刻抬起头来嫣然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正在等着你。” 叶开站在柜台前,看着她,也不知为了什么,心里忽然又觉得一阵刺痛。 无论她是真是假,她对他总算不错。他们在一起共同生活的那几天,也是他永远都忘不了的。他实在不希望他们会变成仇敌。无论怎么看,上官小仙都绝不像是他的仇敌。 她笑得温柔而妩媚,就像是个刚看见老板回来的老板娘:“我已替你准备了几样你喜欢吃的菜,现在想必就快开饭了。” 叶开冷冷道:“我不是来吃饭的。” 上官小仙嫣然道:“可是无论谁都要吃饭的,你也一样不能例外。” 叶开并不想跟她争辩,也没争辩,他忽然问道:“你在算账?” “嗯?” “是不是在算你昨天晚上杀了多少人?” 上官小仙又笑了:“我就算杀了人,也不会记在账簿上。” “账簿记的是什么?” “这是本礼簿。”上官小仙道,“上面记着很多奇怪的人,送了很多奇怪的礼。” 叶开道:“送给你的?” 上官小仙叹了口气,道:“我还没有这么好的福气。” 她忽然又笑道:“你要不要我把上面记的念给你听听?” 叶开没有拒绝。 上官小仙道:“崔玉真,送的是一只老母鸡,一斤燕窝;南宫浪,送的是一幅画;叶开,送的是活人一个。” 叶开脸色变了,他当然已知道这是谁的礼簿。 上官小仙吃吃地笑着道:“崔玉真为什么要送鸡呢?难道她以为新郎官是你,想让你煮一锅鸡粥,在洞房里吃宵夜?” 她不让叶开说话,又笑道:“这上面最奇怪的一份礼,恐怕就是你送的了,可是最贵重的一份礼,你一定猜不出是谁送的。” 叶开忍不住问:“是谁?” “是四个人。” 上官小仙慢慢地念出了四个名字:“牒儿布,多尔甲,布达拉,班察巴那。” 叶开脸色又变了:“他们送的是什么?” “是一袋珠宝,里面还有一块玉牌。” 上官小仙又道:“就是这块玉牌。” 她已从柜台里将那上面刻着四个天魔的玉牌拿了出来。她显然也早就准备让叶开看的。玉牌晶莹而美丽,上面刻着的天魔,却令叶开触目惊心。 上官小仙又在问:“你知不知道这玉牌是什么意思?” 叶开不知道。 “这是复仇玉牌。”上官小仙道,“魔教的四大天王复仇时,一定会有这种玉牌出现。” 叶开紧握双拳:“他们是不是为玉箫道人复仇?” 上官小仙点点头,道:“那袋珠宝,就是他们买命的钱。” “什么是买命的钱?” “四大天王在杀人之前,一定要先将那些人的命买过来,因为他们不愿欠来生的债。” 上官小仙叹了口气:“他们送的珠宝实在不少,杀的人也实在不少。” 叶开忍不住问道:“杀人的难道是他们?” 上官小仙又叹了口气,道:“你就算是呆子,也该看出杀人的是谁了。” 叶开道:“但收尸的却是你。” 上官小仙淡淡道:“杀人是坏事,收尸却是做的好事。” 叶开道:“你为什么要替他们收尸?” 上官小仙道:“因为我想查出一件事来。” 叶开追问:“什么事?” 上官小仙道:“我要查出多尔甲和布达拉究竟是什么人?” 叶开冷冷道:“只可惜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你收了他们的尸也没有用。” 上官小仙道:“有用。” 叶开道:“有用?” 上官小仙道:“我算准他们当时一定也在那喜堂里。” 叶开承认,他们若不在那喜堂里,又怎么能出手杀人。 上官小仙道:“所以当时喜堂里若有一百个人,死的一定只有九十八个。” 叶开道:“没有死的两个,一定就是多尔甲和布达拉。” 上官小仙嫣然一笑,道:“我就知道你并不是个呆子。” 叶开道:“所以你就将死尸全收回来,看看死的是些什么人,死了多少人。” 上官小仙道:“不错。” 叶开道:“但你却还是查不出,那没有死的两个人是谁。” 上官小仙道:“所以我就把礼簿也拿来了,看看送礼的是些什么人。” 叶开道:“送礼的人并不一定会去喝喜酒,去喝喜酒的人,并不一定送了礼。” 上官小仙道:“我至少总可以看出一点头绪来,我也不是呆子。” 叶开道:“你看出来了?” 上官小仙叹了口气,道:“你一来,我的心就乱了,怎么还看得下去?” 她站起来,走出柜台,忽然又道:“我还有句话要问你。” 叶开只好让她问。 上官小仙道:“人是不是都要吃饭的?” 叶开只好承认。 上官小仙道:“你是不是人?” 叶开也只有承认。 上官小仙拉起他的手,嫣然道:“那我们现在就该吃饭去。” 叶开在吃饭。 他自己一到了上官小仙面前,就好像真的变成了个呆子。可是他肚子实在很空,走了半天路,胃口也开了,不坐下吃饭倒也没什么,一坐下来,拿起了筷子,就很难再放下来。 何况这些菜也的确都对他的口味,尤其是一样又酸又辣的豆腐乳,不但开胃,而且醒酒。 上官小仙柔声道:“我没有替你准备酒,因为我知道你肚子是空的,吃完了饭,我再陪你喝。” 无论谁来看,无论怎么样看,她都是个又温柔、又体贴的女人。一个男人若是遇着了这种女人,应该怎么办呢?叶开已拿定了主意——不理她,就算她能说出一朵花来,也不理她。 上官小仙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怨我,不该把你留在这里,否则丁姑娘就绝不会嫁给郭定的,她若不嫁给郭定,也就不会有昨天晚上那些事发生了。” 这正是叶开心里想说的话。自己还没有说,上官小仙反而先替他说了出来。 “可是你也应该替我想想,我也是个女人,并不是妖怪。”她幽幽地接着道,“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时,总会忍不住想要留住他的,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一样。” 叶开在冷笑。但是他心里也不能不承认,她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爱并没有错,也不是罪恶。 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一点错都没有。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时,当然就绝不会希望他赶快走的。这一点也没有人能说她错了。 叶开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又已被她打动,立刻站起来,道:“你的话说完了没有?” 上官小仙道:“还没有。” 叶开道:“我的饭却已吃完了。” 上官小仙道:“你不想喝酒?” 叶开道:“不想。” 上官小仙道:“你也不想查出多尔甲和布达拉是什么人?” 叶开道:“我自己会去找。” 上官小仙道:“你就算真的能找出来,又怎么样?难道你一个人就能对付整个魔教?” 她又叹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魔教中有多少门人子弟?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多大力量?” 叶开知道。魔教的可怕,很少有人能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上官小仙道:“所以你也应该知道,要对付魔教只有一种法子。” 叶开忍不住问:“什么法子?” 上官小仙脸上温柔的笑容已消失,美丽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了一种逼人的光彩。 现在她已不再是个温柔而体贴的老板娘,而是威震江湖的金钱帮的帮主。 她凝视着叶开,缓缓道:“放眼天下,能和魔教对抗的,只有我们金钱帮!” 叶开道:“哦?” 上官小仙道:“经过多年来的筹划准备,现在金钱帮无论人力物力,都已达到巅峰。” 叶开道:“哦?” 上官小仙道:“少林、武当、昆仑、点苍、华山,每一个门派中,现在都已有我们的人……” 叶开打断了她的话道:“所以你现在又想收买我?” “不是收买。”上官小仙道,“只不过你若要对付魔教,就只有和金钱帮联手。” 叶开冷笑道:“你是不是又想要我做你们金钱帮的护法?” 上官小仙道:“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将帮主让给你做。” 叶开道:“你为什么要如此牺牲?” 上官小仙叹了口气,眼波又变得春水般温柔,轻轻道:“一个女人为了她真正喜欢的男人,本来就不惜牺牲一切的,何况……” 叶开道:“何况魔教本来就是你们的对头?” 上官小仙道:“非但是我们的对头,而且是誓不两立的对头,尤其是最近……” 叶开道:“最近怎么样?” 上官小仙道:“最近我就算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 叶开知道这不是谎话。金钱帮和魔教最近都准备重振声威,称霸江湖,他们之间的冲突,当然会愈来愈尖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实在是他的好机会,他虽然并不想做渔翁,但至少可以趁这个机会,做很多他早已想做,也早已该做的事。 上官小仙又道:“你的情况也一样,现在四大天王中,已有两个人到了长安,为的绝不只是要对付金钱帮,也是为了要对付你。” 叶开道:“所以就算我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一样不会放过我的。” 上官小仙道:“他们是你的对头,我至少还是你的朋友,所以你应该和我们联合起来的。” 叶开已坐下。 上官小仙道:“现在你心里也许会认为我是想利用你。” 叶开道:“你不是?” 上官小仙道:“就算是我在利用你,你岂非也可以同样利用我,趁这个机会,将魔教消灭?” 叶开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实在是个很会说话的女人。” 上官小仙道:“我是不是已经说动了你?” 叶开苦笑道:“好像是的。” 上官小仙又笑了,笑容又变得温柔而妩媚:“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已应该喝杯酒?” 叶开叹道:“现在我只奇怪一件事。” 上官小仙眨着眼,道:“什么事?” 叶开道:“你要我做的事,我为什么总是没法子拒绝?” 第二十六章风流寡妇 酒已摆上来。醉人的却不是酒,而是上官小仙。 她的温柔,她的体贴,她的眼泪,她的微笑,每一样都足以令男人沉醉。 叶开是不是又醉了?他毕竟也是个男人,而且并不是他自己想象中那么无情的男人。他甚至已经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已被她的温柔沉醉?她不但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女人中的女人,这种女人本就是男人无法抗拒的。 她也许没有丁灵琳的明艳,也没有崔玉真的娇弱。可是她远比她们更了解男人,更懂得捉住一个男人的心。叶开的心是不是已被她捉去? “你醉了没有?” “现在虽然还没有醉,迟早总是会醉的。” “你准备醉?” “只要一开始喝,就准备醉。” “所以我若有话说,就得趁你还没有醉的时候说。” “一点也不错。” “这账簿你已看过?” “看过。” “你看出了什么?” “我只看出金钱帮的出手,好像还没有魔教大方。” 上官小仙笑了:“金钱帮不想买别人的命,所以也用不着送太重的礼。” 叶开凝视着杯中的酒,缓缓道:“也许你早已看出来,无论送多重的礼,他们都收不到的。” 上官小仙道:“我若真的能看出来,也许就会多送些了。” 叶开道:“为什么?” 上官小仙道:“因为我无论送了多少,现在都已收回来。” 叶开也笑了:“你看出了什么?” 上官小仙叹了口气,轻轻道:“我只看出你实在是个很多情的人。” 叶开道:“哦?” 上官小仙道:“所以你绝不会是魔教中的四大天王,魔教中全都是无情人。” 叶开苦笑道:“这一点你现在才看出来?” 上官小仙嫣然道:“现在看出来还不迟。” 叶开道:“你以前难道也怀疑我?” 上官小仙承认,道:“因为够资格做魔教天王的人实在不多。” 叶开道:“除了我之外,长安城里还有几个人够资格?” 上官小仙道:“最多四五个。” 叶开道:“第一个当然是吕迪。” 上官小仙道:“不错!” 叶开道:“韩贞当然也算一个。” 上官小仙道:“当然。” 叶开道:“还有呢?” 上官小仙笑了笑,道:“你难道已忘了你那个老朋友?” 叶开道:“杨天?” 上官小仙笑道:“不会飞的狐狸已经够可怕了,何况会飞的。” 叶开道:“他岂非是你的亲信?” 上官小仙道:“我没有亲信。” 她抬起头,凝视着叶开:“我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你,只可惜……” 叶开笑了笑,道:“只可惜我却不信任你,也许我唯一不能信任的人就是你。” 上官小仙轻轻叹息,道:“我并不怪你,可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错了的。” 叶开没有争辩,微笑着改变话题,道:“吕迪、韩贞、杨天,加起来只有三个。” 上官小仙道:“还有一个人也很可疑。” 叶开道:“谁?” 上官小仙道:“一个昨天才到长安的人。” 叶开道:“你认得他?” 上官小仙道:“不认得。” 叶开道:“你知道他是谁?” 上官小仙道:“不知道。” 叶开又笑了。 上官小仙的表情却很严肃,道:“但我却知道他一定有资格做魔教的天王。” 叶开道:“为什么?” 上官小仙道:“因为我派出去打听他行踪来历的人,都已不见了。” 叶开不懂:“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上官小仙道:“不见了的意思,就是那些人出去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甚至连消息都没有,我再派人出去找,找的人也没有回来。” 叶开道:“你一共派出去多少人?” 上官小仙道:“一共三次,第一次两个,第二次四个,第三次六个。” 叶开道:“加起来一共是十二个。” 上官小仙道:“而且是十二个好手,最后一次那六个,更是好手中的好手。” 叶开道:“这些好手全都不见了?” 上官小仙点点头,道:“十二个人出去了之后,就立刻无影无踪,就好像忽然从地上消失了一样。” 叶开道:“他们就算是十二个木头人,要找个地方把他们藏起来,也不是件容易事。” 上官小仙叹道:“所以我才认为那个人很可能比吕迪他们更可怕。” 叶开的表情也变得很严肃,道:“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官小仙道:“我只知道他是昨天才出现的,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他身上穿得却很单薄,头上居然还戴着顶大草帽。” 叶开道:“还有呢?” 上官小仙道:“没有了。” 叶开道:“你难道连他是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 上官小仙道:“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苦笑道:“就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派人去打听。” 叶开也叹了口气,道:“看来你知道的事也并不太多。” 上官小仙道:“你知道的难道比我多?” 叶开道:“只多一点。” 上官小仙道:“你还知道什么?” 叶开道:“我至少已有点线索,可以找得到布达拉。” 上官小仙道:“孤峰天王?” 叶开点点头。 上官小仙道:“你已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开道:“他的手上功夫很厉害,而且已受了重伤。” 上官小仙眼睛亮了,道:“手上功夫最厉害的是吕迪,却不知道他是不是已受了重伤?” 叶开道:“要查出这一点并不难。” 上官小仙道:“你准备去找他?” 叶开道:“你反对?” 上官小仙摇摇头,道:“我只不过……” 叶开笑了笑,替她说了下去:“只不过怕我也像那些人一样忽然不见了。” 上官小仙也笑了,看着他甜甜地笑着道:“这次我绝不会让你又不见了的,我……” 这次叶开没有替她说下去,也没有让她说下去,忽然站起来,道:“所以我最好还是趁没有醉的时候赶快走。” 上官小仙道:“你现在就要去?” 叶开道:“我要找的人,不止吕迪一个,杨天和韩贞的手上功夫也不错。” 上官小仙道:“莫忘记还有那个冬天戴草帽的人。” 叶开道:“这个人在哪里?” 上官小仙道:“你知不知道大相国寺后面,还有个十方竹林寺。” 叶开点点头,道:“听说那里的素斋很不错。” 上官小仙道:“他昨天晚上就住在那里。” 叶开道:“杨天呢?” 上官小仙道:“你要先去找他?” 叶开笑了笑,道:“莫忘记他是我的老朋友。” 上官小仙也笑了笑,道:“你既然是他的老朋友,就该知道他最喜欢的是什么了。” 叶开道:“女人。” 上官小仙道:“哪种女人?” 叶开道:“寡妇。” 上官小仙微笑道:“这条街跟长安城里的那条完全一样。” 叶开道:“这条街上也有个王寡妇豆腐店?” 上官小仙笑道:“这条街上的王寡妇也是个很风流的寡妇。” 叶开故意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杨天已经先去了。” 上官小仙嫣然道:“所以你现在赶着去也没有用,为什么不先到隔壁的茶馆里去看看?” 叶开道:“茶馆里有什么好看的?” 上官小仙道:“有个很好看的锥子。” 叶开微笑着走出去,道:“我只希望这锥子莫要把我锥出个大洞来。” 无论多好看的锥子,若是锥到你身上时,你就不会觉得它好看了。 韩贞既不是个很好看的锥子,也不能算是个很好看的人。无论谁的鼻子被人打扁了之后,都不会很好看的。可是他今天气色看来倒不错,不但红光满面,而且精神抖擞。无论谁都看得出他绝不像是个受了重伤的人。 他看见叶开,立刻就站起来,微笑着招呼:“坐下来喝杯茶如何?” 叶开摇摇头。 韩贞道:“来喝杯酒?” 叶开又摇摇头。 韩贞道:“这里的点心也不错,你想不想吃点什么?” 叶开忽然笑了笑,道:“现在我唯一想吃的,只有豆腐。” 王寡妇豆腐店卖的并不是生豆腐,是那种一块块煮熟了的,煮得上面已有了一个个蜂窝般小洞的老豆腐。王寡妇却不老。豆腐是煮老了的好吃,人却是半老的风流。半老的徐娘,卖熟透了的老豆腐,生意当然不错。只可惜这里并不是长安城。王寡妇穿着一身黑缎子的小棉袄,满头黑漆漆的头发,松松地绾了个髻,更显得一张清水鸭蛋脸白里透红,红里透白。她的人看来一点也不老,简直比嫩豆腐还要嫩得多。 最要命的,却还是她那双眼睛,小小的,弯弯的,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弯新月,又像是个钩子,好像一下子就会把你的魂勾走。 现在她这双眼睛正在瞟着叶开,嫣然道:“客官的豆腐上要用什么作料?” 叶开道:“我不吃豆腐。” 王寡妇道:“这豆腐不好?” 叶开道:“这豆腐好极了,我也很想吃两块,只可惜我不敢。” 王寡妇笑得更媚,道:“这么大一个大男人,连豆腐都不敢吃?” 叶开叹了口气,道:“别人的豆腐我敢吃,你的豆腐我却不敢吃。” 王寡妇忽然不笑了,冷冷道:“你是来找杨天的?” 叶开点点头,道:“他在不在?” 王寡妇用一根水葱般的手指往后面点了点,好像连看都懒得再看叶开一眼。 有很多女人只喜欢有野心的男人。你若对她没有野心,她对你也不会有兴趣。 叶开笑了。他微笑着走进去,忽又回过头,笑道:“其实我的胆子也并不是一直都这么小的。” 王寡妇又瞪了他一眼,咬着嘴唇道:“今天你的胆子为什么特别小?” 叶开恨恨道:“因为我不想被狐狸咬一口。” 杨天看来并不像是条会咬人的狐狸。无论多可怕的人,在洗澡的时候,都会变得和善些的。 杨天正在洗澡。他泡在一大盆热水里,尽量放松了四肢,看来倒有点像是条懒洋洋的水獭。他的皮肤也像是水獭般光滑,全身上下连一点伤痕都没有。叶开忍不住叹了口气。 杨天看着他,微笑道:“好朋友见面,你为什么要叹气?” 叶开道:“因为你没有受伤。” 杨天道:“我受伤了,你才高兴?” 叶开忽然笑了笑,道:“因为我想吃豆腐。” 杨天大笑,道:“现在我正在洗澡,岂非正是你的好机会?” 叶开道:“是什么好机会?” 杨天道:“现在随便你在外面干什么,我总不能赤条条地跑出去。” 叶开道:“只可惜朋友妻,不可戏。” 杨天道:“要戏朋友妻,要等朋友死。” 叶开叹道:“只可惜你还没有死。” 杨天道:“那么我们现在还是朋友?” 叶开道:“本来不是的,现在又是了。” 杨天盯着他,眼睛里渐渐发出了光,刀锋般的光,冷冷道:“你也来下水?” 叶开道:“你想不到?” 杨天道:“你为什么要下水?” 叶开笑了笑,道:“你不该问我的,你自己岂非也泡在水里?” 杨天道:“那只因为我已出不去。” 叶开道:“若有人来拉你一把呢?” 杨天道:“谁肯拉我?” 叶开道:“我。” 他果然伸出了手。 杨天却没有接过去,淡淡道:“出去太冷,还是水里暖和。” 叶开道:“无论多暖和的水,总有冷的时候。” 杨天道:“那么你就该趁早跳出去。” 叶开又笑了,道:“你是在劝我,还是在赶我走?” 杨天道:“你看呢?” 叶开道:“你是不是嫌水里的人已太多,太挤?” 杨天冷笑,道:“走不走都随便你,只不过我们总算还是朋友,有句话我不能不说。” 叶开道:“你说。” 杨天道:“千万不要去找那个戴草帽的人。” 叶开道:“为什么?” 杨天闭上了眼睛,不再开口。 叶开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他?” 杨天还是不开口。水很热,热气腾腾,就好像是雾一样。 叶开忽然又笑了笑,道:“你的确还是泡在水里的好,从这么热的水里出来,一定会着凉。” 叶开已走了。 杨天却还是闭着眼睛,泡在水里,等到水的热气消散时,才看出他的脸色惨白,就好像真的已没有力气站起来。可是,水已快凉了,他已不能不站起来。水从他的肩头流下,水里竟带着血丝。 血是从哪里来的? 王寡妇已悄悄地走进来,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怜惜。 杨天站起来时,惨白的脸竟已因痛苦而扭曲,嗄声道:“外面会不会有人闯进来?” 王寡妇摇摇头,忽然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受的伤?为什么怕人看见?” 杨天咬咬牙,没有回答这句话,却从肩头上撕下一层皮。一层和他皮肤同样颜色的薄皮,他撕下来,鲜血就流满了他的胸膛…… 一辆大车停在路口。上官小仙倚在车轮上,等着。她看见叶开走过来时,被阳光晒得发红的笑脸更美如春花。你只要看见她,就会觉得春天已不远了。 叶开心里在叹息,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以前别人描述林仙儿的话。 ——一个仙子般美丽的女人,却专门引诱男人下地狱。 这句话若用来形容上官小仙,是不是也同样恰当? 上官小仙正等着问:“你已找到了他们?” “嗯。”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受伤?” “没有。” 叶开叹了口气:“至少我看不出。” “所以他们都不会是孤峰。” 叶开点点头。他的确没有看出杨天的伤口,贴在杨天肩上的那层皮在水中看来,就跟肉色完全一样。他也想不到一个受了伤的人,还会泡在水里。 上官小仙道:“只不过,就算他们没有受伤,也并不能证明他们不是魔教中的人。” 叶开道:“不错。” 上官小仙道:“但你却已不准备再追查下去?” 叶开道:“他们是你的人,要追查下去,也是你的事。” 上官小仙道:“所以你已准备走?” 叶开笑了笑,道:“你岂非也早就替我准备好一辆马车?” 上官小仙也笑了,笑得却有些幽怨:“那只因为我也知道我是留不住你的。” 叶开跳上马车,忽然又道:“杨天刚才劝了我一句话。” 上官小仙道:“什么话?” 叶开道:“他劝我千万不要去找那个戴草帽的人。” 上官小仙道:“那么你现在准备到哪里去?” 叶开道:“去找那个戴草帽的人。” 上官小仙叹了口气,道:“别人劝你的话,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听?” 叶开闭上车门,却又从窗子里伸出了头,微笑道:“因为我这人一向有种病。” 上官小仙道:“什么病?” 叶开道:“笨病。” 马车扬起了一片沙尘。车尘已远,上官小仙脸上却还带着甜蜜的微笑,因为叶开的头还伸在窗子外面,看着她。她微笑着,扬起手里的丝巾。就在她的手臂抬起时,她的笑容忽然消失,被阳光晒得发红的脸,也突然变得惨白。只可惜这时叶开已转过山坳,看不见了。 第二十七章寒夜黑星 禅院里清静而幽雅,因为院子里有竹。 竹林。 有竹林的院子,总是会令人觉得分外幽雅的。 尤其是在黄昏时,风吹着竹叶,声音传来就仿佛是海浪。 叶开正徘徊在竹林前。 “我若早知道长安城里还有个这么幽静的地方,我也会住在这里的。” 他叹息着道:“知道这地方的人好像是不太多。” 他并不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这句话他是对苦竹说的。 苦竹就是十方竹林寺的知客僧。 他人如其名,清瘦如竹,虽无肉,却不俗。他正在微笑着争辩:“小寺的施主虽不多,也不太少。” 叶开笑了。 从外面到这里,他还没有看见一个进香随喜的人,院子里的禅房也寂无人声。 苦竹道:“这七间禅房都是客房,本来并不是空的。” 叶开道:“哦?” 苦竹道:“昨天晚上之前,还有几位施主住在这里,都是很风雅的人。” 叶开道:“现在呢?” 苦竹叹了口气,道:“现在人都已到了大相国寺。” 叶开道:“他们都是昨天晚上走的?” 苦竹点点头,道:“那位戴草帽的白施主一来,别的人就全都走了。” 叶开道:“是他赶走的?” 苦竹苦笑道:“他并没有赶人走,可是他一来,别人就没法子再住下去。” 叶开道:“为什么?” 苦竹又叹了口气,清瘦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叶开的话,却沉吟着道:“我带你到他房里去看看,你就会明白的。” 禅房里四壁萧然,什么都没有,既没有桌椅,也没有床。 这么大一间禅房里,只有两根钉子,一根钉在左面的墙上,一根钉在对面。 叶开又不禁在笑。 现在他的确已明白,别人为什么没法子在这里住下去了。 “就连我也一样住不下去。” 他微笑着道:“我不是苍蝇,也不是蜻蜓,总不能睡在一根钉子上。” 苦竹道:“这里有两根钉子。” 叶开道:“两根钉子和一根钉子好像也没什么分别。” 苦竹道:“有分别。” 叶开道:“我却看不出分别在哪里。” 苦竹道:“但你却应该想得到的。” 叶开道:“哦?” 苦竹道:“两根钉子,就可以挂条绳子。” 叶开还是不懂:“绳子有什么用?” 苦竹道:“绳子上可以挂衣服,也可以睡人。” 叶开道:“那位戴草帽的白施主,晚上就睡在绳子上?” 苦竹道:“而且是条很细的绳子。” 叶开怔住。 一个人若是喜欢睡在绳子上,那不但脾气古怪,武功也一定很古怪。 苦竹道:“这屋子里本来不是空的。” 叶开道:“哦?” 苦竹道:“这里本来不但有桌有床,还有很多壁虎。” 叶开道:“桌椅是他要搬出去的?” 苦竹道:“不错。” 叶开道:“壁虎呢?” 苦竹脸上又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道:“壁虎全都被他吃了。” 叶开又怔住。 这个人不但喜欢在冬天戴草帽,喜欢睡在绳子上,还喜欢吃壁虎。 这么古怪的人,连叶开都从未看见过。 他脸上也不禁露出和苦竹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