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窗外事
这一项项看起来令人啼笑皆非的修炼方法，看似随意，但事实上都是经过言师认真思考之后才制定的。如果牧阳能够通过这些修炼，无疑他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全面的修炼者，因为这些方法囊括了武道所需的各个方面，要想超越前人，获得足够打败此时已经屹立于人道巅峰的那个人的力量，必须这样做。 自古以来关于武道就有着无休止的争论，有人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同时也有人说，一力便可破万法。每一种说法看起来都很有道理，而言师想到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那就是都顾及。 言师之所以这样教导牧阳，是因为他在武功被废之后又有了对天道新的感悟，其实生活之中的许多小事，正是大智慧蕴含之处，如果他还年轻，能够早一点悟通这一点，或许那虚无缥缈的仙道，此时他已经触及了。 牧阳没有让他失望，无论修炼多么枯燥无味，牧阳都一项项毫不敷衍，认认真真地完成了，牧阳的进步非常快，这有赖于两点，一是他的基础很好，无论是身体的强度还是心性的坚韧程度，都要远远超过同龄人；二则是他的天赋实在优秀，悟性极高，往往重复几遍，便能够掌握精髓。和他的进步同步的，言师对他的要求也不断提升。比如说，有了时间的限定，要求牧阳必须在日上三竿之前劈完柴；要在五个来回之内把水担满，这些要求都有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那就是言师年纪大了，不能饿着他，必须按时吃饭。 这些要求已经算得上是十分苛刻了，但牧阳却没有考虑这么多，他只是认真投入地去做，结果比他想象得还要好，他似乎领悟到了一些技巧，使得他做起这些事情来事半功倍，他在劈柴的时候，能够看出木头生长的纹理，只需要顺着纹理，劈柴就能容易得多。但劈柴本来是为了磨练他的力量的，言师很快就发现牧阳取巧的办法，给他换了一把更钝更重的斧头，那斧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打造的，没有别的特别，就一个字，重。就是以牧阳现在远远超过同龄人，甚至比起壮年男子也毫不逊色的力量，要举起那把斧头来，都得费尽全身力气。而且这把斧头光是凭借重量，便能够把木头砸得粉碎，所以要掌控好这把斧头，把木头劈成粗细相同的柴火，就需要更大的力量了。 牧阳挑水的时候，也有了领悟，那便是尽量不去想那两桶水，把注意力移开，多看看路边的花草树木，留心周围的风景，那坎坷的路一路走过来就变得轻松了很多，只要稍加注意，就能够一滴水也不淌出来地到达。渐渐的，他发现自己似乎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中，一旦挑着水桶走在路上，他就能够把自己放空，心里像是变成了一片空白，又像是能够包容天地间的万物，他似乎和周围的一切融合在了一起，在漫长的小路上行走的时候，就犹如鱼自由地潜游在水底，犹如鸟展翅于天地间。不仅仅是速度快了不少，他甚至感受到了身体的愉悦，忍不住脚步轻快起来，甚至要喜悦地跳起来，当他醒悟过来，想起自己还挑着两桶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破院门前，而肩上的两桶水，竟然在他跳跃的过程之中，仍旧没有一滴溢出。 至于做菜，只要看看牧阳的脸色便能够知道了，他的脸色渐渐有了红润，身上也不似从前那般瘦弱单薄，皮包骨头了。在短短的几周之内，他长高了一节，终于赶上了正常十岁孩子的身高。这些都是因为他吃得更好了。做菜的时候，牧阳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无论有什么想法，他都会去尝试一下，他没有接受过正式的厨师训练，这反而少了禁锢，他能够天马行空地自己决定。这也就使得他的饭桌上多了很多奇形怪状的菜色，有好吃的，也有味道糟糕的，他本着不浪费的精神全都吞进了肚子里，使得他常年缺少的营养很快便补充了上来。 看着牧阳如此出色地完成了这些任务，言师心里百感交集，同时也很迅速地开发了剩下的一些修炼方法，那神秘飘渺的字体陆续出现了“问道五决”，“问道十门”这样的内容，仔细看下去无非都是一些寻常人家做的家务活。 比如说，打蚊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破院实在太过于破败了，现在不过春天刚至，破院里居然就出现了蚊子。且全都是腿上有白纹的山蚊子，这种蚊子的动作敏捷，飞起来声音大，且吸食人鲜血之后，留下的红包要比普通的蚊子痒得多。或许是牧阳的rou质要鲜嫩一些，这些蚊子不去sao扰言师，全都围着牧阳转。言师说，既然如此，你就把这些蚊子都打死吧，说完便丢给牧阳一个苍蝇拍，还不是普通的苍蝇拍，那苍蝇拍上的孔洞简直连鱼都捞不到，要比正常的孔大出几倍来，就是蚊子再长大一圈，也足够从那空洞之中自由穿行，这怎么用呢？ 言师这一手依旧有着他的用意，只要做到快准狠，便能够把蚊子拍死。牧阳在饱受蚊子几天的sao扰之后，终于掌握了这个技巧，但言师没有让他轻松的意思，随即就又把难度加大了，到了晚上的时候，不准点蜡烛，只准凭借着蚊子飞舞的声音来定位，晚上的时候，一片漆黑，蚊子又多，一起飞舞起来，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蚊子，好在牧阳修炼的六冥封禁法，在第三年的时候，失去的就是视觉，他也很快地便适应了。当他觉得自己终于不受蚊子困扰的时候，言师又有了新的花样，把他的苍蝇拍给换下来了，只给了他一根破院里狗尾巴草的草茎，那便是他的新武器了，他必须在黑暗之中，凭借着这一根草茎，来把蚊子打下来。 可以预想到的结果就是，牧阳依旧每天都得被蚊子咬，蚊子尤其喜欢咬的地方就是他的鼻子，使得他不得不一连一个多月都顶着一个大红鼻头出门。 他的这些修炼听起来似乎没有那些传统中刻苦修炼的办法幸苦，比如在飞流而下的瀑布下冲刷身体，以此来锻体；再比如为了修炼武技，把手放在炒热的铁砂之中，等等。但事实上，牧阳的身体和精神没有一时一刻不是处于紧绷的状态之中，他所受的折磨，实际上要远远超过那些听起来凶残的修炼。 但是只要有付出便会有收获，尽管牧阳没有修炼武技，或者与人动过手，但他却也能感觉到自己是变强了，所以即使幸苦，他却仍旧一丝不苟地去完成每一项任务，更何况他还有那么重要的事情非得完成不可。 破院已经荒芜，除了牧阳和言师居住在这里之外，再也没有人造访，就是这一条小巷子，都没有人居住，显得冷清无比。破院就像是与世隔绝了，牧阳在破院之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地修炼着，期待着自己能够有一天一鸣惊人。但他还是得到了外界的一个消息，因为那件事实在是太轰动了。 当牧阳顶着满脸的红包去挑水的时候，他遇见了早起去河边洗衣服的几位农妇。那几位农妇的家就居住在河边，所以牧阳每天来此挑水，也见过几次面了。他们看牧阳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便来挑水，而且长得又俊秀，便开口和牧阳搭话，一来二去的，牧阳和她们也算熟识了。 牧阳来到河边，和她们打招呼：“几位大娘早上好。” “哎呀，是牧阳来了啊。” “你又来挑水了？吃过早饭了没有？” 几位大娘热络地问着。 “还没有吃早饭呢，正赶着挑水回去做饭。” “哎呀，不晓得是哪个天杀的大人，你才这么小，就逼得你又是挑水又是煮饭的了。” “还是牧阳懂事，哪里像我屋里那个，这么大了什么事情也不做，天天还想着玩。”每天她们遇上牧阳，都会这样说，牧阳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报以一个笑容。 牧阳把水桶装满水，担着水就要回去，几个大娘又问道：“牧阳，你是不是长高了？” 牧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段日子来，他的食量大增，自然是长高长胖了。牧阳点点头。 “牧阳你今年多大了？”一个大娘问道。 “十岁了。”这几位大娘待牧阳很好，有时会从家里带几个自己做的点心给牧阳吃，还让牧阳把衣服脱下来，帮牧阳洗，牧阳对她们也很真诚，这些事情并不隐瞒。 “那你有没有去考过武院？登过天梯？” 她们怎么会问这些呢？牧阳在心里想道，若是他回答说自己在六岁的时候就登上过天梯第十层了，恐怕会多出一些麻烦，不好解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说：“不曾去过。” “哎呀，那真是可惜了。”几个大娘垂头顿足的。“你看起来就是一副聪明样，肯定能够被录取的，怎么不去呢，就要错过年龄了！” 牧阳知道几位大娘是为了自己好，心里一暖，回答道：“我天资愚笨，去了也登不上。” “哪里，我们不信，我们就觉得你肯定比那个什么芷安郡主还要强。” 芷安？牧阳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面孔，是那个表面看起来十分清冷，但事实上却可爱狡猾的女孩？她是郡主？而且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和她有关呢？ “芷安发生了什么事？”就连牧阳自己也不知道，他平稳的心境在那一刻动摇了，他担心那个女孩是否遭遇了变故。 “牧阳倒是有志气，都不叫郡主，还直接叫芷安呢，那么亲热。”几个大娘打趣道。 但牧阳心里却有些焦急，连忙问道：“刘大娘，快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情？” “瞧你说的，还出了什么事，哪里会出什么事，都是好事啊。这个芷安郡主啊，登上了十层天梯，实在我们凉城登上去的，我们凉城里，出了个绝世天才！全国也没听说过哪里还有这样的天才啊！” 牧阳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是真心实意地为了那个女孩而高兴。他知道那个女孩的来历不简单，天赋也一定不错，而今，终于听到了她踏出了最后的那一步，登上天梯第十层的消息。 那天牧阳向芷安告辞之后，芷安叫住了牧阳，问他登上天梯第十层的秘诀，牧阳就回答了她两个字，“忍着”。牧阳并不是敷衍她，而是很认真地思考之后，才总结出来的这两个字。 芷安对这两个字有了一些体悟，回家便开始了闭关，又有了突破，出来之后便来到天道武院前，敲开了天道武院的大门，说要登天梯。如果是普通人提出这样的要求，自然会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但芷安的来历不简单，天道武院很快便开启了天梯的阵法，且几位教习和副院长也都出来观看芷安登天梯。 芷安几步便窜上了天梯的第八级，这样的表现已经算得上是惊艳了，放在哪里都是不折不扣的大天才，可是芷安当然不会就此满足，微微调整了一番便登上了第九层。站在第九层之上，她便已经觉得十分吃力了，但她之前也成功过，所以也未到寸步难行，不得不放弃的地步。 芷安在第九级台阶之上休息了半柱香的时间，彻底在第九级台阶上稳住了阵脚，而且把自己的精气神提升到了最顶峰的状态，她要继续尝试第十层天梯！虽然她此前也试过，结果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但这一次她却有充足的信心，她志在必得。 她抬起了自己的左脚，缓缓地向前伸过去。只感觉到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在阻挡她，仿佛横亘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世界，她的脚就像是一根柔软的草根，要向石头里钻进去一般，她感受到了彻骨的疼痛，巨力碾压过来，像是要把她伸出去的那一只脚给碾碎了。但她的脑海中浮现了牧阳和她说的两个字，“忍着”。她咬紧牙关，硬撑着头皮，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啪的一声把左脚印在了天梯的第十层台阶之上！ 她没有停留，想要一鼓作气地冲上去。当一只脚真正踏上第十层天梯的时候，她才知道天梯的第十层的确是另外一个世界，压力一瞬间增强了千百倍，铺天盖地地朝着她涌动过来，往她的rou体中钻，每一个细胞都被一股力量冲击着，巨大的疼痛让她就要昏迷过去，但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余下牧阳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告诉了她两个字，忍着。她怒吼了一声，有如凤鸣九天，然后抬起了右脚，她登上去了！ 登上第十层天梯之后，她的身体就被巨大的压力压垮了，瘫倒在地上，但无论怎么说，她没有被拍出去，而是切切实实地留在了天梯第十层！她一身都被汗水浸透了，那汗水带着隐隐的黑色，那是她体内排出来的杂质，她从小服用的都是灵药宝药，体内本就比一般人要纯净得多，而此时依旧排出了这么多杂质，可见她登上天梯十层的收获有多么巨大！ 芷安躺在十层天梯上，望着天空，天空碧蓝而高远，她泪流满面，我，终于做到了！ 蓝天的一角，却有黑云在聚集，她不知道的是，一场风雨就要朝着她袭来。